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越来越冷了,在遥远的燕地,秦军也已停止了进攻。
“可恨,大雪封山都一个月了——”谢瑾往手里哈一口热气,一边搓手一边道。
“这不是早就能预料到的吗?”坐在轮椅上,身披狼皮裘袄的谢瑜继续手上的动作,穿得这么厚,并不是他在乎身体,他本身无谓冷暖,这样做只是不想谢瑾担心罢了。现在他的手就似一块寒玉,端的是寒凉入骨,他知道,他的心都是凉的,暖不了了。
“哥,你不冷吗?”尽管小亭里放置了碳盆,但毕竟不是在室内,让人暖不起来。
“我穿的厚。”
当然,这并不是真话,他的身体哪怕是大夏天也是难以感到温暖,更何况是这寒冬腊月,他只是不想回去罢了,谢瑜清楚的知道,他若是说冷,谢瑾二话不说就会将他推回去。
不过,他这么一说,谢瑾信了就是。
谢瑾并不怀疑谢瑜这句话的真假,毕竟出来之前,他亲自监督哥哥套了好几件厚实的衣物。哥哥穿的是他的两倍还厚,腿上还盖着一条厚毯,这样严实的穿裹应该冷不了。不过,看着哥哥露出来的脉络分明的双手,他还是止不住皱眉,娃娃脸上透露出些许无奈来。煮茶自然需要用到手了,不过靠近火苗,应该冷不了吧?谢瑾不确定的想。
谢瑾叹一声:“真不该这个天气出来——”
谢瑜并不理会谢瑾的抱怨,泥胎小炉,松花果炭,一簇簇火焰轻蹿,薄胎茶盏,檀木茶桌,一阵阵茶香四溢,这倒是难得的一种消遣。
谢瑾将手缩进衣袖里,叹一声:“哎——这么冷的天真不该出来。”
茶水已经煮沸,谢瑜将第一遍煮沸的茶水倒掉,这才问一句:“这不是你说的要出来吗?”
谢瑾无语,还不是哥哥他总是待在屋里看书,他这才提议的好吧?他将视线转向亭外,亭外,雪地上的腊梅花开的别具风骨,暗香沁人,枯瘦的枝桠上,一朵朵梅花盘踞其上,凌寒开放的梅花很是引人注目。
一会儿的功夫,茶已煮好,谢瑾双手接过茶盏,轻啜一口,茶自喉间咽下,暖人心脾。
谢瑜也捧着一杯茶,他浅尝了一口,就停了下来。茶是好茶,是上好的毛尖茶,水是好水,是梅蕊上采集的雪水。只是,他还要喝药,不宜多饮。
谢瑜的眼里闪过一丝担忧,不过对面品茗的谢瑾没有发现。他想,他这具身子大概能撑到燕国灭亡。
燕国灭亡,谢家的大仇也就得报了,他也该去了。
转眼间三杯热茶下肚,谢瑾长舒一口气,终于暖过来了。他手里捧着一杯热茶,茶雾缭绕,茶水的热度随着杯子传递到他的手心,很是舒服。他这才有聊些别的东西的心思,“哥,雪化冰融,齐国该发兵了吧?”
“恩、”谢瑜点头,“这是应该的,燕国这块肥肉,想想就知道不可能被秦国独吞。”
“也该让他们尝尝那个女土匪的厉害了——”谢瑾这话里的幸灾乐祸是显而易见的。
不过,要不是叶九歌,邺城早就是秦国的地盘了,不过燕闻毅那个混蛋还真是信任她呢?是因为她是梁国的大将,还是燕国到了生死存亡之际不得不这么做?
谢瑜赞道:“叶将军,乃奇人也。”
当然是奇人,谢瑾撇嘴,不是奇人,正常女子能一口一个本姑奶奶怎么怎么样吗?
“邺城啊——”谢瑜的眼里异常平静,“邺城就是梁国给予秦国的考验,邺城易守难攻,不是轻易能拿下的。”
“考验?”谢瑾望向谢瑜,“哥,你是说拿下邺城梁国大将就不会为难我们了?”
