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墨拉动控制台上的一个开关。培养舱内部的灯依次亮起，照亮了内容物——人类耳朵。每一只都悬浮在透明液体中，保存完好，耳廓下方的皮肤上烙着编号：1到12。

"彩虹合唱团的成员..."颜姝的声音哽在喉咙里。

"不全是。"程墨指向11号和12号培养舱，"这两只更小，像是孩子的。而且..."他指向耳廓内侧——那里有一个细小的金色蕨类植物纹身。

颜姝突然明白了："白霖的耳朵。Dr.陈割下了自己儿子的耳朵。"

控制台突然"滴"地一声启动，屏幕亮起，显示出一个倒计时：07:59:23...22...21...

"什么情况？"程墨迅速检查连接，"我们没有碰任何——"

颜姝的目光落在颜晴身上。妹妹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虹膜完全变成了金色，正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她的嘴唇蠕动着，发出无声的词句，与此同时，控制台的指示灯随着她的声音闪烁。

"她在控制设备..."颜姝冲向妹妹，却被一道无形的力场弹开，摔在地上。

程墨想去扶她，但控制台突然喷出火花，所有屏幕同时显示出一段声波图，伴随着刺耳的电子音。颜晴的身体剧烈抽搐起来，手指在空中抓挠，像是要抓住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频率匹配中..."一个机械女声从扬声器传出，"准备接收天使协议..."

颜姝挣扎着爬起来，再次尝试接近颜晴，这次成功了。她抱住妹妹，感到颜晴的身体烫得像块火炭。金色纹路从她的眼睛向面部蔓延，形成类似蕨类植物的分形图案。

"颜晴！醒醒！"颜姝摇晃着妹妹，但颜晴的目光穿过她，看向虚空中的某个点。

「他在那里...」颜晴的手虚弱地比划着，「穿白大褂的男孩...」

——

程墨突然指向房间角落的监控屏幕——原本显示着静态的画面突然清晰起来：一个穿白大褂的小男孩，约七八岁，站在一个类似实验室的房间里，面前是一台庞大的设备。他的耳朵被某种金属装置覆盖，表情痛苦但坚定。

"这是实时画面！"程墨检查着信号源，"那个房间就在——"

「音乐学院旧琴房的地下二层。」颜晴的手语突然变得流畅而精确，「那里是初始点。天使协议从这里开始，将在那里结束。」

控制台的倒计时突然加速：07:30:00...29:59...58...

"七小时三十分..."颜姝计算着，"正好是日出时间。"

程墨已经在联系地面上的特警："封锁音乐学院旧琴房，可能有地下二层。疑似嫌疑人是一名儿童，极度危险。"

颜晴突然抓住颜姝的手，力道大得惊人："不是孩子...从来不是孩子...天使长大了..."

她的眼睛翻白，身体再次剧烈抽搐。颜姝按响紧急呼叫按钮，上面的特警冲下来，医疗队紧随其后。在混乱中，颜姝注意到控制台下方有一个隐藏抽屉，微微开着一条缝。

趁没人注意，她拉开抽屉——里面是一个小玻璃瓶，装着金色液体，标签上写着"BL-终极血清"。她迅速将小瓶藏进口袋。

医护人员给颜晴注射了镇静剂，她的抽搐渐渐停止，但金色纹路没有消退。主治医生检查后表情凝重："纳米材料已经扩散到面部神经，我们得立刻回医院。"

颜姝想跟去，但程墨拉住她："我们需要去旧琴房。如果那里真的是终点站..."

"颜晴怎么办？那些纳米材料..."

程墨犹豫了一下，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装置："技术科赶制的。能发射特定频率干扰纳米材料活动，暂时抑制它们扩散。但治标不治本。"

颜姝接过干扰器，感到一丝希望："能给我们争取多少时间？"

"最多十二小时。"程墨诚实地回答，"之后要么找到关闭方法，要么..."

