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听见宫殿深处的声音,周夏朝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光线又暗了一些,空气更加阴凉,却仍能看清楚地面上有很厚的灰,上面有丝丝缕缕的印迹,像是曾拖曳过什么东西。
除此以外,还有不少脚印。
周夏附身细看:脚印中间有一个较大的圆,周围绕着四个小圆,合起来刚好呈梅花形状。
这一定是红狐狸的。
周夏这才想起来,刚才确实余光扫到一堆雪白的衣服在地上,象个锦绣堆。
应该是被红狐狸抛下的新郎礼服。
周夏想原路返回,看能不能重新找到那件衣服。
谁知道这次竟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他的方向感一直算尚可,而且记得进来后并没有走太远,沿途也都在墙上或者地面留下了著标记。
周夏这次没有急于再次出动,而是认真地打量四周,像是要把一切细节都印在脑子里。
而此刻,一只火红色的狐狸正在角落里警觉地东张西望。
尽管被五花大绑,麦哲伦自然有他的脱身之道。
一进宫殿,他就从步辇上滚落下来。
没走几步,麦哲伦便变回狐狸原身。
身体缩小后很容易从绳索中逃脱,他现在就是一只脱壳的金蝉。
不过麦哲伦很快遇到了第二个问题,他也迷路了。
这宫殿原本就大,对于狐狸的小巧体型而言,更是个空旷辽阔地儿。
麦哲伦瞎逛了很久也没个头绪,连活人都没遇见一个。
呃呃呃,他差点忘了,刚进宫殿时地上确实有几个半死不活的男人。
他们各个锦衣华服,看那衣服样式和自己来时的差不多。
哎吆,麦哲伦想,他的新郎礼服呢?
刚才只顾着脱身,忘记把衣服带在身边了。
再变回原样,恐怕又要光溜溜了。
他有些懊恼地抬起头,发现墙上有很多古怪的符号。
数字他是认识的,否则作为掮客的他根本没办法和人做生意算账。
但眼前这些数字和符号,他都不认得。
他还试图去思索其中的关键,结果根本不行。
这时,不远处传来了脚步声——坦荡的,丝毫不加掩饰的脚步声。
麦哲伦本能地找了个墙角躲起来,偷眼去望:那不是周夏吗?
他来干什么,有这么不依不饶的吗?
对了,他不是说已经放过自己了。难道是来救人的?
麦哲伦心中一喜,连忙换上皮肤,大喊道:“喂——”
刚喊出声,他才想起来自己目前的状态。
脚步哒哒,周夏很快就过来了。
他老远就瞅见麦哲伦背对着自己,听见脚步声也没回头。
周夏懒懒道:“你在这里,啊?”
那一声“啊”,应该是针对对方的身无寸缕发出的惊叹。
麦哲伦扭捏道:“你也不知道避嫌疑?”
周夏大笑:“我自己的身体,避什么?”
麦哲伦以为他还在怪自己,幽怨道:“我是错了,可现在落到这种地步,你满意了吗?”
周夏做恍然大悟状:“你做错了吗?哪里错了?”
麦哲伦只好道:“我偷你的东西,只是想变得更好看,但没想过要娶老婆,更没想过做王夫。”
声音越来越小。
这家伙肯定有事情隐瞒自己,偷来皮肤变身可不仅是为了好看。
只是这个节骨眼,周夏不想和他计较。
他这才把身上的长外套脱下来丢给麦哲伦,问:“你来得早,刚才都发现什么了?”
麦哲伦披上外套,盘算着待会无论如何都要把自己的礼服再捡回来。
他有些讨好地说:“这是个迷宫,而且有很多墙书。”
周夏愣了下:“强叔是谁?”还很多。
麦哲伦已经整好了衣服,拽着他朝前走几步又转了个弯,指着正前面:“喏,就这个。”
周夏严阵以待,以为会看到很多人。
哪知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整面密密麻麻的墙书,上面全部是数学符号,宛如数学老师教学现场留下的板书。
此墙书不是彼强叔。
周夏笑了几声,又上前走近几步。
墙书有些斑驳、模糊,应该是年月久远,有的地方还掉了墙皮,根本不完整。
他简单地辨认了下,瞅清里面有微积分里常见的求和符号∑。
计算中出现这种符号,至少要在高中生的数学作业。
但绿洲线上世界的人物,不能以此来界定年龄和水准。
两个人又沿着墙书走了十来米,书写者应该是个执拗倔强的人,一直在集中精力攻坚某一类题目,有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劲头。
这时,麦哲伦的声音突然变响:“哦豁,我的衣服原来在这里。”
见他一边笑,一边伸手去拎地上的礼服,周夏思绪电转间觉得有些不对劲。
按照麦哲伦的解释,他进入宫殿没多久就脱下了衣服,可刚才他们明明一直在宫殿深处,并没有原路返回啊。
衣服难道长脚了,自己跟了过来?
