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他的声音还在继续:
“殿下,我们整个觅良做梦都想沐浴着您的光辉……”
“殿下,小人对您的敬仰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您的光芒如旭日当空普照大地……”
“殿下,小人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等到您了——”
“殿下,您对小人恩同再造,您但有吩咐,小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殿下,您就是我们的救世主,我们的光明所在……”
“殿下,我们被燕王那个猪狗不如的东西欺压了这么多年,就盼着您来救我们啊——”
“殿下,我们觅良的百姓都打心眼儿里认为自己是齐国人……”
齐国未封太子,哪怕公子靖早已是天下默认的齐国继承人,‘殿下’二字,已是逾矩。但对着滔滔不绝一脸献媚的刘正,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刘正夸的是他吗?坐在马上的齐靖宇简直以为自己成神了,无所不能。齐靖宇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有人如此夸奖自己,对于刘正献媚般不要脸的赞美,他只觉的牙痛。
大军已到觅良城门,看着刘正滔滔不绝没完没了的样子,齐靖宇不得已只能开口打断他的话语:“刘大人请起,你的忠心,本世子看到了——还有,勿要称呼‘殿下’了”。公子靖与齐王关系在某种程度来看颇为微妙,齐王乃至天下早已默认他是齐国的继任者,但是齐王对国家的掌控自始至终也不曾放松,在不挑衅齐王的权威方面,齐靖宇一向做的很好。在军队已经完全掌控的情况下,他不觑齐王,但不必要的麻烦实非他愿。
闻言,刘正起身,在所有人以为他要正经起来的时候,然后整个人扑倒在齐靖宇的坐骑身前,“世子——你终于来了!”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世子,您不知道燕王把欺压我们欺压的有多惨——”
齐靖宇一脸无奈,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没皮没脸的。这是怎样的奇葩?这样的奇葩竟然也能被举荐当官?
“世子,您就是我的活祖宗啊……”
此话一出,本来想说些什么的齐靖宇顿时什么都不想说了。
见刘正说的太过分,他身后的幕僚连忙拽他的衣服,刘正瞪一眼幕僚,继续哭诉:“世子,活祖宗您终于……”说到一半,刘正终于反应了过来,“不对,不对——您怎么会是我的祖宗呢?”然而,他越是着急,越是出错:“啊呸!我,我不是说你,不对,我是你祖宗!”
跟在刘正身后的幕僚一脸菜色,恨不得立刻晕过去,知道刘正不靠谱,没想到他这么不靠谱。紧接着就看见刘正扇了自己狠狠一耳刮子,“世子,我的意思是您是我祖宗——”
‘啪’的一声耳刮声响起,坐在马上的齐靖宇都替他痛的慌。
然而,这还没有结束,‘啪啪啪’的巴掌声继续响起。
刘正一边扇自己一边道:“世子,我错了,我刚刚是糊涂了,您一定要原谅我的无心之失啊!”只几下的功夫,刘正的那张脸就肿了一圈。
齐靖宇还不至于跟刘正这样的人计较,然而面对这样的情形也是一脸无奈,奈何,举城投降这种大事若不是他亲自出马,总是不够重视,毕竟天下人都在看着觅良。因此即使不耐,他也不得不耐下性子继续下去,“够了!刘大人不必如此,快快请起——”他亲自下马,扶起跪在地上脸肿成猪头的县丞来,“你立了如此大功,本世子都记得呢!”
“应该的,应该的!”刘正顾不得脸上的痛急于献媚:“哪比得上世子日理万机呢——要不是世子,您不知我们过得有多凄惨——您就是我们的天啊——您就如天神下凡就万民于水火……”
此刻,看到城门前一脸献媚的刘县丞,在看看一脸平静的公子靖,蒋平只觉的牙酸。刘正那样的小人,世子也能做到平常对待,世子的耐性果然不是一般人能比拟的。一直到太阳下山,齐军终于进入觅良,蒋平狠狠松了一口气,他果然道行不够,面对几个时辰空洞的献媚般的话语,真是够了。公子靖之所以是公子靖,果然非常人所及。
破晓时分,天色开始见明,延绵的队伍悄无声息的向着珩阳移动。队伍已经行进了大半,可叶九歌悬着的心却丝毫没有放下来。她根本放不下心来,一有个风吹草动,她的心都得颤一颤,仿佛下一刻齐军就会从四面八方蜂蛹而出。而她又没法不去赌,于齐国相比,燕国本来就处于弱势,士气本就不强,如果任其发展,必定一败涂地。虽然知道,经过了一出空城计后,今夜能瞒过公子靖的机率微乎其微,她还是决定赌一把。
一是空城计过了那么久公子靖才发觉,公子靖也许并不如传说中那么厉害;二是今晚这一搏才有可能逆转局势置之死地而后生,退兵可以,放弃黄县可以,但得按她的想法来。如今这个局面,与其被齐军拿捏,主动权还是放在自己手上更令人放心。叶九歌比谁都明白这个道理,她也是身体力行的这么做的。
等了整整一夜,哪怕接连换休,眼看着天边泛起白光,半坡上,士兵们终于忍不住打起哈欠,瞌睡连连,有老兵轻声问埋伏的统领李敢:“敢子,你说都这么晚了,叶九歌那娘们能来吗?”
