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莱尔算不出更多,只得抱紧膝盖,缩在床边。
忽然间,母亲的模样闯入他的脑海——那名脆弱、苍白的女子,如此郑重地告诫了自己这庄严的任务——为了获得“厄默”这高贵的姓氏。
母亲抱着自己哭泣、母亲拉着自己的手,这些情景终于让克莱尔下定决心。
他一下便从温暖的床铺爬起,寒冷的空气让他的手不住打颤,但还是抓着笔在信纸上摇摇晃晃地书写:
“我亲爱的黛丝特,我很痛苦地告诉您,我想离开轮播庄,与我在此处结交的阿维图斯大人一起,她是一位优雅、高贵的女性。请您准许我,厄默对我并无特别的意义。”
写完,又仔细研读了好几遍,确认没有任何书写错误。
待天一亮,克莱尔便将信塞给信童怀中,他突然觉得畅快极了,他匆忙去找寻阿维图斯,并告知她这一好消息。
阿维图斯仍站在湖边,除了阿瑟玛与西恩也在,三人已穿戴整齐,似乎将要离开。见到这个场景,克莱尔也顾不得维护自己的形象,只匆忙地跑去。
克莱尔抓着阿维图斯的手,试图恳求道,“阿维图斯,请你再多呆几日,那时我的母亲便会准许我离开。”说罢,还眨了眨眼睛,挤出几滴眼泪。
这一招,对他好心肠的母亲总是很管用。
阿维图斯静静地看着他,在许久后才露出一个善解人意的笑容,道,“好吧,克莱尔。或许可以再呆几日。”
这一句话如同最神圣的教言。
克莱尔的眼泪更多,但这完全是出于欣喜。
这愉悦到极致的心情一直持续到礼拜,他第一次认真倾听教言,终于发现其中可取之处。神父同样讶异于克莱尔不同于往日的散漫,但只认为这名怠惰的弟子终于认知到望恍教廷的真理性。
但当黑夜降临,克莱尔的心逐渐平静下来,理智重新入驻他的头脑:如果黛丝特不同意他的请求,那该怎么办?
这种惴惴不安的心情使他彻夜难眠,直至几日后他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他恍若梦游般从信童那儿接过来信。
那张薄薄的纸可是决定了他往后的命运。
克莱尔折磨着可怜的信纸,最后决定交给一位过路的男佣,请求他替自己阅读。
而男佣瞧见平日傲慢无礼的克莱尔如今向自己低下头来,也不禁存了折磨的心理,他故意以极缓的速度拆开信纸,又以极缓的速度一字一句阅读,一边读还要一边瞟向克莱尔。
克莱尔只得愤恨地盯着他,却又别无他法。
“我亲爱的克莱尔,你怎么会存了这样的想法?请你好好履行自己的职责,直到那位出现。——失望的黛丝特”,男佣道。
这短短一行话,却使克莱尔倒地不起。
他静默地躺在污泥地上,不知过了多久,还是阿维图斯扶起了他。
“克莱尔,看来我们没有缘分。”阿维图斯假意叹道。
“阿维图斯,”克莱尔愣愣道,“我不能离开轮播庄。”
“我可怜的克莱尔,这是为何呢?”阿维图斯看向别处,虽然已失去耐心,但还是顺着问道。
“因为...因为威尔·马可夫...”克莱尔哽咽道,他失去了理智,试图最后挽留阿维图斯,“请你...请你为我停留在这里...”
阿维图斯重新盯着克莱尔,“威尔·马可夫?”
“是...是的。”克莱尔敏锐捕捉到阿维图斯语气中的好奇,便忙点头道,“我被派来监视威尔·马可夫的行踪。”
阿维图斯开始审视这位坐在地上的年轻男子,良久道,“这很有趣,克莱尔...我会再多呆一阵时日的。”
语毕,便匆匆离开,甚至无暇顾及沾满污泥的克莱尔。她将与阿瑟玛、西恩分享这个消息。
克莱尔闻言,便觉得浑身充满了力气,其后想起身又筋疲力尽地跌倒在地,直至教堂的仆从路过,惊叫一声后将他扶回屋中。
这一日的极悲与极喜已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威尔·马可夫,他不知道此人是谁,只有他的一张画像,上面是一位面容冷峻的金发青年,有着一双少见的灰蓝色眼眸。
厄默家族命令他前往轮播庄——威尔·马可夫出生并成长的地方,只要一发现他的踪迹,便立刻上报。
神父也只以为克莱尔是厄默家族的大人物,才对他毕恭毕敬,却不知克莱尔只是克莱尔。
想到这,克莱尔痛苦地蜷缩起身子,他扒开衣服,身上还有黛丝特留下的鞭痕。
如果阿维图斯发现他的无知,或许阿维图斯便会毫不留情地抛弃他,克莱尔又害怕地颤抖起来。
第二日,克莱尔没有参与早会,而是早早地在神父的办公室等待。
那老头一进屋,还未来得及收好怀中的金币,便被克莱尔一脚踹翻在地。
神父只得跪伏在地,毕恭毕敬道,“厄默大人。”
克莱尔质问着,“告诉我威尔·马可夫的所有信息。”
“厄默大人,”神父一边喘气一边道,“我只知道,威尔是前任神父马可夫的养子,他真是个极为谦卑的孩子,每日都会前来诵读教义。”
“真的?”克莱尔怀疑道,作势要挥出巴掌。
“自然自然!”神父将脸缩得更深,“在二十年前,马可夫一家人便离奇地失踪了,我也对其一无所知。”
克莱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沉默地走到窗边。
神父是不敢对厄默家族说谎的,他又看向神父,神父已起身,但仍站在一旁,听候他的发令。
克莱尔紧紧抿着双唇。
突然,神父小心翼翼道,“厄默大人,我记得...我记得后日便是马可夫神父的生日,或许威尔会回来。”
“哦?你如何得知的?”克莱尔问。
“我当年与马可夫神父私交甚密,亲密无间,自然知晓。”神父有些羞涩道。
“很好,很好。”克莱尔鼓起掌来,掌声越来越大,“你去下令举办对马可夫的悼念会。”
这是他仅有的好消息,克莱尔只能借此支撑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想到这儿,他掏出一枚金币递给神父,“帮我祈祷那日马可夫会出现。”
马可夫的出现已事关克莱尔的生死,如果失去了阿维图斯与黛丝特,他绝无勇气再苟延残喘。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