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敲打着警车窗户，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玻璃上焦急地叩击。颜姝盯着手机屏幕上那条"好奇害死猫"的短信，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发送时间显示"一分钟后"——凶手不仅知道他们的行踪，还能精准预判他们的行动轨迹。

"别回复。"程墨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他转动方向盘，警车驶离主路，"从现在起，这部手机只接听，不主动联系任何人。"

他的侧脸在仪表盘微光中显得格外锋利，下颌线条紧绷如弓。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急促的弧线，却赶不上越下越大的雨势。

"他在监视警局系统？"颜姝将手机扔进置物槽，仿佛那是一条毒蛇。

程墨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突然拐进一条狭窄的小路，轮胎碾过积水，溅起一片水花。后视镜中，一辆灰色轿车也跟着改变了方向。

"我们被跟踪了。"程墨的声音异常平静，右手却已经按在了配枪上，"从离开工业区就跟着。"

颜姝的心跳骤然加速，她克制住回头的冲动："林妍的人？"

"不确定。"程墨又连续转了三个弯，那辆灰车依然跟在后面，"抓稳了。"

话音刚落，他猛踩油门，警车如离弦之箭般冲出去，同时打开警笛。灰车迟疑了一秒，随即也加速跟上。两辆车在雨中的街道上飞驰，溅起的水幕在路灯下泛着冰冷的光。

"坐好！"程墨突然急转方向盘，警车一个漂移拐进地下停车场入口。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颜姝被惯性甩到车门上，肩膀撞得生疼。

地下停车场昏暗空旷，程墨关掉警笛和车灯，将车藏在一根承重柱后面。几秒后，那辆灰车呼啸而过，没有发现他们。

"甩掉了。"程墨松了口气，转向颜姝，"你没事吧？"

颜姝揉着肩膀摇头："现在怎么办？"

"换车。"程墨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老赵，我需要一辆干净的车，立刻。位置发你了。"

二十分钟后，一辆不起眼的黑色SUV停在他们旁边。驾驶座上是技术科的老赵，眼镜片上沾着雨水，神色紧张。

"程队，情况比想象的糟。"他递给程墨一把钥匙，"我查了那个跟踪你们的车牌，登记在绿洲生物科技名下，但..."他压低声音，"行车记录显示这辆车过去一个月频繁出现在警局附近。"

程墨的眼神变得锐利："监控查了吗？"

"查了。"老赵递过一个平板，"过去两周，这辆车有八次在颜法医下班时出现在警局后门。"

颜姝的血液仿佛凝固了。她凑近看平板上的监控截图——灰车静静停在对街，车窗半开，一个模糊的人影举着长焦镜头。

"他们跟踪我多久了？"她的声音有些发抖。

"至少从第一起命案开始。"程墨快速翻看照片，"老赵，警局内鬼有线索了吗？"

老赵推了推眼镜："我修复了昨晚档案室的完整监控。"他调出一段视频，"看这个。"

屏幕上清晰地显示出一个熟悉的身影——刑侦队副队长赵刚，正用门禁卡进入档案室，直奔颜姝的工作档案区。他熟练地翻看文件，用手机拍摄其中几页，然后从颜姝的抽屉里取出了什么。

"那是..."颜姝眯起眼睛。

"你的研究笔记。"程墨的声音冷得像冰，"上周三你告诉我发现了一种特殊生物碱反应。"

颜姝记得那天。她在死者血液样本中发现了一种异常的光谱反应，像是某种标记分子。当时实验室只有她和张乐，但走廊监控显示赵队曾"偶然"路过。

"赵队和林妍什么关系？"她问。

老赵快速敲击键盘："查到了。赵刚的妻子三年前曾在绿洲生物科技担任财务总监，后来突然'健康原因'离职。公司给了大笔补偿金。"

"封口费。"程墨冷笑，"联系上了。赵刚负责内应，林妍提供技术和资源，她父亲林正国则是整个计划的始作俑者。"

雨点砸在车顶的声音突然变得震耳欲聋。颜姝想起法医室那本被翻动过的手语教材，想起家里那通无人接听的电话...