“老臭虫,打起精神来——”李敢皱眉,看看天色,哪怕现在荒野无人,李敢却从不怀疑世子的决定,他说的掷地有声:“且不说军令如山,你见世子说错过吗?”李敢相信,这里是最好的设伏点,离衡阳不足十里,眼看就要到达珩阳,最容易让人掉以轻心。也是为了能引诱叶九歌放心出城,他们一方一副被觅良县城高兴到**头的样子,从衡阳到黄县,连斥候都不曾派遣。
提到军令,无人再敢说话,却不妨众人继续打着哈欠。
空气里又静默了下来。
很快,天空开始泛白。
终于又有人忍不住抱怨起来,“将军,这都一夜过去了,叶九歌那娘们要来也不会是这个时候啊?”
“等都等了,还差这会儿功夫——”
“将军——”
“军令如山!”李敢不为所动,再次告诫手下兵士:“全都打起精神来——”看到所有士兵都清醒了过来,他才转过头向着小路望去,而这条路是黄县前往珩阳的必经之处,是最临近珩阳的设伏点。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说的就是叶九歌现在的状态,虽说她有意推迟了些许时间,这一路也都平安无事,可不到最后一刻,她又怎敢掉以轻心?她无比期望,齐军真如他们所表现的那样晕了头,哪怕她本人不曾相信。叶九歌从不认为她率领的这一支几乎都算是失去了斗气的军队能斗得过以逸待劳的齐军,她只希望尽她所能,尽可能多的带更多人冲过齐国的兵锋前往珩阳。前面就是最后一道坎了,叶九歌打手势,全队戒备,快速向着珩阳进军。不是不想派斥候探路,但此次他们舍弃黄县,破釜沉舟,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退回去,派斥候让伏军更早的发现他们?再说了,要是能派斥候早派了,起码珩阳会有人来接应他们,可恨齐靖宇在珩阳城门口设伏,去一个,灭一个。
“嘘——”听到声音,原本尚有一丝惫懒的李敢一个激灵,他身侧的小兵刚想起身探查,被他一把按倒。
李敢做戒备手势,终于来了——
闻及此言,原本士兵眼中泛着困意的眼神一下子就亮了,而整个齐军顿时一扫疲惫,变得精神奕奕起来。他们迅速起身上马,过程中除了必要的动作更是无一丝杂音,静待燕兵前来。果然,片刻后就见燕兵就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范围内。
这一刻,李敢连呼吸都暂停了片刻,他们闪电骑雪耻的日子终于到了——
他们选择的山坡视野极佳,当然也更容易被发现,待燕兵一出现,闪电骑就向着他们俯冲而去。
“战——”闪电骑出现的那一刻,叶九歌长啸,随即吩咐道:“后面人快速按计划到达两翼,成锥子阵战斗。”慈不掌兵,让百姓们置于军阵后方已经算护着他们了,再多的她也无能为力。
一阵箭雨,倒下了一部分燕兵。闪电骑随后而来,新一轮的猎杀即将开启。闪电骑无愧其名,比起上一次窝囊的被伏击,显然还是冲锋更适合他们。黑色的铁甲映着晨辉更显更显威仪,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在燕兵之中拉开一道口子来,阵法已破,燕军危矣。
“突围!向着珩阳继续突围——”她还是低估了闪电骑,叶九歌的身上溅上了鲜血,她的背后是一轮出生的红日,宛如地狱里嗜血的魔鬼,长枪所过之处,必有骑兵倒下。上一次的伏击太过容易,以至于她低估了闪电骑非同一般的速度。叶九歌苦笑,燕兵竟不敌闪电骑一回合之力。为保存实力,叶九歌除了以身作则的战斗也别无他法。
败事已显,叶九歌蹙眉,她聚拢精锐向着薄弱处拼命突围,至于辎重百姓,也顾不得了。眼见叶九歌就要突围成功,擒贼先擒王,李敢向着她的方向而去,“想走,没那么容易——”
此刻叶九歌牵制了大部分兵力,另一方家将阿福迅速引导燕兵向着另一侧突围前进。正当局势越来越不利于燕国一方,珩阳方向传来了一阵马蹄声,马匹之后,紧跟着就见一队燕兵跑了出来,一马当先的领军之人竟有着异于常人的一双碧色眸子。
伴随着燕军欢呼的“援军到了——”的声音,反击正式开始——
看着这意料之外的场景,李敢当机立断,“撤——”伏击目的已到,哪怕并不完美,哪怕他再不甘心,不想闪电骑伤亡过大的他也不得不撤退,转身的那一刻,李敢对着叶九歌道:“这才是闪电骑的风采!”
“闪电骑的风采吗?”叶九歌抹一把脸,低声喃喃:“我记住了——”立于马上的叶九歌并没去追,反而目送闪电骑远走越远,直至不见。
哪怕燕兵人数十倍于伏击的闪电骑,但步兵毕竟不如骑兵,不一会儿的功夫,骑兵就不见了踪迹。
远方,红日冉冉。
姜维骑马过来看顺着叶九歌的方向什么也没有看见,只得发问:“看什么呢?”
“没什么,”柳暗花明,叶九歌笑笑,“幸亏你来了——”
“我还不知道你——”姜维耸耸肩,“我今晨刚到这儿就听说你在黄县,”他嫌弃的看着一身狼狈的叶九歌,“带着大半城的百姓,你这也敢赌,幸亏我来了——”
叶九歌笑而不答。
“你还笑!”
“要不我哭?”
“你——”姜维瞅一眼死不悔改的叶九歌,还能说什么,他调转马头,“走吧,珩阳也快要迎来战争了——”
“嗯。”
半个时辰后,此处又恢复了宁静,只除了地上残留的鲜血诉说着这场战斗的惨烈。
1.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赴戍登程口占示家人二首 清·林则徐
2.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宾,莫非王臣。
——诗经·小雅·北山之什·北山
3.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雠。
——离娄章句下·第三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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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第十九章 不逊其名闪电骑,可怜三朝元老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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