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像银针般刺入地面，废弃的聋哑学校在夜色中如同一具巨大的骷髅。颜姝紧跟着程墨，踩着湿滑的杂草向主楼移动。每一步都让她的心脏撞击肋骨，仿佛要冲破胸腔。

"根据建筑图纸，地下室入口应该在厨房后面。"程墨的声音压得极低，手中的强光手电筒只敢照向地面。

学校的主楼门窗早已被木板封死，但侧面的一个小窗木板已经松动。程墨用力一拉，腐朽的木条应声而断，露出一个勉强能容人通过的缝隙。

"我先。"他单手撑窗台，利落地翻进去，然后转身接应颜姝。

里面的空气浑浊潮湿，混合着霉味和某种刺鼻的化学药剂气味。手电筒的光束扫过地面，厚厚的灰尘上有一串新鲜的脚印，通向走廊深处。

"有人来过，而且不久之前。"程墨蹲下检查脚印，"女性，38码左右。"

林妍。这个名字在颜姝脑海中闪过。她刚想说话，程墨突然竖起手指示意安静，同时关掉了手电筒。

黑暗中，远处传来微弱的金属碰撞声，像是有人在搬动器械。程墨贴近颜姝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跟紧我，别开灯。"

他们沿着墙壁缓慢前进，颜姝的手指触碰到的墙纸已经剥落，露出下面斑驳的霉斑。走廊尽头向右转，厨房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微弱的蓝光。

程墨从腰间拔出配枪，做了个等待的手势，然后无声地推开门。颜姝从门缝中看到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

林妍背对着他们，站在一个老式投影仪前。投影仪播放的画面是一个戴鸟嘴面具的人正在给一群孩子注射某种金色液体。孩子们被绑在特制的椅子上，表情痛苦而恐惧。其中一个女孩挣扎得特别厉害，颜姝立刻认出了那双眼睛——八岁的颜晴。

"这是历史性的一刻。"林妍对着空荡荡的房间说话，声音里带着病态的兴奋，"第一批接受完整治疗程序的受试者。可惜大多数人没能承受住神经重组的过程..."

程墨猛地推开门，枪口直指林妍："不许动！警察！"

林妍缓缓转身，脸上竟带着微笑。她手里拿着一个遥控器："程队长，颜法医，我一直在等你们。"

颜姝的视线被房间角落的东西吸引——那里堆着几个大型金属容器，上面贴着生物危害标志。容器的管道连接到一个中央装置，看起来像是某种喷雾设备。

"那是什么？"她厉声问道。

"我的杰作。"林妍的笑容扩大了，"'最终净化'。明天聋哑人国际会议开幕时，会场空调系统会将这个美妙的配方送到每个角落。"

颜姝的血液瞬间变冷。她终于明白了林妍的计划——一场针对聋哑人群的大规模毒杀。

程墨的枪纹丝不动："把手举起来，慢慢转身面对墙。"

林妍却笑了："你们不想先见见颜晴和她父母吗？"

这句话像刀子般刺入颜姝的心脏。她向前冲去，被程墨一把拉住。

"他们在哪？"程墨的声音低沉危险。

林妍按下遥控器的一个按钮，投影画面切换到一个实时监控——一个狭小的白色房间里，颜晴蜷缩在角落，双手被绑在身后。她的父母倒在旁边，似乎失去了意识。

"地下室。"林妍说，"但你们的时间不多了。房间正在注入一种特殊气体，十五分钟后..."她做了个爆炸的手势。

程墨迅速做出决断："颜姝，去找你家人。我来处理她。"

颜姝刚要行动，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别动，程队。"

赵刚站在厨房门口，手中的枪对准程墨的后背。他的脸色灰白，眼睛布满血丝，警服皱巴巴的，像是几天没换。

"赵队..."程墨的声音充满警告，"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救我妻子。"赵刚的声音嘶哑，"林医生给她下了毒，只有林妍有解药。"

林妍得意地笑了："赵队长是个好丈夫，愿意为妻子做任何事...包括帮我监视警局，调换证据。"她走向赵刚，"现在，把他们的枪缴了。"

赵刚犹豫了一瞬，还是上前下了程墨的枪。当他转向颜姝时，程墨突然暴起，一记肘击打在赵刚下巴上，同时夺回了自己的枪。

混乱中，林妍按下了遥控器上的另一个按钮。天花板上的消防喷头突然启动，喷出的却不是水，而是淡绿色的雾气。

"跑！"程墨大吼，一把推开颜姝，"去找你家人！"