"程队长，"她的声音绷得像弦，"我需要确保我家人的安全。"

"已经安排了。"程墨递给老赵一个眼神，"周婷会亲自护送你去接他们，送到安全屋。老赵，搜查令进展如何？"

"法官签了。"老赵从公文包取出一份文件，"基于绿色药丸的化验结果和'小月'的证词，我们有充分理由怀疑绿洲生物科技涉嫌非法人体实验和谋杀。"

程墨看了看表："一小时后行动。老赵，你带队搜查实验室；我亲自去会会林妍；周婷负责外围警戒和颜法医家人的安全。"

"我呢？"颜姝问。

程墨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你和周婷一起。等确认安全后，再参与证据分析。"

颜姝想抗议，但理智告诉她这是最合理的安排。她点点头，将杯中的咖啡一饮而尽，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像极了此刻的心情。

分别前，程墨突然拉住她的手腕："用这个。"他塞给她一部新手机，"只有我、老赵和周婷知道号码。有任何异常，立刻联系。"

他的手掌温暖而粗糙，虎口处有一道细小的疤痕。这短暂的接触让颜姝莫名安心了些许。

雨势渐小，周婷驾驶一辆没有警徽的普通轿车，载着颜姝驶向城郊。车内的沉默被电台里断断续续的新闻播报打破——"微笑杀手"案已经引起媒体关注，各种猜测甚嚣尘上。

"你和程队认识很久了？"颜姝打破沉默。

周婷的嘴角微微上扬："五年了。他是我在警校的教官，后来把我调到他队里。"她瞥了颜姝一眼，"他从没为哪个案子这么...投入过。"

颜姝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好转移话题："你觉得赵队为什么背叛警队？"

"钱？威胁？"周婷耸肩，"或者两者都有。他妻子生病后确实花了不少钱治疗..."

车子驶入颜姝父母家的街道，周婷突然踩下刹车。颜姝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前门大敞，院子里一片狼藉，颜晴的画架倒在地上，颜料被雨水冲刷成五彩的溪流。

"待在车里！"周婷低声命令，同时拔出配枪。

颜姝的心跳几乎停止。她看着周婷谨慎地接近房屋，检查四周后示意安全。下车时，颜姝的双腿发软，几乎站不稳。

屋内更糟——家具翻倒，茶杯摔碎在地，茶水已经干涸成褐色的痕迹。母亲最珍爱的花瓶碎成片片，里面的玫瑰枯萎凋零。

"妈？颜晴？"颜姝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房子里回荡，无人应答。

周婷正在检查各个房间："没有强行闯入的痕迹，凶手可能是熟人..."她突然停下，"颜法医，过来看一下。"

颜姝走进颜晴的卧室，眼前的景象让她胃部绞痛——床单凌乱，枕头被撕开，羽毛散落一地。墙上用红色颜料写着几个大字："静默之声终将沉寂"。

最令人心惊的是床头柜上摆着一幅新画——金线蕨丛中，一个小人躺在地上，胸口插着一把刀。画风稚嫩却充满恐惧，显然是颜晴的手笔。

"她预感到危险了。"颜姝喃喃自语，手指轻触画作。翻到背面，一行歪歪扭扭的字迹："姐姐，我害怕。他们回来了。"

周婷已经在打电话："程队，出事了。颜法医的家人失踪，现场有威胁性留言...明白，马上回去。"

回程路上，颜姝紧握着那幅画，指节发白。手机突然震动，是一条短信："包裹已送达警局前台。只准颜法医一人查收。——程墨"

"程队说有包裹给我？"颜姝问周婷。

周婷皱眉："他没告诉我这事...等等，我确认一下。"她拨通电话，简短交谈后脸色变得凝重，"程队说没发过这条短信。"

警局前台的包裹是一个普通纸盒，没有寄件人信息。颜姝戴上手套，小心地打开——里面是一瓶已经开封的绿色药丸，和她母亲保管的那瓶一模一样。药瓶下压着一张纸条，上面打印着一行字："该换药了。"

"是颜晴的药。"颜姝的声音颤抖，"凶手有他们...他知道颜晴需要定期服药..."

周婷立刻通知鉴证科来取证，同时拉着颜姝退到安全距离："程队说直接去会议室，搜查行动已经开始。"

会议室里，程墨正在指挥行动。看到颜姝苍白的脸色，他快步走过来："周婷告诉我了。我已经派人全城搜索，会找到他们的。"

颜姝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所有的专业冷静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她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那幅画从指间滑落。

程墨接住画作，看了一眼后表情变得更加严峻。他做了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轻轻握住颜姝的肩膀，声音低沉而坚定："我发誓，会把你妹妹安全找回来。"

这简单的承诺，不知为何，让颜姝的眼泪终于决堤。她迅速擦掉泪水，强迫自己恢复冷静："搜查结果如何？"

程墨转向电脑屏幕："看这个。"

屏幕上显示着绿洲生物科技实验室的现场照片。大型培育架上，数百盆金线蕨整齐排列，每一株都被精心编号。角落里是一个小型制药设备，旁边桌上散落着一些绿色药丸的半成品。

"林妍人呢？"颜姝问。

"跑了。"程墨的嘴角绷紧，"我们到的时候，实验室已经人去楼空。但她留下了些东西..."他调出另一组照片，"保险箱里的文件。"

照片显示的是几份发黄的医疗记录，标题为"特殊听觉感知项目，受试者档案"。颜姝凑近屏幕，心脏几乎停跳——第一页上赫然贴着颜晴八岁时的照片。

"这是..."

