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所的灯光总是太亮。吴笙坐在硬板床上，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像个等待上课的学生。他已经被拘留48小时，警方以证据不足为由拒绝保释，但他的表情依然平静得令人不安。

程墨透过监视器看着这个疑似连环杀手，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吴笙的律师团队正在外面咆哮，声称要起诉警方非法拘禁。理论上，他们是对的——所有直接证据都指向已经死亡的白霖，吴笙的参与始终停留在间接关联上。

"还是没有突破？"颜姝走进监控室，手里拿着两份咖啡。她眼下的青黑显示这几天同样没怎么睡。

程墨摇头，接过咖啡："他在等什么。"

"等我们犯错。"颜姝的目光落在监控屏幕上。吴笙突然抬头，直视摄像头，嘴角勾起一个诡异的微笑，仿佛能透过镜头看到他们。

程墨的手机震动起来。技术科发来了最新分析报告：吴笙办公室保险柜里的那些磁带，经过精密频谱分析后，发现每盘都隐藏着一段独特的次声波编码，对应十二个受害者的生理特征。

"个性化杀人指令。"程墨将报告递给颜姝，"就像医生开处方一样精确。"

颜姝快速浏览报告："所以那些学生确实是按照'乐谱'被杀的。但为什么需要这么复杂？如果只是为了灭口..."

"不只是灭口。"程墨调出另一份文件，"法医中心重新检查了所有死者的血液样本，发现了相同的物质——次声波增强剂。口服型，需要提前一周每天服用。"

颜姝瞪大眼睛："他们自愿服用的？"

"很可能不知道真实作用。"程墨指向成分分析，"伪装成维生素补充剂。吴笙作为声学研究所主任，完全有机会接触所有学生。"

监控屏幕上的吴笙开始用指甲在墙上有节奏地敲击。警卫进去制止，他却露出无辜的表情，声称只是在打拍子解闷。

"他在传递信息。"颜姝突然说，"给外面的人。"

程墨立刻通知技术科检测看守所周围的声波活动。果然，一个微弱的40kHz信号正从对面建筑的屋顶发出，调制方式与"天使协议"相同。

"狙击手就位！"程墨对着对讲机喊道，"对面屋顶，无声武器！"

太迟了。吴笙的敲击声突然停止，他微笑着看向摄像头，嘴唇清晰地说出三个字："天使来了。"

刹那间，看守所的所有玻璃制品同时爆裂——监控屏幕、电灯、甚至警卫的眼镜。程墨和颜姝本能地俯身躲避，尖锐的碎片如雨般落下。警报声响彻整个警局。

等他们冲进拘留室，吴笙已经倒在地上，七窍流血，但脸上仍保持着那个诡异的微笑。医生宣布死因是心脏骤停，但初步检查找不到外伤或毒物痕迹。

"次声波共振。"技术员检测后确认，"19.7Hz，精准定位到这个房间。他的心脏...基本上被震成了果冻。"

颜姝看着吴笙的尸体被装入裹尸袋，注意到他的左手腕内侧有一个极小的针孔，周围皮肤呈现淡蓝色——和周娆尸体上的痕迹一模一样。

"他不是主谋。"她低声说，"也是被操控的棋子。"

程墨点点头："替罪羊。完美的设计——所有证据都指向他，而真凶只需要一个频率就能灭口。"

他们回到技术科，分析从对面屋顶回收的设备——一台精密的定向声波发射器，内置计时器，显然早已预设好发射时间。更令人不安的是，设备上的指纹识别记录显示，最后一次操作是在两小时前，通过远程控制完成。

"瑞士的IP地址。"技术员追踪后确认，"国际声学研究所的内部网络。"

佩特罗夫。这个名字像阴云般笼罩在房间里。七十岁的声学泰斗，诺贝尔奖提名者，多个国家政府的科学顾问...同时也是"谛听者"的创始人，三十年前那场火灾的真正幕后黑手。

"吴笙的死亡是计划的一部分。"程墨揉着太阳穴，"现在所有线索都断了，除了..."

