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明白?”连千赫瘫坐在地上,声音有气无力,他说:“我又有何资格问个明白?”
情起不识情为何,情断却晓断肠音。
情动不晓情易折,情断却知无逆转。
情至不惜情之贵,情断却悔当时行。
情散不知情难忘,情断却明情何为。
问情?他一早就没那个资格了——
愚弄感情的人终将被感情愚弄,兜兜转转,却是算计的他自己失了心。
见他如此,连千旭尤不死心,“你都不想再见她一面?”
“见面?”连千赫摇头,眼眶发红,“阿晴她不会想要见到我。”她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他了,而他也不奢望再见到她,若是她能够幸福,那些回忆他自己独尝就好。自作自受,他活该受老天爷玩弄。
“你——”对着连千赫这番黯然**的模样连千旭无可奈何,他恨恨骂一句:“不就是个女人吗?”连千赫此番徒劳无功,最终离去。
临走时,连千旭在连千赫耳边说:“即将开始的商丘会盟锦晴岚会前往,你真的不想见她吗?”
见她?
连千赫愣住——
他能够见到她吗?
她又是否愿意见到他?
马蹄声声远去,梨花村又陷入了平静当中。
而连千赫口中的梨花酿却越发苦涩了,也越来越难以让人沉醉了。
商丘会盟再过三四日就要开始了——
商丘城外十里处,此刻的会盟地点,火红色的如烈焰般镶金边的金国王旗高高竖立迎风飘荡。傍晚在驻地收到将反对派一网打尽消息的金初阳心情舒畅,一扫车马疲惫之感。
她的一侧,常错嘴角含笑,心里的大石落下,如预期般顺利的收网,怎能不让人开怀?
夕阳西下,望着对面分别属于秦国与齐国的空旷驻地,金王开始期待起来,前来白国,她却不曾将白国看在眼里。明摆着未来数年白国不敢轻举妄动,这天下能决定大势的还是秦齐金。作为她一统天下之路上的最大对手的秦启尊与齐靖宇,金初阳都有一面之缘。但要说了解,也只是大众意义上的宽泛认识,而这次长达近一个月的会盟是个了解彼此的最佳时机。
女子为王的金初阳有着不输他人的野心,哥哥期待中最强大的金国由她来铸就。
落日的余晖洒满大地,一前一后,君臣二人的影子拖得老长,常错比任何人都了解金初阳,这天下之路上,他会陪着她,直到她不再需要他。
是夜,月上中天,商丘郊外的梨花村却不如往日一般安静。
“怎么了?”茅屋里半醉半醒的连千赫发问。
连千赫身后之人只简单回复了他四个字:“秦国、扎营。”
“什么?”连千赫全身僵住,转头不可思议的望向身后之人,他再次确认:“你说什么?天狼,是她来了对不对?天狼,是她来了对不对?”
对着救了狼妈妈的连千赫,狼孩出身被他起名为天狼的男子从来不会骗他,闻言点头,他已经嗅到了她的气息,他有些想她了,可是他又实在是放心不下眼前的男人。
连千赫握着的酒瓶举到一半久久未动,许久,他喃喃开口:“这个时候了吗?”
屋内静默,一盏油灯发出微弱的光芒来,对人类感情不甚明白的天狼再次沉默。
连千赫也不需要他回答,下一瞬,酒壶炸裂,心随行动,他猛地起身,向着门口走去,他要去见阿晴!醉酒之后,他脚步飘忽,走至门口,手碰到门闩的他猛地停下,他有何面目见她?这么不修边幅的他又怎么见她?他甚至不曾考虑晴岚拒绝的可能,也不曾考虑过无法见到秦国贵妃的可能。天各一方时,他还会考虑她会不会同意见他,去见她到底好还是不好,此刻,近在咫尺的距离,意识不甚清醒的连千赫只想不顾一切的到锦晴岚面前去。
他想见她,想的都疯了。
这一刻,所有的思恋蜂涌而出,往昔历历在目,他只知道温柔善良的晴岚在等他!
不光女子会为悦己者容,情到深处,男子更甚——
连千赫有多久未曾整理过自己的仪容了?
许久未曾擦拭的铜镜焕然一新,屋内数十盏油灯的光亮如白昼。沐浴更衣,洗净纤尘,曾经锦晴岚最爱的白衣套在连千赫身上却空荡荡的可怕,镜子里的人却令他自己陌生无比。
曾经锦国的第一才子怎么会是这般模样?
