邵先生看着满屋的杜瓦瓶,非常苦恼。
这些尸体其实多数没有保存好,有的简直称得上很糟糕。
主要是洛克岛的电力来自于马里亚纳州,近年难免也被断电事故牵连,而且每次时间都很长。
所以冷冻的尸体就像冰箱里不断解冻又重新上冻的肉制品,早就惨不忍睹。
那些被他放牧的意识,若想要再回到原先的躯壳,多数是不可能。
怎么向他们继续施加威慑,就成了件大麻烦。
最好的办法是继续从马里亚纳州以及附近州县捕获一些人过来。
那些人的理想身份是流浪汉或没有亲人的那种,即使失踪也不易被发现,警察更没心思追究。
然后再订购一批鱼芯片,重新为自己培养一批死士。
新人干掉旧人,最划算。
问题是自从雷老去世,魔笛公司换了位新当家,听说他自己的生意还忙不过来,根本不愿再搭理自己这位老客户了。
邵先生安慰自己:我从来不会由于前面的失误而影响后面的心情!
即使我有一半的时间都没有取得什么成果,都在犯错,到最后依然能赢!
我一定有办法找到光刻机,找到新的死士。
他脑子里盘旋往复的都是这件事,以至于从木屋出来,走向办公室的途中,根本没留意从身边经过的年轻人。
直到那人走远了,邵先生才恍然缓过神回头去看:
那位年轻人高大,走路有些不稳当,估计是本岛的渔民。
反正只要不是姓周的那小子就好。
周夏刚遇见邵先生时,还没想好怎么应付。
哪知对方头也不抬地走过去,徒留一股寒气,像是刚从冰柜里钻出来。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现在正披着陆世风的壳,对方肯定没认出来。
周夏原本想去找那陆世风,谁知守门人仅说了一句“周先生”在休息,就死活不让他进去了。
他只能出来闲逛,不知不觉又逛到上次路过的木屋附近。
想必刚才他的这位继父就是从这里出来的。
那地方上次他就注意到了,应该是地窖之类的。里面肯定也藏着些不能见光的隐秘吧,就像上次他看见过的那些生物标本一样。
只是今天他没有什么好奇心,仅想着明天能够顺当地离开洛克岛,因此也就没在去探究。
陆世风身体恢复得很快,吃好饭、睡了个午觉,立刻就觉得精神充沛了,想要去找周夏。
哪知道前脚刚迈出门,就见院子门口坐着保尔,笑眯眯道:“小周午睡好了?别出去了,你妈交代过,外头太阳正热着呢。”
陆世风问:“我那位朋友呢?”
保尔其实也不清楚,嘴上少不得胡扯:“他在另一个院子呼呼呢,放心不会亏待他,你妈叮嘱过。”
陆世风转身想要回去,又折回来说:“保尔,你在洛克岛还习惯吗,乐不思蜀了?”。
保尔笑说:“我哪里有‘蜀’?走一步说一步吧,再说岛主夫妇对我也不错。对了,你们把光刻机藏起来了?让阿群空手而归!”
呦,这套话呢?
陆世风盯着他的脸,不否定,也不肯定。
保尔觉得周夏的眼神比以往更加犀利,像换了个人似的,怪不舒服。
他忙道:“也好,那玩意儿不能落到别有用心的人手里,特别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那种,否则人家立刻就能快马加鞭地生产出来类似于‘毒药’的芯片,比如魔笛公司。”
陆世风问:“邵先生不算吗?”
保尔四下张望,轻声笑道:“哈哈,邵先生充其量是个民科,小打小闹而已。”
陆世风闲着也是闲着,干脆回到屋里把邵太太端来的水果盘拿了出来。
他对芒果一次过敏终身怕,就算换了躯壳也是心有余悸。
何况这里有个硕大的芒果,闻着味道他就心悸。
保尔笑得脸上开出了花,连忙接了过来。
他这在也没人聊天,难得有人愿意和他闲聊。
半只水果下肚,保尔才问:“邵先生的局域网里,锁了好多接近崩溃的生物意识,你知道吗?”
陆世风只能含糊地“嗯”了一声,问:“怎么了?”