"颜晴。"颜姝接上他的话，胃部一阵紧缩。

医院走廊比往常安静。颜晴被转移到了一间特殊病房，墙壁和窗户都加装了声波屏蔽材料。她坐在窗边画画，看到他们进来时眼睛一亮。

「吴笙死了。」她比划着，不是疑问句。

程墨惊讶地看着颜姝："有人告诉她了？"

颜姝摇头，转向妹妹："你怎么知道的？"

颜晴指向自己的太阳穴：「听见了。玻璃破碎的声音...很遥远...但很清晰。」她的手指微微颤抖，「还有...另一个声音...更远...」

"什么声音？"程墨蹲下身与她平视。

「钢琴声。在地下。很古老的那种...铁做的。」颜晴的眼中闪过一丝恐惧，「它又开始唱歌了。」

程墨立刻联系现场小组，要求彻底搜查音乐学院的地下室。颜姝则检查妹妹的状态——体温正常，瞳孔反应良好，但耳后的金色印记比昨天更明显了些，像是正在缓慢生长的藤蔓。

"有什么变化吗？"她轻声问，"视觉，听觉...任何方面。"

颜晴犹豫了一下，然后比划：「有时候...我能看见还没发生的事。但只有声音的形状...而且...」她的手势变得不确定，「每次之后，眼前会黑一会儿。」

暂时性失明。颜姝的心沉了下去。那些纳米材料正在改造妹妹的视觉皮层，代价可能是永久失去视力。

程墨挂断电话，脸色凝重："小组找到了琴房地下二层的入口。里面有一台金属钢琴，和图书馆地下室那台几乎一样，但更古老。技术科说它最近被使用过。"

颜晴突然抓住颜姝的手，力道大得惊人：「不要去！那里有——」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眼睛大睁着，金色的光晕迅速扩散到整个虹膜。她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手指在空中抓挠，像是要抓住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颜晴！"颜姝抱住妹妹，感受她瘦小的身体在怀中痉挛。

程墨按下紧急呼叫按钮，同时拿出声波记录仪。仪器立刻捕捉到异常活动——19.7Hz的次声波，强度足以引起器官共振。

医护人员冲进来，但颜晴的抽搐已经停止。她的眼睛仍然大睁着，但没有了焦点，嘴唇蠕动着说出几个词："金线...地图...全部点亮时...天使降临..."

然后她的瞳孔突然扩大，遮住了整个虹膜。"我看不见了..."她轻声说，声音里更多的是困惑而非恐惧。

医生迅速检查："暂时性失明。可能是视觉皮层过度活动导致的保护性抑制。"

颜姝握着妹妹的手，感到一阵无力的愤怒。作为法医，她能解剖尸体找出死因；作为姐姐，她却无法保护妹妹免受这种无形的伤害。

程墨将声波记录仪的数据导入平板，频谱分析显示那段次声波调制着一个复杂的信息序列。经过解码，它呈现出一个三维坐标——不是地理坐标，而是某种声学空间的定位。

"像是...指向声波场中的某个特定点。"技术员困惑地说，"但需要参照系才能精确定位。"

颜晴的视力在半小时后逐渐恢复，但医生警告说每次发作都可能造成更长时间的失明，甚至永久性损伤。她安静地躺在床上，手指偶尔轻微抽动，像是在弹奏无形的钢琴。

"她在'听'什么。"颜姝轻声说。

程墨点点头，调出一段音频——技术科从吴笙的磁带中提取的"天使歌声"基础频率。播放时，颜晴的手指立刻同步了节奏，仿佛在跟着音乐弹奏。

"共鸣效应。"程墨关掉音频，"那些纳米材料在响应特定频率。"

颜姝想起什么，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录音机："试试这个。"

她播放的是《茉莉花》的录音，自己前几天唱的版本。效果立竿见影——颜晴的身体放松下来，手指停止了抽动，甚至微微露出笑容。

"抑制频率..."程墨惊讶地看着频谱分析，"与'天使歌声'正好反相。就像噪声消除技术。"

主治医生接过录音机："可以暂时用这个稳定她的状态。但长期来看..."他犹豫了一下，"那些纳米材料已经与她的神经系统融合。强行移除可能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如果不移除呢？"颜姝问，尽管她知道答案。

"它们会继续生长，最终将她完全改造。"医生的声音沉重，"理论上，她会成为完美的声波接收器和发射器...但作为人类的颜晴将不复存在。"

窗外的天色渐暗，最后一缕阳光穿过百叶窗，在颜晴耳后的金色印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那图案现在清晰可见，像是精致的纹身——一片蕨类植物的叶子，叶脉形成奇特的分形结构。

程墨的手机突然响起。现场小组在金属钢琴内部发现了一个隐藏的隔层，里面是一盒老式磁带，标签上写着"终止码-完整版"。

"白霖留下的。"程墨的声音因兴奋而略微提高，"可能是完整的终止序列！"

"立刻送到医院。"颜姝说，"如果它能抵消那些纳米材料..."

