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敲打着审讯室的单向玻璃,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抓挠。颜姝站在观察室里,透过玻璃看着里面的吴笙。音乐学院声学教授,Dr.陈的得意门生,现任声学研究所主任——现在双手铐在桌上,白大褂换成橙色囚服,却依然保持着那种令人不适的从容。
"他还是什么都不说?"程墨推门进来,身上带着雨水的寒气。他右耳的助听器换成了更隐蔽的型号,几乎看不出来。
颜姝摇摇头:"只重复那句'你们确定现在死的真是该杀的人吗?'"
程墨冷笑一声,翻开文件夹。里面是吴笙的完整档案:孤儿,1989年音乐学院火灾中失去双亲,被Dr.陈收养。成绩优异,专攻声学心理学,发表过多篇关于"超声波与潜意识"的论文。
"查到他办公室的熏香成分了。"程墨指着检测报告,"与案发现场的金线蕨香气完全匹配。还有这个——"
一张特写照片,吴笙左手腕的勒痕,与琴弦完全吻合。
"足够定罪的物证有了,但动机..."颜姝的目光回到审讯室里的吴笙。他正盯着自己的左手腕,嘴唇微动,像是在数拍子。
程墨按下通讯器:"带颜晴过来。"
颜姝猛地转头:"什么?不行!她才刚稳定——"
"只是观察,不接触。"程墨的声音出奇地柔和,"她的能力可能是我们唯一的突破口。"
颜姝想反对,但想到妹妹耳后已经褪色的金色印记,又犹豫了。过去三天,颜晴的恢复速度令医生震惊——纳米材料几乎完全休眠,脑部扫描显示她的听觉和视觉皮层形成了前所未有的神经连接。她能"看见"声音的形状,甚至能预测几秒后会发生的声音事件。
"十分钟。"颜姝最终妥协,"一有异常立刻停止。"
颜晴被护士带进来,穿着浅蓝色的病号服,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很多。她的眼睛已经恢复了正常的深棕色,只有近距离才能看到瞳孔周围那一圈极细的金色光晕。看到单向玻璃后的吴笙,她微微歪头,像是在倾听什么无声的声音。
「他不害怕。」颜晴用手语比划,「他在等什么。」
程墨蹲下身与她平视:"能'看'到他周围的声音吗?"
颜晴闭上眼睛,片刻后比划:「很多层...像洋葱...最外面是警笛声...里面是钢琴...最里面...」她的手突然颤抖起来,「哭声...小孩子...」
颜姝立刻握住妹妹的手:"够了,不要再——"
「不,姐姐。」颜晴坚定地继续比划,「那个哭的孩子...就是照片里的白大褂男孩...但不是他。」她指向吴笙,「是另一个人...被藏起来的人...」
程墨和颜姝交换了一个困惑的眼神。颜晴拿出素描本,快速画了起来——一个穿白大褂的小男孩站在燃烧的建筑前,手里拿着一台老式录音机。奇怪的是,男孩的脸被刻意画成模糊的,而背景中的火焰却异常清晰。
「他在记录。」颜晴指着画中的录音机,「把哭声留在磁带里...」
程墨突然明白了什么,迅速翻动档案,找到火灾当天的值班记录:"这里!火灾前两小时,录音室借出了一台便携式录音机,签字人是...吴笙。当时他只有十岁。"
"一个十岁孩子为什么要录音?"颜姝皱眉。
"不是录音。"程墨的声音紧绷,"是播放。记得Dr.陈的日记吗?'B-612能通过喉部肌肉振动复现特定频率'。如果吴笙也有这种能力..."
