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送时间显示为三分钟后。"

颜姝的声音卡在喉咙里，手指紧紧攥住手机，仿佛那是一条随时可能咬人的毒蛇。程墨立刻将车靠边停下，打开双闪灯，伸手接过她的手机。

"预发短信。"他的声音低沉而紧绷，"凶手知道我们此刻在车上谈话的内容。"

颜姝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他在监视我们？"

程墨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快速拨通了一个电话："老赵，我需要紧急技术支持。颜法医的手机可能被监听了，刚刚收到一条定时发送的威胁短信。"他报出了那个神秘号码，"查一下这个号码的注册信息和使用记录。"

挂断电话，程墨的目光扫过后视镜和周围环境，右手不自觉地靠近腰间配枪："从现在起，我们假设凶手能够掌握你的一举一动。你的手机、电脑，甚至警局内部系统可能都不安全。"

颜姝将手机扔进包里，像是扔掉一块烧红的炭："那绿色药丸..."

"我已经安排了信得过的人做紧急化验。"程墨重新启动车子，"不走常规渠道，直接送去省厅的保密实验室。"

车子驶入市区，午后的阳光被高楼切割成碎片，在挡风玻璃上投下变幻的光影。颜姝盯着窗外闪过的街景，思绪却飘回妹妹的画——那些戴鸟嘴面具的人，铁栏杆窗户，还有金线蕨...所有线索都指向一个可怕的结论：妹妹的失聪不是疾病导致的，而是某种"治疗"的结果。

"程队长，"她突然开口，"你认为那些死者...她们和林医生的'治疗'有什么关系？"

程墨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假设林正国的'治疗'实际上是一种实验，那么受害者可能是实验对象，或者..."他顿了顿，"是知情者。"

"知情者？"

"苏雯在查旧档案，林小雨突然开始学手语..."程墨的眼神变得锐利，"她们可能发现了什么，准备揭发。"

颜姝的心跳加速："那颜晴..."

"目前看来，她是'成功案例'。"程墨的声音带着刻意的平静，"但我们需要尽快确认那些药丸的成分。"

车子驶入警局地下车库。电梯里，程墨突然按下暂停键，转身面对颜姝："从现在开始，你必须有专人陪同。我会安排两名女警24小时保护你和你的家人。"

"这太夸张了。"颜姝皱眉，"我可以..."

"这不是请求，颜法医。"程墨打断她，声音罕见地强硬，"凶手已经明确将你列为目标。那条短信不是随机恐吓，而是精确打击。"

他的眼睛在昏暗的电梯灯光下呈现出深沉的墨色，像是暴风雨前的海面。颜姝第一次注意到他右眉上有一道细小的疤痕，平时被眉毛遮掩，只有在这样的近距离和角度才能发现。

"好吧。"她最终妥协，"但我需要参与案件调查。"

"当然。"程墨按下重启键，电梯继续上升，"我们是一条船上的。"

刑侦队办公区比平时更加忙碌，电话铃声和键盘敲击声此起彼伏。程墨刚走进来，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警官就迎了上来。

"程队，监控录像有发现。"他递过一个平板电脑，"昨晚有人未经授权访问了颜法医的工作档案。"

程墨接过平板，颜姝凑近查看。屏幕上是一段模糊的监控视频，显示昨晚23:17分，一个戴着帽子和口罩的人影进入了警局档案室，使用了一张门禁卡。

"能看清是谁吗？"程墨问。

"看不清脸，但看身形像是女性。"中年警官压低声音，"更奇怪的是，系统记录显示那个时间段没有人登录。"

"内部人员。"程墨的声音冷得像冰，"查一下昨晚值班名单，特别是能接触到高级权限的人。"

颜姝盯着那个模糊的身影，一种奇怪的熟悉感涌上心头。那个走路的姿势，肩膀微微□□的习惯...

"林妍。"她脱口而出。

程墨猛地转头看她："你确定？"

"不，只是...感觉像。"颜姝摇头，"我和她大学同宿舍四年，那个走路姿势很特别。"

程墨立刻下达指令："查一下林妍昨晚的行踪。还有，调出她所有的门禁记录。"

走进会议室，专案组成员已经到齐。投影仪上显示着第二名受害者苏雯的照片——一个面容和善的中年女性，与第一起案件的林小雨截然不同，除了她们都曾与那所聋哑学校有关联。

"苏雯，34岁，市聋哑学校教师。"一位年轻女警汇报道，"昨晚21点左右被发现死于家中，表面死因是心脏骤停，但法医在颈部发现了轻微瘀伤和针孔痕迹。"

程墨点头："毒理报告？"

"初步检测发现一种罕见生物碱，与第一起案件中的毒素类似。"女警翻动笔记，"还有一个共同点——两位受害者体内都发现了微量植物残渣，经比对确认是同一种蕨类植物。"