他没说完，但颜姝明白——要么救颜晴，要么看着她变成...不管那个"天使协议"要造出的什么东西。

救护车呼啸而去，颜姝和程墨则驱车前往音乐学院。夜色如墨，雨又开始下了，敲打在车顶如同无数细小的手指。

"那个小男孩是谁？"颜姝打破沉默，"不可能是白霖，年龄对不上。"

程墨摇摇头："不知道。但颜晴说'天使长大了'...也许我们看到的只是全息投影？或者某种...残留的精神印记？"

他的手机突然响起。技术科来电，第三具尸体发现了——音乐学院的小提琴教师，吊死在排练厅，姿势像是正在指挥交响乐。

"死亡时间？"程墨追问，然后脸色变了，"确定？...好，继续分析。"

挂断电话，他转向颜姝："死亡时间在六小时前，但尸体刚被发现。而且..."他深吸一口气，"她耳蜗植入器里的音乐片段，和前两段能完美构成三重唱。"

颜姝想起颜晴的话——十二把椅子，一个指挥台。现在已经有三具尸体，按照这个模式...

"还有九个受害者。"她低声说。

"不止。"程墨的声音紧绷，"技术科分析了三段音乐叠加后的声谱，发现了一个隐藏信息——名单。十二个名字，都是彩虹合唱团成员的后代。"

颜姝的血液几乎凝固："颜晴在名单上？"

程墨点头："还有周雯的女儿，现在在法国留学。警方已经联系当地保护她。"

"其他人呢？"

"七个已经确认死亡——过去五年内的意外事故、自杀和突发疾病。"程墨紧握方向盘的手指关节发白，"现在看起来都不那么'意外'了。"

颜姝想起父亲当年的"自杀"，胃部一阵绞痛。如果那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旧琴房比记忆中更加破败。警方已经封锁了现场，探照灯将建筑照得如同白昼。第三位死者的尸体刚刚被移走，但空气中还残留着死亡的气息——某种甜腻的腐臭味混合着消毒水。

"地下室入口在这里。"一名警官领着他们走向舞台下方隐蔽的活板门，"但下面情况...有点奇怪。"

活板门打开，露出向下的金属楼梯。颜姝跟着程墨下去，立刻感到一阵异样——这里的墙壁覆盖着与Dr.陈实验室相同的声学泡沫，但更新、更先进。楼梯尽头是一扇厚重的金属门，像是银行金库的大门，中央有一个奇怪的装置：十二个金属片排列成圆形，每个上面刻着一个音符。

"声波锁。"程墨检查着装置，"需要特定频率的声音才能打开。"

颜姝想起口袋里的金色小瓶："颜晴说只有'能听见天使歌声的人'才能打开门..."

程墨点点头，拿出手机播放那三段从死者耳蜗植入器提取的音乐。音符在密闭空间里回荡，形成诡异的和声，但门纹丝不动。

"缺了点什么。"颜姝皱眉，"九段音乐才能完成整个序列。"

程墨正要说话，他的手机又响了。技术科的新发现：三段音乐中的隐藏信息不仅包含名单，还有一组坐标——指向城市供水系统的关键节点。

"和之前的预测一致。"程墨脸色凝重，"凶手计划通过水系统传播激活信号。但为什么需要这么多受害者？为什么不直接用颜晴？她是最完美的受体。"

颜姝突然明白了："因为不够。需要十二个'歌手'和一个'指挥'才能完成这首'安魂曲'。"她指向门上的装置，"十二个音符...对应十二个受害者。"

程墨的瞳孔收缩："而颜晴是第十三个...指挥。"

就在这时，颜姝的手机响了。医院来电，颜晴的情况急剧恶化——纳米材料开始向大脑移动，她的脑电波显示出异常活动，像是在接收某种信号。

"我们没时间了。"颜姝咬牙，从口袋里掏出那个金色小瓶，"地下实验室找到的。标记为'BL-终极血清'。"

程墨接过小瓶，对着灯光观察："液体中有纳米颗粒...但结构更复杂。"他犹豫了一下，"可能是抑制剂，也可能是激活剂。赌吗？"

颜姝想起颜晴眼中蔓延的金色纹路，和那些正向她大脑移动的纳米材料："不赌的话，她还能活多久？"

