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消毒水气味已经渗入颜姝的皮肤。三天了，颜晴的昏迷状态没有丝毫改变，只有脑电图上的波纹证明她还活着。医生说是"自我诱导的休克状态"，那些纳米材料虽然大部分已经分解，但仍有一些残留在大脑听觉皮层，形成某种休眠网络。

颜姝用湿巾轻轻擦拭妹妹的脸。颜晴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细小的阴影，像是蝴蝶受伤的翅膀。她的耳后，那个金色蕨类植物的印记已经褪成淡黄色，但仍清晰可辨。

"今天阳光很好。"颜姝轻声说，尽管知道妹妹听不见，"窗外的梧桐树开始落叶了，金黄金黄的，像是..."

像是燃烧的碎片。她没有说完，转而拿起床头柜上的素描本。这三天她养成了一个习惯——画下窗外的景色，等颜晴醒来给她看。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只是些平凡的细节：一只在窗台上停留的麻雀，夜班护士忘记收走的咖啡杯，清晨第一缕阳光的角度...

门轻轻打开，程墨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两杯咖啡。他右耳的助听器换成了更小巧的型号，不仔细看几乎注意不到。三天的追踪调查在他脸上刻下了疲惫的纹路，但眼睛依然锐利如鹰。

"有发现？"颜姝接过咖啡，温度刚好。

程墨摇摇头，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佩特罗夫的行踪像幽灵一样干净。但技术科破解了白霖设备里的一些文件。"他拿出平板电脑，调出一段音频，"这是'天使协议'的核心频率。"

颜姝戴上耳机。起初只有沙沙的空白噪音，然后一个几乎不可闻的高音渐渐浮现，像是远方孩子的哭声。那声音钻入耳道，在头骨内形成一种奇怪的压迫感，让她不自觉地咬紧牙关。

"40kHz，"程墨说，"但调制方式很特殊。技术科说这不仅是声波武器，更是一种...信息载体。"

颜姝摘下耳机，那种压迫感仍挥之不去："什么信息？"

"不确定。但白霖的文件里提到'听觉基因重组'和'集体意识接入'。"程墨的目光落在颜晴身上，"我认为'谛听者'不是在制造武器，而是在试图创造一种新人类。"

颜姝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素描本的边缘："用颜晴这样的携带者作为种子..."

"然后通过供水系统传播激活信号，让那些纳米材料在更多人体内苏醒。"程墨的声音低沉，"但为什么现在启动？为什么是音乐学院？"

病床上的颜晴突然动了动手指。颜姝立刻握住她的手，但那只手又恢复了静止。监测器上的波纹短暂加速，然后又回归平稳。

"她这样动过几次。"颜姝说，"医生说可能是神经自发性放电。"

程墨若有所思地看着颜晴："技术科分析了她的脑电波。每次这种'放电'都伴随着40kHz的超声波脉冲，像是她在...发送什么。"

颜姝想起地下室里颜晴喝下金色液体前说的话——"终止码"。那瓶"BL-终极血清"究竟是什么？为什么能中断整个"天使协议"？

"我们需要回音乐学院。"她突然说，"白霖说颜晴'回家了'，那里一定还有线索。"

程墨点点头："我让现场小组保留着地下室的原状。但首先..."他犹豫了一下，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小巧的装置，"技术科改造的。能捕捉并记录40kHz超声波，转换成可视频谱。"

颜姝认出了那个装置——和颜晴的耳蜗植入器同款，但加装了特殊传感器。

"你想用它监听颜晴的脑电波？"

"如果那些超声波真的是某种信息..."程墨小心地将装置放在颜晴枕边，"也许我们能破解出什么。"

装置刚一就位，指示灯就亮起了微弱的蓝光。程墨调整着灵敏度，突然，颜晴的脑电图剧烈波动起来，她的眼皮快速颤动，嘴唇蠕动着说出几个词：

"地下室...铁在唱歌..."

然后她的鼻腔流出细细的血线，监测器发出尖锐的警报。医护人员冲进来实施急救，颜姝和程墨被请出了病房。

走廊的长椅上，颜姝的双手不受控制地发抖。程墨递给她一杯水，但她连杯子都拿不稳，水洒在裙子上形成深色痕迹。

"是我的错。"她声音嘶哑，"我不该带她去那个地下室..."

