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夏又一次环视周围,并无法判断是不是身处幻境。
眼下的一切都算得上情节简单,又没有别的人物,根本找不到逻辑上的破绽。
他对麦哲伦道:“你把行军床床垫掀开。”
麦哲伦掀开后,只见垫子下面塞着几本厚厚的草纸,上面都是圆珠笔写就的数学题演算过程。
周夏拿起其中的□□:“昨天光线不好看不清,你出去打猎时我瞧了几眼,都是初中的数学题。”
现在在晴天的阳光下他看得更明白,那都是些初中几何题,但执笔者好像并没有接受过专业的数学教育,推理过程不严谨,有不少疏漏。
可以想象,执笔人是在一种相对封闭的环境下艰难自学,学得很吃力,所以会反复尝试、不断出错。
就好比一个打游戏人的,不断被卡关,被杀了数十次。
周夏明显能从力透纸背的笔迹上感到执笔人的愤怒,悲伤和无力。
麦哲伦则随意翻着这些发黄的纸张,以及上面的潦草笔迹,上面竟然还有日期。
他辨认了一下,表情变得有些奇怪:“这和我们脱身有关系吗?为什么不想办法赶紧离开这里啊?”
周夏接过草稿本:“你想想,跌落这里之前,我们都做了什么?或者看到了什么?你不会真以为和那堆衣服有关吧?”
麦哲伦还不想认输,坚持道:“那你以为呢?”
周夏道:“我觉得和墙书有关,现在让我来把完整的答案写出来。”
他找来一截细细的木头杆,在炉灰里搅和一下,开始在地上演算。
麦哲伦皱眉道:“你真不走?那我先跑了。”
说这话时,他一只脚迈出门帘,一只脚还落在帐篷里。
奈何吓唬、催促了好几遍,都没起作用,周夏仍在地上比划着什么。
题目本身并不难,但要从初学者的角度,用一种简易易懂的办法演示全过程,还是很考验记性的。
平常周夏帮同学讲题目,最常用的转折词“显然”,“一看就知道”,真是半点也派不上用途了。
麦哲伦只能满面无奈地看他演算。
他佩服地要死,又不知道该怎么样夸。
渐渐的,他竟然还从对方身上看出几分纯真和认真的性感来,那是种令人不由自主地想要去靠近的魄力。
麦哲伦对自己恨恨地问:该怎么形容呢?算了,再夸就只有污言秽语了。
他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妈的,这样子还真是让人想要边学边…欣赏他。
这个念头把他自己也吓了一跳,不由有些沮丧:明明漂亮的人是自己。对方仅是个容颜丑陋的粗鲁大汉啊。
呸呸呸,我怎么会看上这么丑的男人!
麦哲伦又瞄了周夏一眼,却还是忍不住想入非非:虽然丑了些,体格还是很结实的,胸肌和腹肌想来也不错。
周夏猛地抬头问:“你盯着我,嘴里嘟嘟囔囔说什么?”
麦哲伦被吓了一跳,立即露出倨傲表情:“我在想你这身皮剥下来后,和我这身上这身比比,到底有什么区别?”
周夏埋头继续写,问:“比你强怎么办,吃得消吗?”
麦哲伦满脑子都是“吃得消”嘛,他不再说话,眼都红了。
周夏很少见他这种表情,说:“不服气?”
麦哲伦刚想反唇相讥,想了想还是闭口不言,把嘴里的话咽了回去。
他突然变得这么乖巧,周夏反而有点不习惯。
不过演算已经完成,已经是比较通俗易懂的解答过程了,初中生肯定看得懂。
麦哲伦看着地上的数字,强忍着怒气问:“然后呢?”
周夏拍了拍手上的炭灰说:“我觉得宫殿的主人并不是想要故意设置路障,或者是为了折磨我们,TA是为了求助。”
说完这句话,他拿起草稿本,指着上面的一个数字给麦哲伦看:“你注意到上面的落款日期没?”
麦哲伦盯着周夏的双手,心说这手也挺好看的。
周夏心里想得却是:
这个日期,刚好在线上世界正式对全人类启动的那个愚人节前,有点类似于绿洲的公元前。
那个时候,宫殿的主人还不知正以何种生物形态生存。
而这个草稿本,应该是宫殿主人刚接触数学时的习作。
这时,两人都听见外头传来奇怪的声音,像一口正在烹煮食物的滋滋作响的平底锅发出了“咔咔”、“嘭”的声响。
麦哲伦脸色突然变得惨白,因为他听了出来,这是冰块融化时的气泡爆破产生的声音。
昨晚打猎时,他确实看到过冰川。
难道是因为温度急剧上升,附近的冰川要被融化了?
两个人同时掀开帘子走出:果然,近处的雪地正在塌陷,远处的雪原也开始融化了。
再仔细点,他们还能听见冰川的崩落声,以及地下的河流喷涌而出所带来的汩汩水流声。
麦哲伦脸色惨白,哭丧着脸问:“真得会发生异变,再把我们带回去?”
周夏没有回答,而是弯腰从地上捡起了什么。
原来是一只蚂蚁正在努力挣扎,它后面有已经融化的雪水漫延,眼看快要把它淹没了。
恰在此刻,两人所处的地面陡然朝上凸起,就像地震时相邻板块的拱起。
大家不由都一阵惊喜,猜测他们应该是要回到宫殿了。
只听见“砰”的一声!