颜姝倒吸一口冷气:"他在重放白霖记录的频率。那个能让人产生幻觉、甚至自残的'天使歌声'。"
审讯室里的吴笙突然抬头,直直地"看"向单向玻璃——准确地说,是看向玻璃后的颜晴。他的嘴角勾起一个诡异的微笑,嘴唇蠕动着说了什么。
唇语专家立刻解读:"他说...'小指挥家醒了'。"
颜晴猛地后退一步,捂住耳朵,尽管那里已经没有植入器。「好吵!」她的手势近乎慌乱,「他在脑子里唱歌!」
程墨立刻示意护士带颜晴离开。透过玻璃,他们看到吴笙笑得更加开心,甚至开始用被铐住的双手在桌面上敲击出一段节奏——先是一长三短,然后两长一短。莫尔斯电码:E12。
"他在挑衅我们。"颜姝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
程墨却盯着那段节奏:"不,他在传递信息。E12...实验体12号...白霖。"
他拿起对讲机:"搜查吴笙的住所和办公室,重点找老式录音带。"
技术科很快传来消息:吴笙的办公室锁着一个保险柜,需要他的指纹才能打开。程墨拿着搜查令回到审讯室,将文件推到吴笙面前。
"配合调查,还是妨碍司法?你的选择。"
吴笙出奇地顺从,伸出拇指按在指纹识别器上。然后他轻声说:"你们会后悔的。有些声音...一旦听见就再也无法忘记。"
保险柜里是一个老式磁带录音机,旁边整齐排列着十二盘磁带,每盘都标着一个名字——彩虹合唱团的成员。第十三盘磁带标着"B-612-初始样本"。
技术科在无菌室里播放了磁带。即使是隔着防护玻璃,颜姝也能感受到那种不适——不是听觉上的,而是生理上的。她的牙齿发酸,胃部紧缩,像是站在悬崖边缘的本能恐惧。
"40kHz超声波,调制着19.7Hz次声波。"技术员盯着频谱分析仪,"人体器官共振频率。长时间暴露会导致...精神错乱,器官损伤。"
程墨戴上特殊耳机,听了不到十秒就猛地摘下,脸色煞白:"像是...孩子的哭声和钢琴声混合在一起。"
"白霖的声音?"颜姝问。
程墨摇头:"不知道。但如果是...这就是Dr.陈用来做实验的'天使歌声'。"
他们检查了标着"林雨"的磁带——颜晴的母亲。播放时,频谱仪显示出几乎相同的波形,但调制方式略有不同。
"个性化调整。"技术员解释,"就像药物剂量因人而异。"
最后一盘,"B-612-初始样本",播放时所有人都愣住了——那不是哭声,而是一段纯净的童声哼唱,《安魂曲》的片段。声音清澈得不似人类,带着某种超脱尘世的悲悯。
"这就是..."颜姝的声音哽住了。
"天使歌声的原型。"程墨轻声说,"白霖小时候的声音。"
他们回到审讯室,将录音带放在桌上。吴笙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波动,眼中闪过一丝近乎虔诚的光芒。
"你们听到了。"这不是疑问句,"多么完美...多么纯净..."
"这是什么?"程墨直截了当。
吴笙的指尖轻轻抚过磁带标签:"救赎之声。陈教授的理论是正确的——特定频率的声波能重组人类神经系统,打开感知的新维度。"
"通过杀人?"颜姝冷冷地问。
吴笙摇头,露出那种令人不适的微笑:"你们还是不明白。死亡只是副产品,就像手术会流血。真正的目的是进化。"他的目光投向远处的虚空,"白霖师兄是第一个成功案例,但他...抗拒了恩赐。"
程墨向前倾身:"什么恩赐?"
"听见天使歌声的能力。"吴笙的眼中闪烁着狂热,"陈教授发现,聋哑人的大脑可塑性更强,更容易接受频率重组。而他们的后代...比如你妹妹,"他看向颜姝,"则是完美的受体。"
颜姝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那些学生呢?周娆她们?"
"必要的校准。"吴笙的语气像是在讨论实验误差,"每个人的共振频率略有不同。我们需要精确的数据来完善天使协议。"
程墨将犯罪现场照片甩在桌上:"这就是你的科学?把活人变成乐器?"
吴笙的表情变得困惑,甚至有些受伤:"你听不出来吗?那些尸体...他们的姿态...是一首正在谱写中的安魂曲。十二个声部,一个指挥。当乐章完成时——"
"全人类都能听见天使歌声。"程墨讥讽地接话,"真是崇高的理想。"
吴笙似乎没听出讽刺,认真点头:"终于有人理解了。"
颜姝想起颜晴的画——十二把燃烧的椅子,一个指挥台。她突然明白了那些谋杀的艺术性——凶手不是在随机杀人,而是在按照严格的声部编制"谱曲"。
"为什么现在?"她问,"为什么等了三十年?"
吴笙的表情变得阴沉:"因为白霖师兄背叛了我们。他本该继承陈教授的工作,却在最后关头摧毁了实验室,带走了关键样本。"他的手指敲击着桌面,"我们花了二十年才重新培育出足够的纳米材料,又花了十年寻找合适的受体...直到你妹妹的出现。"
程墨的手机突然震动。技术科发来分析结果:那些磁带上的声音,与死者耳蜗植入器中的音乐叠加后,会产生一种全新的频率——接近但不完全等同于"天使协议"的激活码。
"你们在重组白霖的声音。"程墨恍然大悟,"用受害者的死亡作为音符。"
吴笙微笑不语。
颜姝想起妹妹喝下的金色液体:"'BL-终极血清'是什么?"