手中的头发夹杂着白霜,铜镜中,镜中人满头花发,形销骨立,眼窝深陷,眉眼无神,怎一个颓废了得!
这样的他怎么能去见锦晴岚?
昔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临街踏马飒如风,斗诗廊坊声明扬。白衣玉容高洁态,广袖挥洒泼墨香。商丘城里达官奉,锦都华阳众人赞,那是怎一个畅快了得!
曾经那个君子临风的他哪里去了?
望着镜中陌生的人影,连千赫猛地扔掉手中的镜子,掀翻桌子,颓然倒地。那不是他,镜子里华发早生的瘦削之人,又怎么会是曾经和锦晴岚珠联璧合的意气少年?镜子坠地,连千赫回过神来,苦笑出声,那如何不是他?那就是他,他清楚的明白,自和阿晴分开,他早已与曾经的自己判若两人了。
一番收拾,身上的酒气散去大半,连千赫终于酒醒。此刻,理智归来,可他却宁愿不曾清醒。醉时的欢喜是真的,醒时的痛苦也是真的。
锦晴岚不会知道,第二天清晨她从此地离开时,有一人远远的沿着车队的车辙跟了她许久,那也是十数年来连千赫第一个完全清醒的日子。
他想靠她近些,再近些……
没有人想的到众人以为的至少可以维持几年的和平,却仅仅只是维持了半年有余。没有人想的到,金初阳不曾想到,秦启尊不曾想到,齐靖宇也不曾想到。若是能够预料到最终会是那么个结局,那会盟的意义何在?也正是无人猜得到结果,才有了这长达月余的喧嚣,才有了这么多风流人物齐聚商丘。
在金王到达的第二天正午,秦王一行人也到达会盟点,在秦王到达后的当日下午,梁国叶九歌一行三千人也如约而至。此时,离会盟开始的时间还不足两日,属于齐国的驻地上,还是空无一人。
对此,对着空空如也本该驻扎齐国兵马的方向,站在王帐前的常错跟身侧的金初阳叹一句:“该说一句,果然是公子靖吗?一如既往的任性妄为、无所顾及——”
“不余百人,迟迟未到,果真非同寻常!”金初阳好奇:年少轻狂般的目空一切,局势了然下的不以为意,公子靖属于哪一种呢?她想,名动天下的公子靖,总不会让人失望吧?
与此同时,离金王驻地不远处的秦王也在想着这个问题,他饶有兴致的问晴岚:“爱妃,你说齐靖宇这算什么?”
晴岚手里捧着一天青色的中药盏,她咳嗽两声,抿一口黑褐色的中药,漫不经心道:“对王上而言,重要吗?”苦涩的药汁入口,坐在椅子上的她却连眉梢都不曾触动。
秦王敲击桌面,饶有兴致的问她:“那么金仲宣呢?也不重要吗?”
眼前女子终于变了表情,口中明明早早咽下了药水,残余在口中的回味却苦的她一瞬间眼里现出水花。晴岚本不该失态的,尤其是在秦启尊面前。生病的人总是很脆弱,作为晴岚一生之愧的兰轩,最是能触及她的伤痛。况且在秦启尊早就猜到了情况下,在他面前何须隐瞒。也许,她终究还是避不开兰轩的,哪怕她想,但她的小妹妹一向执拗!只是,不知道这可以预料到得决裂她又能自欺欺人的拖多久。
须臾,晴岚轻叹一声,“重不重要的,锦国都亡了——重不重要的,错误都已铸就——”说着,晴岚将盏中的中药一饮而尽,药是苦的,人却是清醒的。她道:“在意也好,冷漠也罢;痛苦也好,悔恨也罢;逃避也好,直视也罢。金仲宣也好,我也好,最终我与她最好也不过形同陌路。殊途同归,锦国最后的血脉,不会过的太好,那样心不安;也不会过的不好,那样心难安。”
看着眼前病弱的美人,听着这番剖心之语,秦启尊一下子失却了试探的兴趣。锦国已亡,以公子靖的心性,区区亡国公主,在锦国旧土之上,能做的实在有限。
未来何在?秦国何为?
清风暖阳,帐外鸢尾花随着微微的风轻轻晃动,蓝色的鸢尾似一只翩跹的蝶,带着对未来的不确定摇曳不止。
这次会盟,又会带来哪些改变呢?秦启尊一时陷入沉思。
1.昔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
——化用饮中八仙歌 唐·杜甫,原文是宗之潇洒美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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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第二十八章 画地为牢十数年,悔不当初一生情(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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