喧嚣过后,周夏睁开眼:四周高墙耸立,眼前光线昏暗,自己满嘴都是泥巴。
他连拍带打,终于把头发和衣服上的泥土掸干净。
麦哲伦的声音响了起来:“咱们掉坑里了!”
周夏不由朝上去看,原来他们这次落入了一个至少5米深的土坑!
从底部朝上,他还能看见洞口有不少杂草灌木,虽称不上遮天蔽日,也挡了大部分光线。
饶是如此,周夏也不忘巡视四面墙,看有没有数学题。
并没有。
他这才将注意力转移到土坑的墙壁上,刚冒出在上面凿出台阶爬上去的念头,立即就打消了。
这里的土质并不疏松,地质条件不允许他凿出任何的形状。
他又试着从对角线加速,趁着惯性朝上攀爬,但手指尖也仅触碰到了离洞口有1米多的地方。
必须叠罗汉才能出去。
可两个男人叠起来最多3.6米。
一个镇定的女声突然冒了出来:“算我一个。”两个男人都吓呆了。
这坑里还有第三个人?之前怎么没看见?
角落的枯藤树枝“哗啦啦”响,走出来一个身材高挑的少女。
狭小的空间里,毫无躲避的余地,两个男人迅速集结在一起,在惊魂未定中不断打量对方:
她皮肤微黑,服饰简陋,亚麻色的长发编出若干的小辫子,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脸上那对湛蓝的眼珠,因为离得近,能看见眼珠的结构,很有种恐怖谷的感觉。
此刻她表情严肃,看着面前的两个男人,既不询问来历,更不恳求相助,而是用一种斩钉截铁道的口吻道:“得想办法快点出来,今天我就要结婚了,我的未婚夫们还在外面等我呢。”
未婚夫,们?
周夏和麦哲伦对视一眼,都不得不承认他们又进入了另一个困境。
而且还多了一个陌生人。
少女看了下眼前的两个人,指着周夏道:“你皮糙肉厚,垫在最下面,我体重最轻,站在最上面。”
她说话的口吻中自有一种沉稳气度,就好像眼前的人都是自己的手下。
话没说完,麦哲伦立即表示反对:“我们当人梯,帮你出去?万一你不回来怎么办?”
少女怒道:“难道你把我当成言而无信的小人?”
周夏站出来说:“要不这样,我垫底,你居中,让我的同伴先上?”
大家各退一步。
麦哲伦不解道:“我上去以后,怎么把她拎上来?”
少女冷冷道:“你坐在坑边,双手撑地,再把你的右腿伸下来,我会捉住你的脚上去。”
这不仅需要麦哲伦有强大的臂力做支撑,更需要少女有强劲的臂力,以及腿部力量辅助。
当然,周夏垫在最下面,更不能有丝毫懈怠。
两个男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一丝犹疑。
少女露出威严神态:“难道你们不行?”
两个男人连忙点头,少女嘴角这才露出些微笑意,冲周夏道:“你,把长裤脱下来。”
嗯?周夏这辈子,还没被哪个女人这样指挥过。
少女又转向麦哲伦:“然后你把他的长裤穿身上,别光溜溜在站我肩膀上。”
她说这话时神态威严,丝毫没有玩笑意思。
周夏立即明白她的话,背过身将长裤褪下,递给麦哲伦。
三个人开始叠罗汉,麦哲伦充分发挥长臂展的特点,很快就爬出坑。
继而他就像钓鱼那样,以腿为杆,朝少女伸过去。
少女一手紧握麦哲伦右脚,一手紧扣在墙上的石缝中,两只脚抵踏在岩壁上。
周夏只觉的肩膀上又是一轻,原来少女没几下便顺利出坑了。
见她没急于跑开,麦哲伦暗自松口气,两个人同时把目光投向深坑里的周夏。
少女似乎早有主意,她缓缓来到坑沿,对麦哲伦道:“你过来,我拉住你的双手,再把你放进去。”
周夏懂了,这是要把麦哲伦当“绳子”,再把自己吊上来的意思。
可两个男人加起来少说也要300斤,周夏不相信有任何女人可以做到这一点,麦哲伦也是类似的想法,所以两个男人都没动。
少女用不容置喙的语气道:“快点,把手给我!”
麦哲伦道:“要不,咱们两个换换,我来拽人?”
少女眉头皱了一下,正色道:“信不过我?”
她年纪虽然不大,语调不高,威仪赫赫中自带一股凛然之气。
周夏突然想起那个轻轻松松就把几百斤粮食扛回家的江玉柏了。
他对麦哲伦道:“让她来,她能行。”
少女嫣然一笑,麦哲伦只好按照她要求,把双手先是交给她,继而合拢双臂,又踩着坑边缓缓下去。
旋即,少女朝后拉伸躯体,冲着坑底的人道:“快,拉住他的脚上来!”
周夏深呼吸一口,找到最远的对角线处开始加速,继而跃至半空,一把握住麦哲伦双脚,同时两腿用力蹬墙。
这个办法果然好用,两个男人很快都翻出土坑。
但少女已经消失不见了。
四周环境既不是萨特本,也不是之前的荒原、雪原,而是一片广阔的密林。
最令人惊异的是那些树,它们每一棵约莫都有几十米高。
因为枝丫粗壮,叶子如伞,一株株巨树彼此相联后,简直能遮蔽住大半个天空。
周夏望着眼前的一切,缓缓道:“时空又转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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