还是他们又转到出口附近?
不等他想明白这个问题,只觉得脚下一空,四周空间迅速朝下塌陷。
对,不是地面塌陷,而是三个维度同时扭曲!
因为他看得很清楚,连高处的天花板和远处的墙壁都在迅速朝地面无限接近,令人有种被碾压的惊恐。
两个人眼前一花,身体不由自主地向下跌落。
等到他们再睁开眼,首先的感觉就是冷,冷彻肌骨得寒冷。
随后视觉恢复,两人才看清楚四周的环境已经骤然变化,竟然从室内挪到了荒原上!
而且不远处彤云密布,一副风雪压境的局面。
幸好不远处有个白帆布帐篷,两人不由分说都朝它跑过去。
在帐篷外周夏问了好几声,里面也没人回应。
麦哲伦等不及,掀门帘便钻了进去。
里面布置简陋,有行军床,还有陶瓷罐和炭火堆,以及一些压缩饼干之类的干粮。
两个人还没缓过神,只听见外头传来“扑簌簌”的声音。
原来下大雪了,暴风雪把帐篷布抽打得簌簌作响。
两个人回想着整个跌落的过程,想知道究竟是哪一步才触发了机关,麦哲伦觉得和地上的那堆衣服有关。
周夏没有直接否定,而是耐着性子四下检查,帐篷的背面、床背后,甚至连干粮的包装盒子都没放过。
奈何里面的光线实在太差,此刻并非用功良机。
而且风雪越来越大,一直干坐在帐篷里太冷了。
周夏拿着陶瓷罐想出来铲点雪,掀开门帘一看:嚯,这才多长时间,原先灰褐色的大地完全被染白了,地上的雪至少有十公分厚了。
他连忙舀了点雪回去,麦哲伦已升起一个很小的火堆。
等到瓦罐里的水烧开,屋里才算有了点热气。
周夏算了下干粮的数目,也就够两个人吃上三天。
炭火数目更少,无法支持连续三天的燃烧。
这就意味着三天内,他们得想办法回到宫殿,抑或有别的路径离开萨特本。
雪一直下,麦哲伦为抵御寒冷,干脆又变回原型,用身上的厚毛皮抵御寒冷。
而且他不啃吃饼子,说这东西吃不饱。
周夏也没管他,吃好晚饭后就缩回到行军床。
红狐狸很快就出去觅食了,一直到炉火熄灭不久后才回来。
他刚进帐篷便立即朝被窝里去钻。
此刻得他浑身结满雪霜,包着冰层的爪子踩过周夏的胸膛,让他冷得打了个激灵。
周夏忍着没吭声。
哪知这家伙得寸进尺,很快又恢复了人形。
这一回,周夏分明感受到背后的人体曲线,以及温热的躯体。
他警觉地坐起来,掀开被子冷冷道:“滚!”
麦哲伦嘴里呢喃着,又恢复了原型。
这次他跳到床上,但再也不敢钻被窝了。
到了早上,天刚蒙蒙亮,周夏冷得实在受不了,问同伴道:“生个火?”
狐狸动也不动,懒洋洋地躺在被褥上,半闭着眼睛,看上去心满意足。
周夏又躺了下来。
只要能煎熬得住,物资便不能随便用。
麦哲伦已经把干粮都留给了自己,这点情分他还是领的。
这时,行军床下开始传来残忍的撕咬声、骨头的碎裂声。
应该是野外的小动物们都跑到帐篷里躲避风雨,结果饿极了,开始了互相杀戮。
那声音真就在周夏的脑袋下面,听得很真切,听得他咬牙切齿,恨不得也摇身一变,进去厮杀一番,或者把它们全部都干掉!
最后,他实在忍不住掀开门帘,于是刺骨冷风和明亮的光线一起涌了进来。
看见地上狼藉一片,什么老鼠、花栗鼠、鸟雀、兔子、田鼠正在混战。
麦哲伦显然吃饱了,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周夏指着地上的狼藉一片,对麦哲伦大喊:“干活了,干活了!”
好不容易把地上的血污收拾干净,他们这才发现帐篷外的暴风雪已然结束。
天气晴朗至极,太阳尽管才出来,光线已经颇有几分炙热。
这预示着能晒曝皮的大晴天已经来到,几个小时之内就可以晒化一米多厚的雪,随后荒原上就会汪洋一片。
麦哲伦拎着门帘的手有点颤抖,他呆了片刻才道:“咱们怎么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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