颜姝想起那本《东亚蕨类图谱》上的金线蕨插图，以及妹妹画中那些带着金色纹路的叶片。她举手示意："我怀疑这种植物是金线蕨，一种含有特殊生物碱的濒危物种。"

会议室里一阵骚动。程墨示意她继续。

"根据我查到的资料，"颜姝站起来，走到投影仪前，"金线蕨含有一种独特的生物碱，能够影响神经系统。更值得注意的是，它曾在上世纪90年代末被某些医疗机构用于实验性治疗。"

她调出手机里拍下的那本书的照片："这本书的最后一位借阅者是林正国，也就是那所聋哑学校的前校医。而他的女儿林妍，恰好是我的大学同学，现在在医药公司研究植物提取物。"

会议室里的气氛瞬间紧绷。程墨接过话题："我们需要重点调查林正国和林妍。分三组行动：一组查林正国的下落和过往医疗记录；二组监视林妍；三组继续排查两名受害者的社会关系，特别是与那所聋哑学校的交集。"

散会后，程墨将颜姝拉到一旁："关于那些绿色药丸，我有个朋友在省厅毒理实验室，可以加急做成分分析。"

"需要多久？"

"最快四小时。"程墨看了看表，"这期间，我想去查一下那个'小月'。邮戳显示信是从城南工业区寄出的，那里有几家医药公司的仓库和实验室。"

颜姝点头："我和你一起去。"

"太危险了。"程墨摇头，"凶手明显在盯着你。"

"但只有我认识颜晴的手语特点，能辨认出'小月'。"颜姝坚持道，"况且，有你的'专人保护'，不是吗？"

程墨盯着她看了几秒，终于妥协："好吧。但你必须严格按照我的指示行动。"

两人驱车前往城南工业区。途中，程墨接到一个电话，通话过程中他的表情越来越凝重。

"化验结果出来了。"挂断电话后，他声音低沉，"那些绿色药丸含有与死者体内毒素结构相似的生物碱，但分子构型正好相反。"

颜姝皱眉："什么意思？"

"就像左右手的关系。"程墨解释道，"单独服用绿色药丸，它可能确实有某种神经调节作用。但如果与死者体内的毒素结合..."

"会怎样？"

"会形成一种全新的化合物。"程墨的声音变得异常严肃，"根据初步模拟，这种化合物能导致即刻性神经麻痹和心脏骤停——就像我们的受害者那样。"

颜姝的呼吸停滞了一秒："你是说，颜晴一直在服用的药丸..."

"本身可能无害，但如果她接触到另一种毒素..."程墨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这就是为什么林医生强调必须按时服药。"颜姝喃喃自语，"他在维持她体内的'解药'水平。"

车子驶入工业区，道路两旁是整齐的厂房和仓库。程墨按照邮局的邮戳范围，锁定了三家可能有"玻璃房子"的企业：一家制药厂，一家农业科技公司，以及绿洲生物科技——林妍工作的地方。

"先从另外两家开始。"程墨说，"暂时不要打草惊蛇。"

第一家制药厂的保安告诉他们，这里没有温室设施，也没有员工叫"小月"。第二家农业科技公司倒是有几间小型温室，但人事主管查询后表示没有聋哑员工。

"剩下绿洲生物科技了。"颜姝说，心跳加速，"林妍的公司。"

程墨将车停在距离绿洲生物科技两个街区的地方，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老周，帮我查一下绿洲生物科技的员工名单，找一个可能叫'小月'的聋哑女性...对，越快越好。"

等待回电的间隙，程墨从后备箱拿出两件便装外套："换上这个，我们假装是来洽谈业务的客户。"

颜姝套上那件略显宽大的深蓝色西装外套，闻到一丝淡淡的檀香混合着薄荷的气息——明显是程墨的衣服。这种私人物品的交换让她莫名感到一丝异样。

绿洲生物科技的前台宽敞明亮，墙上挂着各种认证证书和专利证明。程墨出示了一张名片——某医药公司采购经理，颜姝则是他的"技术顾问"。

"我们想了解一下贵公司的植物提取物生产线。"程墨的语气轻松专业，"特别是蕨类植物活性成分方面的研究。"

前台小姐微笑着拨通内线："林博士，有客户来访。"

颜姝的心跳漏了一拍。程墨的表情纹丝不动，但他的手悄悄移近了腰间——那里别着他的配枪。

"两位请稍等，林博士马上出来。"前台小姐指引他们到休息区就座。

休息区的杂志架上整齐摆放着公司宣传册。颜姝随手拿起一本，翻开到研发团队介绍页——林妍的照片赫然在列，头衔是"高级研究员，特殊植物项目部主管"。

"看这个。"她小声指给程墨看。

程墨刚要说话，电梯门开了。林妍穿着一尘不染的白大褂走出来，长发利落地束在脑后，脸上带着职业化的微笑。看到颜姝的瞬间，她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如常。