"医生说最多12小时。"

"那就赌。"颜姝拿回小瓶，"怎么给她？"

程墨还没来得及回答，金属门突然发出"咔哒"一声。十二个金属片同时亮起微弱的蓝光，门缝渗出冰冷的白雾——门解锁了。

两人对视一眼，程墨拔出配枪，颜姝则将金色小瓶紧紧攥在手心。门缓缓滑开，露出里面的景象——

一个完美的半球形空间，中央是一台庞大的设备，像是老式计算机与管风琴的混合体。设备周围站着十二个穿白袍的人影，背对着门，一动不动。最中央的控制台前，坐着一个穿白大褂的背影，瘦小的肩膀，头发花白。

"不许动！警察！"程墨举枪瞄准。

那个背影缓缓转过来——是白霖，但又不太像。他的面容比精神病院照片老了二十岁，眼睛却亮得吓人，嘴角挂着和周娆尸体上一模一样的安详微笑。但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的耳朵——或者说，没有耳朵。原本应该是耳廓的位置只有两个光滑的疤痕。

"颜法医，程警官。"他的声音出奇地温和，"我一直在等你们。确切地说，是在等她。"

他的目光越过他们，看向门口。颜姝回头，惊骇地发现颜晴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穿着病号服，赤着脚，金色纹路已经覆盖了半边脸。医护人员和特警倒在她身后的楼梯上，不知是昏迷还是...

"颜晴！"颜姝想冲向妹妹，但十二个白袍人同时转身，露出面具般的空白面孔——没有五官，只有耳朵，异常大而敏感的耳朵。

"别紧张。"白霖——或者说曾经的实验体12号——轻声说，"她只是回家了。就像我们所有人一样。"

颜姝这才注意到，十二个白袍人的耳朵内侧都有一个小小的金色蕨类植物纹身——和培养舱里那些耳朵上的标记一模一样。

"彩虹合唱团..."她低声说。

白霖微笑："不全是。有些是他们的孩子，有些是孩子的孩子。但没关系，天使不在乎血缘，只在乎频率。"

程墨的枪一直指着白霖："结束了。你的声波武器已经被定位，警方正在拆除。"

"武器？"白霖笑了，"亲爱的警官，这不是武器。这是礼物。天使的礼物。"

他按下控制台上的一个按钮，十二个白袍人同时开始"歌唱"——没有声音发出，但颜姝感到一股压力在颅骨内形成，牙齿不由自主地打颤。颜晴走向白霖，步伐梦游般平稳。

"颜晴！不要！"颜姝想拦住妹妹，但被无形的力量推开。

白霖温柔地牵起颜晴的手："你知道吗？她母亲林雨是最特别的一个。其他人在频率照射下痛苦尖叫时，只有她在微笑。她说那声音'像天使在唱歌'。"

颜姝想起Dr.陈的日记——林雨是实验体6号，她的耳朵在11号培养舱里。

"你想要什么？"程墨保持着瞄准姿势，"为什么要杀那些学生？"

"杀？"白霖摇头，"不，我在解放他们。就像Dr.陈解放了我。"他指向自己缺失的耳朵，"真正的听觉不依赖这些脆弱的器官。当纳米材料重组你的神经系统后，你能听见宇宙的歌声，时间的私语..."

颜晴已经站在控制台前，她的手自动放在一组奇怪的装置上——十二根细针连接着培养皿，里面漂浮着金色液体。

"颜晴，不要！"颜姝再次尝试靠近，这次成功了。她抓住妹妹的手腕，却被烫得差点松手——颜晴的皮肤温度高得不正常。

「姐姐...」颜晴突然用手语比划，眼神清明了一瞬，「我必须完成它...否则声音永远不会停止...」

"完成什么？"颜姝追问。

「天使协议。母亲开始的...我必须结束...」

白霖微笑着看着这一幕："她是对的。林雨在怀孕期间自愿接受了纳米材料注射，为了让未出生的孩子拥有'天使的听觉'。可惜实验被打断了...直到现在。"

