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法医学会的议程排得紧密。次日上午，是一场关于“微量生物证据跨数据库协同比对”的专题研讨会。颜姝坐在台下，专业素养让她全神贯注，但一部分心神却始终悬着，警惕着周围任何一丝不协调的声波或视线。

程墨没有进入主会场。他以“熟悉环境”为由，在会议中心外围和酒店公共区域“闲逛”。他的守护者血脉带来的不适感依旧存在，像持续的低压，让他有些烦躁，但也极大地 sharpen 了他的感知。他能分辨出不同区域背景嗡鸣的细微差别，能感觉到哪些摄像头在主动追踪移动物体，甚至能隐约捕捉到加密频段信号划过空气时那几乎不存在的扰动。

午饭时间，颜姝在餐厅与程墨短暂汇合。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无需多言，便知对方暂无发现。这种默契是在无数案件中淬炼出来的。

下午的议程，有一场在会议中心附属的“尖端技术实验室”进行的实地观摩。展示内容正是科声未来公司引以为傲的“高精度声波生物样本无损检测技术”。

实验室纯白无尘，充满未来感。穿着白大褂的技术人员演示着如何用特定频率的声波悬浮起一滴极小的血液样本，并在不接触的情况下分析其成分和活性。

“这种方法可以最大程度避免样本污染，对于微量、珍贵的证物尤其有效。”技术人员语气平淡地介绍，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颜姝站在观摩人群的前排，看得格外仔细。她的专业领域被触动，内心不得不承认这项技术的潜力，但同时也升起更深的寒意——对方对“声”的掌控，已到了如此精微的地步。

演示结束后，与会者被允许在引导下参观部分非核心区域。颜姝注意到实验室深处有一扇厚重的隔离门，标识着“历史样本库 - 授权进入”。

就在这时，实验室的灯光非常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闪烁了一下，持续不到半秒。背景那恒定的嗡鸣声也似乎有一个极短暂的顿挫。

大部分人毫无所觉。

但程墨的眉头猛地一拧。颜姝也下意识地绷紧了指尖。他们对这种“异常”太过敏感。

几乎同时，实验室的一名主管接到内部通讯，脸色微变，快步走向那扇隔离门，用权限卡和生物识别打开了它。

一阵低低的、压抑的骚动从里面传来。

颜姝和程墨交换了一个警惕的眼神。

几分钟后，主管脸色难看地走出来，对会议负责人低声说了几句。负责人的表情也严肃起来。

观摩活动被提前礼貌地终止。与会者们被请离实验室，气氛弥漫着一丝疑惑和猜测。

“发生什么事了？”有好奇的学者问引导员。

引导员保持着职业微笑：“抱歉，只是实验室内部的一个小流程需要紧急处理，不影响会议进程。请大家移步茶歇区。”

颜姝和程墨落在人群后面。程墨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实验室门口的监控探头和声纹锁，颜姝则注意到隔离门关闭前，地板上反光的一小块极其微弱的、迅速干涸的水渍——不像是清洁留下的。

回到酒店房间，程墨立刻反锁房门，拿出一个火柴盒大小的非标设备，在房间里快速扫描了一圈，确认“声仆”仍处于静音状态且没有异常激活，才开口。

“刚才实验室的波动不对劲。不是电力问题。”程墨压低声音，“像是一种极高明的声波干扰，极短促，针对性很强。”

“样本库……”颜姝沉吟道，“那里丢了东西。而且是很重要的东西。”

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件事绝非意外。

果然，不到半小时，程墨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留在本市的助手发来的加密信息，只有简短的几个字：

【内部消息：声屿实验室失窃。丢失物品：编号A-7系列生物样本。来源：十五年前林正国聋哑学校实验残留物。现场无暴力闯入痕迹，监控有一段0.5秒空白。】

林正国！聋哑学校实验！

这几个字像重锤砸在两人心上。那些承载着痛苦和罪证的残留样本，是揭露过去的关键物证之一，竟然在如此戒备森严的地方，以这种诡异的方式消失了？

“0.5秒空白……”颜姝喃喃道，“和灯光、声音的异常时间吻合。”

“不是普通小偷。”程墨眼神冰冷，“对方用了我们理解不了的技术，声波干扰只是表象，可能还涉及视觉欺骗甚至空间扭曲。他们对‘声音’的应用，远超我们想象。”

他走到书桌前，拿起一支笔，在一张便签纸上快速画了一个简单的手语符号——一手五指微曲，指尖在前额点一下，然后手掌翻转向下，向前移动。

“遗忘。”颜姝认出了那个符号，心脏骤冷。这是第二起爆炸案后，那个出现在程墨车上的符号。

“他们不仅在偷东西，还在留下标记。”程墨的声音压抑着怒火，“他们在炫耀，也是在警告。警告我们别再试图‘记住’那些他们想抹去的东西。”

挑衅。**裸的挑衅。

在“谛听者”主导的城市，在他们的核心实验室，他们轻易地盗走了自己过去的罪证，仿佛在嘲笑所有追查到此的人。

颜姝感到一阵无力感。对手的力量和技术深不可测，仿佛隐身于这座城市的声声**之中，无处不在，又无迹可寻。

程墨猛地一拳砸在柔软的床垫上，没有发出大声响，但肌肉紧绷。

“我们不能被动下去。”他抬起头，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Dr. Alexander 的邀请，我们必须去。那个‘听觉未来’核心实验室，一定是关键所在。”

龙潭虎穴，也必须闯一闯了。

颜姝点了点头，目光落在窗外那座高耸入云的谐振塔上。塔尖在夕阳下闪烁着冷硬的光泽。

她知道，样本失窃只是开始。一场无声的战争，已经在这座城市的每一个频率里，悄然打响。而下一回合，将在对方最核心的堡垒中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