吴笙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你们找到了?那是...终止码。白霖用自己的声音录制的,能中断天使协议。他本该用它来净化失败品,却..."他的声音低下去,"他变得软弱了。"
审讯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一个警员慌张地报告:"程队!吴笙的律师带着法院命令来了!证据不足,必须放人!"
程墨猛地站起:"不可能!我们有物证——"
"所有物证都是间接的。"警员低声说,"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他参与了谋杀。"
吴笙从容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囚服:"我说过,你们会后悔的。"他看向颜姝,"向你妹妹问好。告诉她...第十三把椅子还在等着。"
程墨愤怒地一拳砸在桌上,但法律程序不可违背。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吴笙被律师带走,临走前他还彬彬有礼地点头致意,像个结束演讲的教授。
"他不会走远的。"程墨咬牙切齿,"技术科已经监控了他所有账户和通讯。"
颜姝却想起吴笙最后那句话:"第十三把椅子...什么意思?"
他们回到医院,颜晴正在画室里作画。看到他们,她举起最新作品——十二把燃烧的椅子围成一圈,中央是一个空着的指挥台。但最令人不安的是背景:不再是音乐学院,而是一个陌生的圆形大厅,墙上挂满了时钟,所有指针都停在3:17。
「他走了?」颜晴比划着问。
程墨点头:"暂时。但我们会——"
「不。」颜晴摇头,指着自己的画,「他去那里了。时间不多了。」
"哪里?"颜姝问。
颜晴指向画中的圆形大厅:「声音的源头...所有回声开始的地方...」
程墨突然拿出手机,调出一张照片:"是这里吗?"
照片上是一个圆形大厅,墙上挂着世界各地的时钟——国际声学研究所的会议中心,佩特罗夫担任名誉主席的地方。
颜晴仔细看了看,点头确认。
"该死!"程墨立刻拨通电话,"吴笙可能要出境!联系机场和边境控制!"
但为时已晚。一小时后消息传来:吴笙用科研护照登上了飞往瑞士的航班,目的地正是国际声学研究所所在地。
"至少我们知道了最终目标。"程墨试图保持乐观,"佩特罗夫和'谛听者'的老巢。"
颜姝却忧心忡忡地看着妹妹。颜晴又回到了画板前,正在添加画的细节——指挥台上现在多了一个模糊的人影,形状像是...她自己。
"我不明白。"颜姝轻声说,"如果'天使协议'需要颜晴作为第十三号受体,为什么吴笙就这么离开了?"
程墨看着颜晴的画,突然发现了之前忽略的细节——十二把燃烧的椅子中,有一把的火势明显小于其他。而椅子上方的空气里,漂浮着一个小小的金色蕨类植物图案。
"因为..."他缓缓说,"还有一个受害者活着。"
颜姝猛地抬头:"什么?"
"周雯的女儿,在法国留学那个。名单上的第十二个。"程墨迅速翻查记录,"警方保护起来了,但..."
颜晴突然从画板前抬起头,金色的光晕在眼中闪烁:「不...是第十一个...」
她翻到素描本前一页,指着那幅十二把椅子的画。现在他们看清了——其中一把椅子上坐着的人影,耳后有一个金色蕨类植物的标记。
"有人替换了名单。"颜姝恍然大悟,"一个'谛听者'的成员伪装成受害者,混入了保护计划!"
程墨立刻联系法国警方,要求重新核实所有被保护者的身份。等待回复的漫长时间里,颜晴继续作画,将那个圆形大厅描绘得越来越详细。奇怪的是,大厅中央的地板上镶嵌着一个巨大的金色蕨类植物图案,与颜晴耳后的印记一模一样。
"这不是巧合。"颜姝指着那个图案,"颜晴的印记,纳米材料的形状,'谛听者'的标志...都是同一种设计。"
程墨调出国际声学研究所的建筑图纸:"大厅地板确实有这个标志。据说是声波传播的数学模型,佩特罗夫的成名作。"
法国警方终于回电:十二名被保护者中,有一人的耳后发现了极微小的金色印记,与案件描述相符。此人已被控制,真实身份正在核实。
"所以吴笙的离开不是退缩。"程墨挂断电话,"而是计划变更。他们得到了最后一个'音符'。"
颜晴突然捂住耳朵,痛苦地蜷缩起来。颜姝立刻抱住她,感到妹妹的身体烫得像块火炭。金色纹路再次从她耳后的印记蔓延开来,但这次形成了更复杂的图案,像是某种电路图。
"医生!"颜姝大喊。
医护人员冲进来,却被颜晴的状态难住了——生命体征稳定,但体温异常升高,皮肤下的血管清晰可见,泛着金光。最奇怪的是,病房里的电子设备全部受到干扰,监测屏幕上的波纹变成了规律的几何图形。
"不是癫痫..."主治医生震惊地看着脑电图,"这像是...某种信息处理状态。"
颜晴的嘴唇蠕动着,发出几个模糊的音节:"金...线...地...图..."