"颜姝？"她故作惊讶，"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程墨从容起身，伸出手："程墨，康泰医药采购部。这位颜女士是我们的技术顾问，没想到你们认识？"

林妍与程墨握手，目光却一直停留在颜姝脸上："大学同学。颜姝，你什么时候转行做顾问了？"

"临时帮忙。"颜姝强迫自己微笑，"程经理对我们上次讨论的金线蕨项目很感兴趣。"

林妍的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金线蕨？我不记得我们有过这个项目。"

"可能是记错了。"程墨圆滑地接过话题，"林博士能带我们参观一下吗？特别是你们的植物培育设施。"

林妍犹豫了一下，最终点头："当然，这边请。"

电梯上行至三楼，林妍刷员工卡后，他们进入一条明亮的走廊。两侧是透明的实验室，研究人员穿着白大褂在各种仪器前忙碌。

"这边是我们的常规实验室。"林妍介绍道，"主要研究药用植物的活性成分提取和应用。"

颜姝注意到最里面的一间实验室门牌上写着"特殊项目，非授权勿入"，门口需要指纹识别才能进入。

"那里是？"她故作随意地问道。

林妍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高保密项目，公司核心研发。很遗憾不能对外开放。"

就在这时，程墨的手机震动起来。他看了一眼，向颜姝使了个眼色："抱歉，公司紧急电话。你们继续，我马上跟上。"

林妍带着颜姝继续前行，介绍着各种设施，但颜姝的心思全在那间特殊实验室上。透过磨砂玻璃，她隐约看到里面有几个身影在忙碌，其中一人身形瘦小，动作有些笨拙。

"那是你们的助手吗？"颜姝指着那个身影问道。

林妍的表情瞬间变得警惕："实习生而已。"她突然转向颜姝，"说起来，你怎么突然对植物提取感兴趣了？上次见面时你还在说尸体解剖是你的终身事业。"

"职业发展需要。"颜姝敷衍道，同时注意到那个瘦小身影似乎在使用手语与旁边的人交流。

就在这时，特殊实验室的门开了，一个年轻女孩端着培养皿走出来。她约莫二十出头，面容清秀但眼神呆滞，走路姿势有些怪异。看到颜姝，她突然停下脚步，眼睛微微睁大。

颜姝立刻认出了那种表情——颜晴见到熟人时的反应。她试探性地比了一个手语："你好。"

女孩的眼睛亮了起来，笨拙地回了一个手势："你好。"

林妍迅速挡在两人之间："小月，回实验室去。你的培养皿暴露在空气中太久了。"

小月。颜姝的心跳加速。这就是颜晴提到的"小月"！她刚想进一步交流，林妍已经强硬地将女孩推回实验室，关上了门。

"你们公司雇佣聋哑人员工？"颜姝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只是好奇。

"企业社会责任项目。"林妍的语气变得冷淡，"好了，参观时间结束。程经理在哪里？我们该回去了。"

返回前台的路上，颜姝试图再打探些信息，但林妍明显变得警惕而疏远。程墨已经等在那里，表情平静但眼神锐利。

"抱歉，公司有急事。"他对林妍说，"我们改天再详谈合作细节。"

离开绿洲生物科技大楼，两人快步走向停车的地方。一上车，程墨立刻锁上车门："那就是'小月'，对吧？"

颜姝点头："绝对是。她认出了我的手语。"她顿了顿，"而且林妍的反应太可疑了，她明显在隐瞒什么。"

"我查了监控死角。"程墨启动车子，"那间特殊实验室的窗户被百叶窗遮住了，但从侧面能看到里面有几个大型植物培育架，上面种的全是同一种植物。"

"金线蕨？"

"太远看不清细节，但叶片上确实有反光，可能是你说的金色纹路。"

程墨的手机再次响起。他接听后，表情变得异常严肃："确定吗？...好，我们马上回来。"

挂断电话，他的声音紧绷如弦："老周查了员工记录。'小月'全名苏小月，22岁，是绿洲生物科技'特殊关爱项目'的受助者。更重要的是——"

"她曾经是那所聋哑学校的学生？"颜姝猜到了答案。

"不止如此。"程墨的眼神变得锐利，"她是当年十五名接受林正国'特殊治疗'的学生之一，也是仅存的三名幸存者之一。"

颜姝倒吸一口冷气："另外两名是..."

"颜晴，和昨天发现的第二名死者——苏雯。"

车子驶回警局的路上，颜姝的手机再次震动。又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这次只有简单几个字：

「好奇害死猫，法医小姐。」

发送时间显示为一分钟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