程墨摇头："需要专业设备播放。那台钢琴就是播放器。技术科说它被设计成只能在那里运行——某种安全措施。"

颜姝看着病床上的妹妹。带她去那个地下室风险太大，但如果不试...

「我去。」颜晴突然比划，眼睛虽然恢复了视力，但金色光晕仍未完全消退，「那是白霖师兄留给我的。只有我能激活它。」

"太危险了。"颜姝下意识反对，"那些次声波——"

「不会伤害我。」颜晴的手势坚定，「纳米材料保护我。它们...认得那个声音。」

程墨和颜姝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都知道颜晴是对的，但这并不能减轻风险。

"至少等到明天。"颜姝妥协道，"让医生再观察一晚。"

夜深了，医院渐渐安静下来。颜晴睡着后，程墨和颜姝在走廊长椅上喝咖啡，各自沉默。最终程墨开口："技术科有个发现。吴笙死亡时使用的声波频率...与颜晴耳蜗植入器的接收频段几乎相同，只差19.7Hz。"

颜姝皱眉："那个器官共振频率..."

"正是致命的关键。"程墨点头，"不是巧合。凶手知道颜晴的植入器参数，故意设置了刚好致命的差值。"

"像是某种...残忍的玩笑。"颜姝的声音因压抑的愤怒而颤抖。

程墨调出一份文件："还有更奇怪的。分析显示，凶手使用的声波技术与五年前林妍案中的神经毒素有相同的分子标记。"

颜姝猛地抬头："什么？"

"两种技术同源。很可能出自同一个实验室。"程墨的目光直视她，"林妍案...真的是独立事件吗？"

颜姝的思绪回到五年前那个雨夜——颜晴被绑架，罪犯林妍使用一种特殊的神经毒素让受害者面带微笑死去。案子破了，林妍自杀，但动机始终成谜。如果那也是一场实验...

"佩特罗夫的触角比我们想的更长。"她轻声说。

程墨正要回答，他的手机亮了起来。技术科发来一段刚破解的录音——从吴笙办公室回收的磁带中提取的隐藏音轨。播放后，一个温和的男声用带着俄语口音的英语说道：

"第13阶段准备就绪。当金色地图全部点亮时，沉默者将歌唱，聋者将听见真理。天使协议最终章，始于一个孩子的眼泪，终于千万个灵魂的觉醒。"

录音背景里，隐约可辨一段钢琴旋律——与死者耳蜗植入器中的音乐相同，但更加完整。

"佩特罗夫的声音。"程墨确认道，"日期是火灾前一天。"

"第13阶段..."颜姝想起颜晴的话，"颜晴就是那个'沉默者'？"

程墨没有立即回答。他调出另一份文件——国际声学研究所的公开活动日程。三天后，将有一次全球性的"声学环境保护倡议"，七个主要城市同时启动新型声波监测系统。

"覆盖每个城市的供水系统。"程墨指着技术参数，"名义上是检测管道泄漏..."

"实则是传播激活信号。"颜姝感到一阵寒意，"三天后...就是'天使协议'的启动时间？"

程墨点点头："而金色地图..."

「是我。」颜晴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扶着墙站在那里，病号服显得格外宽大。耳后的金色印记在走廊灯光下闪闪发亮，像是一小块活着的金属。「那些纳米材料...它们在生长。当全部图案完成时...」

她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颜姝走过去扶住妹妹，惊讶地发现她的体温异常地高。

"你需要休息。"她轻声说，引导颜晴回病房。

颜晴摇摇头，比划着：「没有时间了。明天必须去地下室。白霖师兄的终止码...是唯一能阻止佩特罗夫的方法。」

程墨和颜姝交换了一个眼神。最终颜姝点头："明天一早。但答应我，一有不适立刻停止。"

颜晴微笑点头，然后指向窗外：「看。」

夜空中，一颗流星划过，转瞬即逝的光芒照亮了三人的脸。颜晴的手语在光影中如同舞蹈：

「声音就像流星。大多数人只听见它消失后的寂静...但有些人，能捕捉到它存在的每一毫秒。」

她耳后的金色印记在流星余晖中闪烁了一下，仿佛在呼应这天外来客。颜姝突然明白，妹妹已经不再是那个需要她完全保护的聋哑女孩了。那些纳米材料，无论多么危险，已经将她变成了某种...更复杂的存在。

而明天，他们将一起面对那个制造了这一切的声音源头——无论是天使的歌声，还是恶魔的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