谢瑜摇头,“怎么可能——”只不过,若是邺城一战能赢得干净漂亮,起码将来几国相争时梁国不会倒戈他国。
谢瑾叹道:“哎——这世间怎么还有叶九歌这样的女子。”
提起叶九歌,就不得不提及梁国叶家。梁国叶家,主脉一直以兵法传家,兵法奇绝。当年若不是叶家先祖执意追随梁庄王,拒不受封,这世上就不会只有九王了,若不是他在庄王抛却王位后,面对庄王的诏书他再次选择拒不受封,执意的去等待庄王,梁国也不会是如今的梁国了。叶家先祖叶鸣萧,征战多年未尝一败,为始皇平定天下立下了汗马功劳。谢瑜不觉感概:“史书记载,叶鸣萧为人荒诞不羁,举止豪爽,叶将军倒是得他真传。”谢瑜说完,肃然道:“叶九歌,当得古今女将第一人。”
“邺城三面环山,谷口筑城墙,除了强攻我想不到其他办法了。”谢瑾很是无奈,既然是考验,一定有解决之道,可是他想不出。
“祁连山上有一不为人知的狭窄幽深的溶洞,其一出口在邺城后方。虽然大规模进军不现实,但是千八百人应该不是问题,利用的好,会有奇效。”
“啊?”谢瑾恍然大悟。不过哥你是怎么知道的?连世代生活在这里的村民都不曾知道的。
“戚宽的《地理志》上有记载。”谢瑜摇头,“无暇,天文地理,一样不可忽视。”
谢瑾回答的很是认真,“我知道了。”他知道比起哥哥,他还有很多不足,他会一一改正的。
“那现在攻城,还是开春?”
“都不。”
“啊?哥,难不成放弃邺城不成?”
“大王的意思是开春再攻城,到那时叶九歌应是早就调走了。”谢瑜也不知道这样做究竟是对是错,即使这样伤亡最小,可不曾尝试就放弃了争取梁国的机会,总是可惜。无论这结果如何,秦启尊乾坤独断,都与他们兄弟无关。
“那个女土匪会走?”谢瑾可不认为叶九歌那么容易就会走。
“反间计——以重金贿赂燕国光禄大夫许怿,不出意外叶将军此刻早已不在邺城。”
“怎么会这样?”以燕王的性子这样做不奇怪,但谢瑾还是很震惊,不过不是震惊于燕闻毅的行为,而是对秦王这一行为的不赞同:“大王的决定?公子临朝的提议?”
“恩。”
不是不能逼走叶九歌,反间计也不是不行,但是在梁国方面终究落了下乘。哪怕秦启尊修书一封致信梁国质问梁国是否想参与天下之争,也好过反间计的实施,对着梁国方面的考验,阴谋总是不及阳谋来的光明正大。秦启尊也并非不知轻重,但梁国的一次不知未来是好是坏的考验,远不如继承人的培养来得重要。两人一时无言,他们是谋士,他们能提意见,但有些事情不是他们能决定的。
于公子临朝而言,不曾想过迎难而上,迎难而上失败的后果是他夺嫡之争上难以承受的打击。他也畏惧他父王的权威,不曾想过去说服他的父王,他只想到修书质问梁国某种意义上会让天下看轻秦王,不曾想到修书一封梁国撤将何尝不是秦国强大的表现,他害怕这办法会成为其他公子攻讦他的手段。他眼中最好的办法,损失最小的办法唯有反间计。这是公子临朝认为的能交出的最好答卷,虽然不够完美,最起码称得上及格。
过了片刻,谢瑾才开口:“可惜了,真想和叶九歌会会。”
这也就是说说,他们所在的启城离邺城足有三百余里,若不是因为公子临朝(秦明阳,字临朝,秦启尊的第二子,因其嫡长子早逝,他实际上算得上秦王的长子。)横插一杠,他们也不会屈居启城。秦启尊在历练下一代,以他的年龄也不得不开始历练下一代。
秦王室的下一代真的很难令人看好——
秦启尊是明主,只可惜,他的下一辈的几个公子比起名动天下的公子靖,一代女王的金初阳差了太多!秦王未老,下一代的夺嫡已然开始。邺城一事,也只能如此了。
“不会有机会的。”
谢瑜的声音很轻,谢瑾并没有听清,他好奇的问:“哥,你说什么?”
“没什么,”对着谢瑾好奇的眸子,他说:“叶将军她一女子都有这样的本事,你可不要被比下去。”
“才不会!”谢瑾反驳,“谢家会在我的手上再创辉煌——”
听到谢瑾如此说,谢瑜的脸上满是欣慰之色,嘴角难得扬起一抹笑来,“我等着那一天,谢家也盼着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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