颜姝踉跄着冲出厨房，身后传来打斗声和枪响。她的肺部火辣辣地痛，不知道是因为奔跑还是吸入了那种气体。走廊尽头有一个向下的楼梯，锈迹斑斑的铁门上用红漆写着"禁止入内"。

门没锁。楼梯向下延伸进一片漆黑，空气中那股化学药剂的气味越来越浓。颜姝打开手机照明，每一步都让她的心跳更快。楼梯底部又是一道门，这次是厚重的金属门，上面有一个观察窗。

透过小窗，她看到了那个白色房间——就和颜晴画中一模一样。墙壁、地板、天花板，全部是刺眼的白色。颜晴蜷缩在角落，她的父母倒在一旁。房间里已经弥漫着淡淡的绿色雾气。

门被锁住了。颜姝疯狂地拍打金属门，透过小窗能看到颜晴抬起头，认出了她，开始拼命挣扎。

"坚持住！"颜姝大喊，尽管知道妹妹听不见，"我来救你们！"

她环顾四周，在墙边发现了一个老式的消防箱。玻璃早已破碎，里面的斧头锈迹斑斑。颜姝抓起斧头，用尽全身力气向门锁砍去。

金属碰撞的声音在狭窄的地下室走廊里回荡。一下，两下，三下...锁开始松动。第五下时，斧柄断裂，但锁也变形得足以让她用脚踹开。

绿色雾气立刻涌出来，颜姝屏住呼吸冲进去。颜晴的脸上满是泪水，手腕被粗糙的绳索磨出了血。颜姝迅速解开束缚，然后检查父母的情况——还有呼吸，但意识不清。

"醒醒！"她拍打父亲的脸，没有反应。母亲的情况稍好，眼皮微微颤动。

颜晴抓住她的手臂，拼命比划：『地板下！证据在地板下！』

颜姝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小月说的"白色房间的地板"。她扫视房间，注意到一块地砖的边缘颜色略深，像是经常被撬开。

指甲抠进缝隙，地砖应手而起。下面是一个小小的金属盒，已经生锈。颜姝打开盒子，里面是一盘老式录音带和几张泛黄的纸。纸上歪歪扭扭地写着十五个名字，每个名字后面跟着日期和症状描述——这是孩子们自己记录的"治疗"反应。录音带的标签上写着："12月3日，B组实验"。

颜晴继续比划：『带走！快走！』

外面的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颜姝将盒子塞进口袋，扶起母亲："能走吗？"

母亲虚弱地点头，挣扎着站起来。父亲也开始恢复意识，但显然无法自主行动。颜姝架起他的一只胳膊，母亲扶着另一侧，颜晴在前面带路。

他们刚走出房间，楼梯口就出现了林妍的身影。她的白大褂沾满了血，右臂不自然地垂着，但脸上的表情依然冷静得可怕。

"真感人。"她慢慢走下楼梯，"一家人团聚。"

颜姝将父母护在身后："为什么？为什么要做这些？"

"为了完成我父亲的工作。"林妍的声音突然充满狂热，"他发现了金线蕨的真正价值——不是治病，而是净化。聋哑是基因缺陷，是应该被淘汰的劣质品。"

"你疯了！"颜姝厉声道，"那些孩子做错了什么？"

"他们是我父亲的实验品，是科学的牺牲品。"林妍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子，里面是金色的液体，"包括你妹妹。B组实验体中最成功的一个，虽然听力完全丧失，但神经敏感度提高了300%。"

颜姝的胃部翻腾。她想起颜晴那些异常精准的直觉，对他人情绪的敏锐感知，原来都是实验的结果。

"现在，把那个盒子给我。"林妍伸出手，"那是珍贵的研究数据。"

颜姝后退一步："绝不会给你。"

林妍叹了口气："那就别怪我..."她突然冲向颜姝，手中的金线蕨提取物像匕首般刺来。

颜姝本能地侧身闪避，但身后护着父母，动作慢了半拍。玻璃瓶擦过她的脸颊，留下一道灼热的疼痛。林妍失去平衡撞在墙上，受伤的右臂让她发出一声痛呼。

"走！"颜姝推着家人向另一个方向跑去。地下室应该有其他出口，否则林妍不会从这里出现。

走廊尽头果然有一扇门，通向一个老旧锅炉房。生锈的管道纵横交错，像是巨兽的血管。颜晴熟练地在前面带路，显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