程墨没有说那些无用的安慰话，只是打开平板调出音乐学院的平面图："她说'地下室有铁唱歌'。主楼有两个地下室，我们只查了一个。"

颜姝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另一个在哪里？"

"老图书馆下方。六十年代用作防空洞，后来改建成..."程墨放大地图，"声学研究所的次声波实验室。"

颜姝想起Dr.陈日记中提到的"地下室有哭泣的钢琴"。他们之前找到的实验室里有十二个培养舱，但没有钢琴。

"白霖的设备里有没有提到钢琴？"

程墨快速翻阅文件："有一条备忘录：'初始频率源自B-612号样本的共振特性'。B-612...像是编号。"

"也可能是名字。"颜姝想起《小王子》的星球编号，"或者代号。"

医生走出病房，表情比预期轻松："稳定了。鼻腔出血是因为她的大脑在产生异常强烈的超声波，导致毛细血管破裂。好消息是，那些纳米材料的活性显著降低了。"

"她在自我净化？"颜姝问。

"更像是...自我重组。"医生斟酌着词句，"就像电脑重启时清理临时文件。但这个过程很危险，如果再发生大出血..."

颜姝点点头，感激地握了握医生的手。回到病房，她发现程墨正盯着那个超声波记录仪，表情古怪。

"捕捉到什么了？"

程墨调出一段频谱图："看这个波形。看起来随机，但如果你把它压缩到可听范围..."他点击播放。

一个孩子的哭声从扬声器传出，伴随着模糊的钢琴声。哭声渐渐变成哼唱，不成调但异常清晰。颜姝的血液几乎凝固——她认得这个旋律。《安魂曲》中的"泪经"，周娆耳蜗植入器里的那段音乐。

"这是..."

"颜晴大脑发出的超声波转换后的声音。"程墨关掉音频，"她在'听'某个记忆中的声音，可能是白霖的，也可能是..."

"那个穿白大褂的男孩。"颜姝轻声说。

程墨检查了记录仪的位置："设备会持续工作。我们去音乐学院，看看那个'会唱歌的铁'是什么。"

夜色中的音乐学院比白天更加阴森。老图书馆已经废弃多年，藤蔓爬满红砖外墙，像是静脉缠绕着心脏。程墨撬开生锈的铁门，手电筒光束刺破黑暗，照亮积满灰尘的大厅。

"地下室入口在期刊室后面。"程墨领着路，脚步声在空旷的建筑里回荡。

期刊室的书架已经空了大半，腐朽的木地板在脚下发出不祥的呻吟。后墙有一扇不起眼的金属门，上面用褪色的红漆写着"声学实验室-未经许可禁止入内"。

门锁早已锈死，程墨用撬棍才勉强打开。一股冰冷的空气涌出来，带着金属和臭氧的气味。楼梯向下延伸，消失在黑暗中。

"等等。"颜姝突然拉住程墨，"听。"

寂静。然后，从地下室深处传来微弱的、有规律的振动声，像是某种大型机械的脉动。

"铁在唱歌..."颜姝喃喃道。

程墨拔出配枪，两人小心地向下移动。楼梯尽头是另一扇门，这次是厚重的金属门，中央有一个老式的转盘锁。奇怪的是，门缝下有微弱的蓝光透出，而那个振动声就是从门后传来的。

程墨检查门锁："电力还在运行。最近有人来过。"

门锁发出液压装置的嘶鸣，缓缓滑开。里面的景象让两人同时屏住呼吸——

一个巨大的球形空间，中央悬浮着一台钢琴。不是普通的钢琴，而是通体由某种金属铸造，琴弦粗如手指，琴键连接着复杂的电子装置。钢琴周围排列着十二个玻璃培养舱，其中十一个空着，最后一个里面漂浮着一对耳朵，耳廓内侧有金色蕨类植物纹身。

"BL..."颜姝走近那个培养舱，"白霖的耳朵。"

程墨检查着控制台："设备还在运行。这个振动...是次声波，19.7Hz。"

钢琴突然自动演奏起来，琴键下沉，但没有任何声音传出。颜姝消失了。房间陷入诡异的寂静。颜姝注意到墙上挂着一幅老照片：Dr.陈和一个小男孩站在钢琴旁，男孩穿着白大褂，面无表情。照片下方写着"B-612与初始样本，1987"。

"B-612不是编号。"颜姝指着照片，"是这个男孩的名字。或者代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