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屿市的夜晚,被精密调控的霓虹与声波勾勒出冰冷而绚丽的轮廓。但在这份人造的秩序之下,某种不安正在悄然蔓延。
程墨和颜姝回到酒店房间不久,内部通讯器便响起了急促而克制的蜂鸣。是酒店安保部门,语气官方而谨慎:“程先生,颜女士,打扰了。声屿警方需要向二位了解一些情况,关于今晚发生在酒店的一位宾客事件。”
两人心中同时一沉。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警惕。
来到酒店专用的会客室,两名身着声屿市警服的男子已经等在那里。为首的警官出示了证件——刑侦队的李督察。他的表情严肃,带着公事公办的疏离感。
“很抱歉打扰二位,颜法医,程警官。”李督察的措辞礼貌,但眼神锐利,带着审视的意味,“大约一小时前,酒店32层的一位住客,乔纳森·米勒(Jonathan Miller)先生,被发现死于自己的房间内。初步勘察,符合高空坠落特征。”
乔纳森·米勒?颜姝迅速在记忆中搜索这个名字。一位来自欧洲的独立研究员,上午的会议上还就声波取证伦理问题与Dr. Alexander有过短暂而激烈的交锋。他性格有些偏执,曾公开质疑过科声未来部分技术的安全性。
“我们对此表示遗憾。”程墨开口,语气平稳,“但这件事为什么需要我们配合?”
“因为米勒先生坠楼前,最后有记录的通讯,是打往颜法医房间的内线电话,时长约十秒。通话内容未知。”李督察的目光转向颜姝,“我们需要了解这通电话的内容。”
颜姝心中一震。她房间的内线电话?她从未接到过任何来自米勒的电话。
“我从未接到米勒先生的电话。”她冷静地陈述事实,“整个下午和晚上,我都在房间整理会议资料,程警官可以作证。而且,我的‘声仆’系统一直处于静音状态,即使有来电,也不会有提示音。”
李督察点了点头,似乎并不意外这个回答。“我们查过通讯记录,确有一通从米勒房间拨出的信号。至于为何颜法医未接到,或许是设备故障,或许……”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但暗示的意味明显——有人不想让她接到。
“我们可以去看看现场吗?”程墨突然问道,“毕竟涉及国际会议的参与者,我们作为同行,或许能提供不同的视角。”他试图利用自己的警察身份争取介入的可能。
李督察的脸上闪过一丝极细微的为难,随即被更坚决的官方表情取代:“感谢程警官的好意。但声屿有规定,此类案件由本地警方全权负责。现场勘察已经基本结束,结论清晰,不便再受打扰。我们只是循例询问,既然颜法医不知情,那就不多打扰了。”
他的语气客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几乎是立刻就要结束谈话。
“结论是什么?”颜姝追问,法医的本能让她无法忽视任何死亡。
李督察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所有迹象都指向自杀。情绪不稳,独处,无外人闯入痕迹。遗书也在他的个人终端里找到了。”他显然不打算提供更多细节。
自杀?一个几小时前还在会议上据理力争的人,会突然毫无征兆地自杀?还偏偏在试图联系她之后?颜姝根本不信。
但她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点了点头:“明白了。如果还有其他需要配合的,请随时联系我们。”
李督察似乎满意于他们的“配合”,带着手下很快离开。
门一关上,程墨的脸色就沉了下来:“他们在掩盖。自杀的结论下得太快,太急了。”
“米勒质疑过科声未来,然后试图联系我,接着就‘被自杀’了。”颜姝的声音发冷,“这绝不是巧合。”
“我们必须看到尸体和现场。”程墨斩钉截铁,“绝不能让他们就这样定案。”
然而,他们很快发现,声屿的体系铁板一块。程墨试图以同行身份联系警方高层,得到的只有程式化的回复。他想调用酒店监控,却被以“数据安全”和“保护**”为由拒绝。甚至连米勒的尸体被运往何处,他们都无从得知。这座城市仿佛有一张无形的网,将真相紧紧包裹起来。
转机出现在第二天中午。颜姝凭借其国际法医的身份和学术声望,以“交流学习”的名义,终于获准进入声屿市法医鉴定中心,并在一位级别较低、对颜姝颇为敬仰的本地法医助理的默许下,“偶然”旁观了对乔纳森·米勒的尸检。
解剖台上,米勒的身体因高空撞击而损毁严重。在场的法医主管动作麻利,显然意在快速走完流程,确认“自杀”的结论。
颜姝站在观察区,目光如炬,不放过任何细节。当主管准备缝合胸腔时,颜姝突然开口,语气专业而冷静:“请等一下。能再检查一下颞骨岩部和耳蜗周围的软组织吗?这种坠落姿势,有时会伴随有趣的传导性损伤。”
她的要求合情合理,主管皱了皱眉,似乎嫌麻烦,但在助理的配合下,还是重新打开了相应区域。
就在器械小心地分离组织时,颜姝的瞳孔微微收缩。在放大镜下,她看到了一些极其微小的、闪烁着微弱金色光泽的碎屑,附着在耳蜗神经的起始端以及相邻的骨壁上。它们太小了,几乎与组织碎屑融为一体,若非她刻意寻找,绝对会被忽略。
“那是什么?”她指着那里,故作不经意地问。
主管凑近看了看,耸耸肩:“可能是坠落时溅入的环境微粒,或者处理样本时的污染。无关紧要。”他示意助手准备取样做常规毒理和病理分析,显然不打算深究这些碎屑。
颜姝没有再坚持。她知道再问下去只会引起怀疑。她默默记住了那些碎屑的位置和形态。
尸检草草结束,结论维持“自杀”。
离开法医中心,颜姝立刻找到程墨,将自己的发现告诉了他。
“金色碎屑?”程墨眉头紧锁,“附着在听觉神经附近?”
“嗯,微米级别,不像常见的环境污染物。我感觉……那像是某种人造物,某种在极强烈声波共振下才会产生并崩溅的微型复合材料。”颜姝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激动,“米勒的死绝非自杀。他的颅内损伤,可能部分源于坠落撞击,但更早之前,他很可能遭受了一次针对性的、极高强度的声波共振攻击,那种攻击直接破坏了他的脑神经,甚至可能诱发精神混乱或幻觉,从而‘被自杀’!”
“又是声波武器……”程墨咬牙,“和实验室失窃的手法一样,精准、隐蔽,不留痕迹。警方的不作为和掩盖,说明他们要么也是‘谛听者’的一环,要么完全被蒙在鼓里,被更高的指令操控着。”
对手的强大和残忍再次超出想象。他们可以在这座城市的任何角落,用无声的方式杀人,并轻易地将其伪装成意外或自杀。
颜姝感到一阵寒意。米勒只是因为提出了质疑并试图联系她,就招致了杀身之祸。这是一种**裸的警告,针对所有试图窥探秘密的人。
而下一个,又会是谁?
程墨的手机再次震动。他看了一眼,是落鹰涧那位老人发来的加密信息,只有简短的一句话:
【晴安,勿念。山雨欲来,地低鸣。】
几乎同时,颜姝的手机也响了一下。是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讯息,内容同样简短:
【米勒错了。沉默是金。珍惜你的耳朵,颜法医。——A】
A. Alexander.
钓饵之后,是**裸的威胁。无声的请柬,已然染上了鲜血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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