“邵先生叫我帮他做一个防火墙,把他们都给拦起来,说万一放到外网,那真是洪水猛兽。我去局域网一看:天啊,先前的防火墙也不知道谁搞的,简直和纸糊一样,我虽然技术不咋地,也就赶鸭子上架了,毕竟住在人家这里,干点活也心安。”
陆世风听周夏提过,说邵先生以前是个脑外科大夫,后来似乎也对芯片感兴趣,转行后埋头苦干,这才有了鱼芯片,还有一个专门存放多头动物尸体的收藏馆,甚至连九头蛇和双头人标本都有。
他略微猜到局域网里东西的来源,感慨道:“邵先生为什么不把那些玩意儿销毁啊?留着多吓人。”
“舍不得丢吧,某种程度上也算是战利品,幸好我服务过路诗客,变态的人见多了,邵先生这种并不算什么。”保尔自嘲说。
听见路诗客的名字,陆世风不由耸下肩膀。
保尔没有察觉出他的不自在,继续道:“
不过,谁又有路诗客的财力和魄力啊?
我有时候也真得挺佩服他,世界这么混乱,他却疯狂到愿意为所谓的理想投入上千亿的家当,也是男人的终极浪漫了!
不过要论人品,路诗客确实不行,可能对于大多数成功人士来说,当一个冷血的混蛋才是唯一的成功之路。”
“希望这不是你的路,”陆世风冷冷道。
保尔尴尬地笑了一下,忙道:“我改过了自新了,现在正拜托邵先生帮忙找女儿,等找到了她,我就买个小超市送给她,里面有吃不完的巧克力、饼干、薯片,随便她拿。”
仿佛怕自己的话没有份量,保尔还特意摸出手机,翻出一张照片指给陆世风看:“我闺女小时候的照片——喏,就左边这个,看着就很淘气对吧,是个假小子,喔,右边那个是邻居家的小子。”
说到这里,保尔突然歪着脑袋盯着陆世风:“还别说,你和这小子看着有点像。”
陆世风脱口道:“我不认识她。”
说完这话,他才想起来自己没资格这样讲,这话得由周夏说了算。
保尔笑笑,满脸憧憬道:“我找了她们母女很多年,以前因为我的工作导致她们受牵连,后来老婆死了,闺女就失去了联络,邵先生愿意帮我找,我真得很高兴。”
陆世风望着他的笑容,明白女儿重新给了他生活下去的希望,竟然也有些替他感到高兴。
他何尝不懂,一个人最幸福那一刻,有时并不是待在光明之中,而是从远处凝望光明,朝它奋力奔去!
晚饭前,邵太太翩翩而来。
陆世风想起保尔手机里的照片,问她说:“您有我小时候的照片吗,大概10岁左右。”
他有点好奇,因为他也觉得那张照片上的男孩子确实有点像周夏。
“没有,你爸和你姑应该有,”邵太太说:“怎么啦?”
陆世风道:“我想知道自己小时候什么样子。”
邵太太莞尔:“我可以把你两岁前的照片和视频给你,估计很多张他们都没见过。”
陆世风连忙鞠躬说:“谢谢您。”
邵太太被他的隆重礼数吓了一跳:“这孩子一口一个‘您’,好别扭。”
陪他吃好晚饭,邵太太才低声把光刻机的具体藏匿地点悉数告知,说:“陆世风那边我就不直接通知了,反正告诉你,不就等于和他说了吗?”
说完这话,邵太太就笑了。
陆世风猜她对儿子的事情,应该知道个**不离十的。
果然,邵太太接下来的一段话,差点把他说哭了。
只听她道:“陆世风比你大不了多少,但越是没安全感的人,有时看起来会越成熟,而越有安全感的人,比如你,看起来才会越像小孩。
希望你们今后互相扶助,有话别揣着掖着。
他没有爸爸妈妈,要对他好一点,知道了吗?”
她见陆世风不吭气,以为儿子不好意思,就直接端起桌上的餐盘,奇道:“你这次不仅话比较少,送来的饭菜也好多没碰,是不是太累了?早点休息睡觉吧,明天一早回去。”
第二天清晨,邵太太还有丽莎,去码头送别两位少年。
路上就看到了阿群,她问:“今天是你来送人吗?”
阿群忙道:“今天是老三送,我出海办点事,顺便过来看看船有没有备好。”
他说话时没有挪步子,和后面的陆世风一不小心撞了个满怀。
只听见“啪嗒”一声,两人身上都同时掉出来个小巧的白色U盘。
邵太太看了眼陆世风,他连忙弯腰捡起其中的一个,边上的周夏好奇道:“里面是什么?”