锅炉房另一侧有一道狭窄的维修通道，通向上方。父亲的状态稍微好转，能够自己行走，但速度很慢。他们刚爬到一半，下面传来林妍的喊声：

"你们逃不掉的！明天这个时候，全国都会知道'净化'的力量！"

通道顶端是一个窨井盖，推开后是学校后面的草坪。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颜姝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远处，警笛声越来越近。

"程墨..."她突然想起还在楼里的程墨和赵刚。

将家人安置在安全距离后，颜姝转身要回去，却被母亲拉住："太危险了！"

"程墨还在里面。"颜姝挣脱母亲的手，"他救了你们，我不能丢下他。"

跑回楼前，颜姝看到一楼窗口冒出浓烟。火势蔓延得很快，木质结构在烈焰中发出噼啪的响声。她正要冲进去，一个身影从门口跌跌撞撞地跑出来。

是赵刚。他满脸是血，怀里抱着什么。看到颜姝，他踉跄着走过来，然后跪倒在地。他怀里的东西露出来——是程墨的警徽。

"他...在里面..."赵刚的声音嘶哑，"天花板塌了...他把我推出来..."

颜姝的世界突然变得异常安静。她听不见火焰的咆哮，听不见越来越近的警笛，甚至听不见自己的心跳。眼前只有那枚在雨中闪闪发光的警徽，和赵刚脸上混合着雨水和泪水的血迹。

"左边走廊...第二个房间..."赵刚咳嗽着，"快去...他还活着..."

颜姝接过警徽，金属表面还残留着程墨的体温。她没有犹豫，冲向燃烧的建筑。

热浪扑面而来，浓烟让她几乎睁不开眼。她撕下一截袖子捂住口鼻，弯腰向赵刚说的方向移动。走廊的天花板已经部分坍塌，燃烧的木梁像火炬般横亘在路中央。

第二个房间的门半开着，里面传来微弱的咳嗽声。颜姝踹开门，看到程墨被压在一根掉落的横梁下，右腿血肉模糊。

"你...不该回来..."他艰难地说，声音被烟雾侵蚀得沙哑不堪。

颜姝没时间回答。她抓住横梁一端，用尽全力抬起。木头灼烧着她的手掌，皮肤发出可怕的滋滋声，但她咬紧牙关不松手。横梁微微抬起，足够程墨将腿抽出来。

"能走吗？"她架起他的胳膊，声音因为烟尘而嘶哑。

程墨点头，勉强站起来。他们跌跌撞撞地向门口移动，火势却突然变大，封住了去路。

"后面！"程墨指向房间另一侧，"有窗户..."

窗户已经被木板封死多年，但这是唯一的希望。颜姝抓起一把椅子，用力砸向木板。一下，两下...木头终于开裂，露出外面的雨夜。

他们刚爬出窗户，身后的房间就完全被火焰吞没。湿冷的雨水打在灼伤的皮肤上，带来针刺般的疼痛。程墨的腿伤太重，走了几步就跪倒在地。

"坚持住。"颜姝架着他继续前行，"救护车马上到了。"

程墨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盒子...证据..."

颜姝拍了拍口袋："在这里。录音带和名单，颜晴他们藏起来的。"

程墨虚弱地点头，然后指向燃烧的建筑："林妍...她还在里面？"

颜姝转身看向火场。就在这一刻，一个身影从他们刚才逃生的窗口爬出来——林妍的白大褂已经烧焦，长发冒着烟，但她的动作依然敏捷。看到他们，她愣了一下，然后转身向树林跑去。

"她逃了..."颜姝想追，但程墨的伤势不允许。

"不重要了..."程墨咳嗽着，"现在...我们有证据了..."

救护车和消防车的警笛声终于到达。颜姝看着医护人员将程墨抬上担架，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那个金属盒。

"程墨，听这个。"她将录音带塞给一名医护人员，"立刻送去化验，可能有解毒剂配方。我父母和妹妹吸入了那种气体..."

程墨在担架上艰难地点头，然后抓住颜姝的手："一起走..."

颜姝摇头："我得确保林妍不能实施那个'净化'计划。明天聋哑人国际会议..."

"会议中心..."程墨的声音越来越弱，"我会安排...人手..."

救护车门关上的瞬间，颜姝看到程墨对她做了个手势——拇指和食指圈成圆形，其他三指伸直。这是手语中的"我爱你"。

雨水混合着泪水滑下脸颊。颜姝转身走向另一辆救护车，那里有她的家人和那盒用十五年痛苦换来的证据。战斗还未结束，但至少，静默之声终于有机会被世界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