程墨突然开枪，子弹击中白霖的肩膀。鲜血喷涌而出，但白霖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没用的，警官。"他轻声说，"我的身体早在二十年前就死了。现在你看到的只是...回声。"

仿佛为了证明这一点，他揭开白大褂，露出胸膛——一个巨大的空洞，里面不是器官，而是某种金色的网状结构，随着"呼吸"脉动。

颜姝震惊地意识到，面前的白霖已经不是人类，而是被纳米材料完全改造的...某种东西。那些金色网状物正是过度增殖的纳米结构，已经取代了他的大部分器官。

"日出时分，天使协议将完成。"白霖的声音开始失真，像是老式录音带，"十二个纯净频率将通过供水系统传遍全城，唤醒沉睡的种子..."

程墨突然明白了："那些'意外死亡'的受害者...你们也给他们注射了纳米材料！"

白霖点头："种子需要时间生长。今天，它们将开花结果。人类将进化成能听见真理的物种。"

颜晴的手再次移向控制装置。颜姝拼命拉住她，但妹妹的力气大得惊人。绝望中，她掏出那个金色小瓶："颜晴！看看这个！BL-终极血清！你知道这是什么，对吗？"

颜晴的动作停下了。她的金色眼睛盯着小瓶，嘴唇颤抖："终...止...码..."

白霖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波动："不！那是亵渎！"他想冲过来，但程墨又开两枪，击中他的双腿。白霖跪倒在地，金色液体从伤口涌出，但仍在爬向颜姝。

颜晴突然抢过小瓶，毫不犹豫地喝下了里面的金色液体。刹那间，她全身的金色纹路剧烈闪动，像是短路的光纤。她发出无声的尖叫，跪倒在地，身体蜷缩成胎儿的姿势。

"颜晴！"颜姝抱住妹妹，感到她的体温在迅速下降。

白霖发出不似人类的嚎叫，身体开始解体，金色网状物从伤口喷涌而出，像活物一样扭动着。十二个白袍人同时倒地，耳朵里流出同样的金色液体。

控制台上的倒计时突然停止在01:23:07。所有屏幕闪烁着一行红色文字：

"协议中断。启动净化序列。"

整个地下室开始震动，设备冒出白烟。程墨抓住颜姝的手臂："必须走了！这里要爆炸了！"

颜姝抱起昏迷的颜晴，三人跌跌撞撞地冲上楼梯。身后传来白霖最后的笑声，混合着机械女声的倒计时："3...2...1...净化启动。"

他们刚冲出琴房，身后就传来闷响，地面微微震动。回头看去，琴房没有倒塌，但所有窗户同时喷出白色雾气，像是某种消毒程序。

救护车再次呼啸而来。医护人员接过颜晴，紧急检查后惊讶地宣布："纳米材料...它们在溶解！体温恢复正常，脑活动平稳！"

颜姝虚脱般靠在程墨身上，看着救护车里的妹妹。颜晴的眼睛已经恢复了正常颜色，正平静地睡着，胸口规律地起伏。

程墨的对讲机响起——技术科成功定位并关闭了城市各处的次声波发射器。供水系统检测显示，没有任何异常频率。

"结束了？"颜姝轻声问。

程墨看着正在升起的太阳："至少这一部分结束了。但'谛听者'组织还在，佩特罗夫还在。"

颜姝想起白霖的话——那些"种子"已经植入许多人体内，只是等待激活。有多少像颜晴这样的携带者生活在普通人群中？

"颜晴会好吗？"她问医生。

医生检查着仪器读数："纳米材料确实在分解，但不确定是否会有后遗症。她的听觉和视觉系统经历了前所未有的改变..."

颜晴突然睁开眼睛，看向颜姝。她的眼神清澈如初，但又多了些什么——某种深邃的理解。她轻轻比划：

「我听见了...天使的歌声...」

颜姝握住妹妹的手："那是什么声音？"

颜晴的眼中闪过一丝悲伤：「不是天使...是从不停止的哭泣...」

然后她又睡着了，呼吸平稳。颜姝和程墨站在初升的阳光下，疲惫但胜利。他们知道，这场关于声音、沉默和倾听的战争，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