"你妹妹的医疗记录。"程墨的声音异常冷静，"林正国的人体实验记录。十五名聋哑儿童，三种不同配方的'治疗'方案。"

颜姝快速浏览着文件内容，胃部一阵阵发紧。记录显示，颜晴接受的是"方案B"——每周两次注射某种金色液体，配合每日服用的绿色药丸。副作用栏里潦草地写着："听力进一步退化，但神经敏感度显著提高。"

"他们在做什么实验？"颜姝的声音嘶哑。

"根据查获的资料，"程墨调出另一份文件，"林正国认为某些蕨类植物的生物碱可以'激活'聋哑人的特殊感知能力。实际上..."他顿了顿，"是在测试不同神经毒素对儿童大脑的影响。"

周婷突然插话："程队，发现'小月'了。躲在实验室通风管道里，吓坏了但没受伤。"

"带她回来。"程墨命令，"小心别被媒体发现。"

一小时后，颜姝在警局医务室见到了苏小月。女孩瘦得惊人，手腕上有明显的束缚痕迹，眼神飘忽不定。当颜姝用手语问候时，她的眼睛才稍微有了焦点。

『你认识颜晴吗？』颜姝缓慢地比划着，确保女孩能看懂。

小月点点头，手指笨拙地回应：『静默之声。我们约定不忘记。』

『什么约定？』

『痛苦约定。』小月的手势变得急促，『记住痛苦，揭露真相。苏雯老师帮我们...然后她死了。』

颜姝的心跳加速：『谁杀了她？』

小月的眼神突然变得恐惧，手指颤抖着比划：『鸟嘴医生回来了。他要让所有静默之声沉寂。』

"鸟嘴医生？"程墨低声问，"什么意思？"

颜姝解释："颜晴的画里也出现过，戴鸟嘴面具的人。应该是林正国做实验时的装扮。"

小月突然抓住颜姝的手，力气大得惊人。她的嘴唇蠕动着，发出含糊不清的音节："药...药..."

"她说药怎么了？"程墨问。

颜姝仔细观察小月的口型："不是'药'...是'要'...她要告诉我们什么？"

小月松开手，指向自己的耳朵，然后做出撕纸的动作，又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耳朵...纸...心..."颜姝尝试解读，"她听不见，但是...等等！"她突然想起什么，"颜晴的信！小月上周给颜晴写过信！"

程墨立刻明白过来："她说证据在信里？"

小月疯狂点头，手指继续比划：『地板下，秘密藏在那里。』

"什么地板？"颜姝问。

『白色房间的地板。』小月的手势突然变得清晰，『我们的约定，所有痛苦都记录在那里。』

程墨的手机突然响起。他接听后，表情变得异常严肃："确定是她的车？...好，继续监视，不要打草惊蛇。"

挂断电话，他转向颜姝："发现林妍的踪迹了。她的车停在城北一个废弃工厂附近，那里曾经是..."

"那所私立聋哑学校的旧址？"颜姝猜到了。

程墨点头："我带队过去。你留在这里照顾小月，等我的消息。"

"不，我也去。"颜姝的声音不容置疑，"如果颜晴和我父母在那里..."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锋，最终程墨妥协了："跟紧我，绝对服从指挥。"

离开前，颜姝回头看了一眼小月。女孩蜷缩在病床上，手指不停地比划着同一个手势——"记住"。

雨又下了起来，敲打着警车的窗户，像是无声的警告。颜姝紧握着那瓶作为证据的绿色药丸，药片在瓶中发出轻微的沙沙声。程墨专注地驾驶，侧脸在闪烁的警灯下忽明忽暗。

"我们会找到他们的。"他突然说，声音低沉而坚定。

颜姝没有回答，只是更紧地握住了药瓶。车窗外，城市的灯火在雨水中模糊成一片，像是被泪水浸湿的世界。她想起颜晴画中那个躺在金线蕨丛中的小人，胸口插着一把刀。

静默之声终将沉寂。除非，她能在沉寂前找到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