陆世风心说:里面说不定有你小时候的果照。
嘴上却道:“妈妈给的好东西,回家再说。”
阿群也连忙捡起另一只白色U盘,塞进上衣口袋。
大家分别时,邵太太叮嘱了两个人好多话,无非是“不要冲动”、“早点和博士把事情解释明白说光刻机没拿到”之类的话。
就在陆世风刚要转身离去时,邵太太突然又叫住他,从陆世风的长裤口袋里,摸出个圆型的硬片。
只见她冷笑一声,把不远处的阿群叫回来,丢给他道:“别在我儿子身上使这招,没用!”
阿群知道追踪器被发现了,只好挠下脑袋,讪笑着走了。
周夏见状连忙摸了下自己的各个口袋,什么都没有。
阿群登船后,发现保尔也在,估计刚才的一切都看见了。
保尔知道邵太太不喜欢自己,担心会撞到她,所以老早就过来了。
见了阿群他才道:“把你那东西给我看看。”
阿群递过来他一瞧,果然是个定位跟踪器,圆圆、扁扁、带粘钩的那种。
估计贴在少年的裤口袋里,但形状太明显了,邵太太一看就认了出来。
他猜是邵先生想监督两个男孩,看他们会不会沉不住气去找光刻机从而暴露行踪。
就是这个活儿做的太糙了,一下子就被人发现了马脚。
“送给我了,估计你还有很多,”把跟踪器塞到自己口袋,保尔打了个哈欠,懒懒道:“我以前做软件的,从不在路诗客的厂子里呆着,哪里知道光刻机长什么样子?我又不会潜水,非带我出来有什么用?”
阿群道:“我们有内部消息,说那东西就是个圆柱形金属筒,”
他比划了一下:“这么长,这么粗,你给瞅瞅嘛,又累不死。”
话刚说话,只见远处一片鲸鱼群,拍打着尾鳍而来。
糟了,讨债鬼又来了。
阿群心想,不是说每年座头鲸每年都进行有规律的南北洄游,现在应该是去暖和的地方了,今年怎么总也不走呢?
这时候再想开船逃跑铁定不行,阿群只能假装什么都没看见,继续按照原有节奏稳定着船速。
反而是保尔,一副没见过市面的样子,指着远处的鲸鱼群道:“快看,快看!”
阿群气不打一出来,低着头不去看。
保尔道:“你看啊,光刻机,那不是你说的光刻机吗?”
阿群手一颤,慌忙抬头眺望,果然——一条鲸鱼的脑袋冒出了海水面,露出嘴里咬着的东西,还真是那只圆柱形金属筒。
好家伙,还真让它们给找到了!
尽管保尔的衣服、头发都被鱼群拍出来的海水浇透了,他根本没顾得上擦拭,而是大声道:“它们应该就是邵先生豢养的那群苦力了!”
阿群听见“苦力”这儿词儿,低头道:“对。”
保尔摸摸下巴:“它们这是想作什么呢?要挟,还是邀功?邵先生是不是答应过要还它们身体?”
阿群不安道:“是说过,但没想到它们真做到了。”
他试着去召唤那只含着光刻机的鲸鱼,对方根本不理他,甚至还有别的鲸鱼朝他嗞水。
估计也是不相信他。
保尔则试了召唤了一下对方。
只见为首的座头鲸,眼睛突然瞪得很大,慢慢地朝小船游过来,盯着这个中年男人看了很久。
终于,座头鲸闭上眼,听凭他抚摸头部,像一个乖巧、柔顺、听话的小姑娘。
阿群感慨道:“这是领头的那只,它好像对你很客气。”
保尔轻抚着座头鲸的脑壳,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之前殒命的学生卡琳娜,那个一心追随自己的女孩。
他心里很不舒服,赶紧把脑海里的画面赶走,从裤袋里摸出之前的那个跟踪定位器,朝座头鲸脑门上的藤壶上一挂。
嘿,结结实实地缠上了!
然后他冲阿群使个眼色,对方会意,开着小船慢慢朝回走。
一直到鲸鱼不再跟随,保尔才道:“回去别忘了盯梢,看看座头鲸会在哪片水域停留很久,东西估计就在那里。但先别和邵先生说,等有戏了再说不迟。”
阿群问:“那东西很值钱吗?”
保尔沉吟片刻:“对有的人来说或许是无价的,比如魔笛汽车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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