程墨突然明白了什么,拿出手机调出国际声学研究所的平面图:"她在'看'那个地方!那些纳米材料还在接收信号!"
颜姝握住妹妹滚烫的手:"颜晴,停下!不要再'听'了!"
但颜晴似乎陷入了某种幻视状态,眼睛大睁着却看不到眼前的人。她的手指在空中划动,像是在描绘无形的图案。
程墨迅速记录下这些动作,发现它们构成了一组坐标——不是地理坐标,而是声学研究所内部某个位置的精确描述。
"B2层...西侧走廊尽头..."他辨认着,"有个标记为'档案室'的房间。"
颜晴的身体突然剧烈抽搐,鼻腔流出细细的金色液体——不是血,而是纳米材料的代谢物。医护人员紧急注射镇静剂,她的痉挛才慢慢停止。
"不能再这样了。"主治医生严肃地说,"那些纳米材料正在与她的大脑形成共生关系。每次激活都会加深这种连接,最终..."
"最终会怎样?"颜姝问,尽管她害怕听到答案。
"最终她可能不再是人脑,而变成...某种生物接收器。"医生摘下眼镜,疲惫地揉了揉眼睛,"理论上,她将能接收并解读任何声波信号,从无线电到超声波...但作为人类的颜晴将不复存在。"
颜姝如坠冰窟。她看向病床上昏迷的妹妹,金色纹路已经褪去,但耳后的印记比之前更清晰了些,像是正在缓慢生长的活物。
程墨的手机再次响起。法国警方确认,那名伪装成受害者的"谛听者"成员已经逃脱,带走了一部分被保护者的血液样本。
"他们需要那些样本完成最后的频率校准。"程墨分析道,"然后..."
"然后天使协议就能在全球范围内启动。"颜姝接上他的话,"通过供水系统传播激活信号,让所有携带者同时觉醒。"
程墨看着颜晴平静的睡颜:"除非我们有自己的终止码。"
颜姝想起那瓶金色液体——"BL-终极血清",白霖用自己的声音制造的终止码。颜晴喝下了它,体内可能仍有残留...
"颜晴可能就是终止码。"她轻声说,"白霖选择她作为载体。"
程墨沉思片刻,突然拿出录音笔:"我们需要录下颜晴的声音。如果白霖能用声音编码终止序列,那么也许..."
主治医生打断了他:"太危险了!那些纳米材料对特定频率极度敏感。错误的声音刺激可能导致不可逆的激活!"
颜姝看着妹妹,想起小时候教她手语的情景。颜晴总是学得很快,手指灵活得像小鸟的翅膀。那时的她们,以为最大的障碍只是听不见声音,而不是...被声音控制。
"还有一个办法。"她突然说,"如果声音能编码信息,那么沉默也能传递力量。"
程墨不解地看着她。
"《茉莉花》。"颜姝解释道,"我母亲教给我们的歌。它能安抚那些纳米材料,不是吗?"
程墨眼前一亮:"声波武器...和声波解药..."
主治医生仍然担忧:"但这只是暂时抑制。要真正终止协议,我们需要原初终止码的完整序列——白霖当年录制的声音。"
颜晴突然动了动,轻声呢喃:"地下室...铁还在唱歌..."
所有人都愣住了。颜姝握住妹妹的手:"什么地下室?"
"旧琴房...下面还有一层..."颜晴的声音飘忽如梦呓,"白霖师兄把哭声藏在那里...真正的终止码..."
程墨立刻打电话通知现场小组重新搜查音乐学院。颜姝则轻轻哼起《茉莉花》,看着妹妹的表情渐渐放松,陷入真正的睡眠。
窗外,夜色已深。雨停了,但乌云仍未散去,月光时隐时现。在某个遥远的国度,吴笙可能已经见到了佩特罗夫,带去了最后一个"音符"。而在医院的这间病房里,一场与声音赛跑的死亡游戏,才刚刚进入最危险的章节。
颜姝看向窗玻璃上自己的倒影,突然注意到一个奇怪的细节——她的耳后,似乎也有一个极淡的、几乎不可见的金色印记。
可以去闲来自话看一下我的新灵感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白大褂男孩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