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波公主没有准备被吓了一大跳,不由的惊呼出声,待听到熟悉又陌生的外号后这才安定下来,她转身细细打量叶九歌,不确定的发问:“你是叶姐姐?”也不怪凌波公主认不出来她,实在是她与儿时相距甚大。那时叶九歌的母亲还不曾放弃将她培养成一个大家闺秀,委实是和现在一身男儿扮相的她相差有点儿大。若不是对叶九歌的事迹早有耳闻,凌波公主连这句怀疑的话语也问不出口,略带英气的小姐姐和雌雄莫辨的女将军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儿,更不要说曾经尚算白皙的皮肤和如今麦色肤质的差距。
叶九歌称赞她:“我可是第一眼就认出了你这个爱哭鬼,你还是旧时模样,灼灼你这张脸可谓造物主的奇迹,说是冠绝天下也不为过。”
“我这几分姿色,又算得了什么,又怎么敢和大名鼎鼎的华阳公主相比呢?”凌波公主自谦,她眉眼弯弯,故人相见,她的眼神里难得的透出几分愉悦的光彩来,“倒是叶姐姐你一如儿时所愿,成了闻名天下的女将军,这可真好——”想起幼时不知愁苦的时光,她的嘴角不经意间浅浅的上扬。
叶九歌反驳:“几分姿色?灼灼你也太看不起自己了,我又不是没见过华阳公主锦兰轩。”
“我们是旧识,你自然偏向我喽!”
“才不是呢!”叶九歌边说边摇头,“我和她还一见如故哩,就事论事,要我说就算是锦兰轩最多也只能和灼灼你平分秋色罢了。”
凌波公主好奇:“奥?叶姐姐你认识华阳公主?”
叶九歌耸肩,道:“能不认识吗?打败我的金仲宣就是华阳公主锦兰轩。”
“世人口中的鬼谋金仲宣,即华阳公主锦兰轩吗?”凌波公主不解蹙眉:“怎么会?”
“她倒是个值得交往的朋友,真想再会会她!”叶九歌叹气,“也不知有没有机会。”
凌波公主继续发问:“她没有来商丘吗?”
“自然来了。”
“那?”
“我所谓的会会,当然不是单纯的见面。”
“是吗?”凌波公主自然是不懂叶九歌话里的惆怅可惜,想起之前传的沸沸扬扬的长柏一战,她不禁感叹一声:“这样有本事的人,第一美人也算实至名归。”对于第一美人名号的易主,白灼灼自然也曾惋惜过,惋惜她不如父兄昔日所期待的那样艳压天下,她一直以为是她不如华阳公主美才会如此,现在才发现所谓美人不单单是拥有一副美貌的皮囊。
闻言,叶九歌不禁笑出声来,“灼灼,你可真够可爱的。”
凌波公主不解,“不对吗?”
“自古以来,第一美人从不是按本事来论的,照灼灼你的意思来,天下第一美人应当是金王才是,又怎么会是锦兰轩?要我说灼灼你吃亏也就吃亏在我家老头子不如公子靖,否则这第一美人还不知花落谁家呢!”
叶九歌这话说得可谓一针见血,天下的美人何其多,春花秋月,各有所爱,又岂是简简单单就能评定的?要知道,锦国未灭之时,华阳公主从来不曾传过美名。
“是这样吗?”这一瞬间凌波公主的眼神迷茫,原来,所谓的第一美人也不过如此,原来,那些昔日的恭维夸赞不过是至亲对她的爱护罢了。这样想着,凌波公主嘴角的笑容却更真挚了。
“自然如此,”说着叶九歌点头,“不过像灼灼这般做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也不错,像锦兰轩那般倒未必算是幸运,最起码对她而言是这样。”她这话略带几分担心,更多的是感概,虽然叶九歌与锦兰轩只有半日之交,但对她的处境还算有着那么几分了解,看得出来哪怕齐国不曾限制她,甚至于她本人也在为公子靖出谋划策,叶九歌却看不出她的真心,她与齐国始终隔着一层。
“无忧无虑?”说这话时,凌波公主正背对着叶九歌向着不远处她最常去的小亭走去,所以她也就不曾看见掩藏在凌波公主眼底的深沉的悲哀,“锦衣玉食,这日子确实不错。”这话从凌波公主口中说出,带着满满的讽刺意味,只可惜此刻的叶九歌不曾听懂。于凌波公主言,若是能以这身富贵换连家覆灭,她宁愿不要这般锦衣玉食的生活,也是从叶九歌的话里,她第一次生出了好好了解这位华阳公主的想法,她驻足回首:“华阳公主锦兰轩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们这一路倒也遇到零星宫人,托凌波公主还算受宠的原因,在她明确表示出不希望人打扰时,哪怕有人好奇出现在她身边的男子是谁,也没有人开口打扰她们两人。当然,对这附近的区域有着绝对掌控权才是宫人这样做得原因,毕竟,凌波公主所谋划的一切几乎都在这附近发生。
以国都为封号的华阳公主是个什么样的人?无怪乎叶九歌的关注点都在凌波公主的最后一问上,实在是这个问题太难回答,顺着凌波公主的步伐,半响儿叶九歌才道:“她是个既潇洒又无奈的矛盾之人。”
凌波公主边走边问:“矛盾?”
“是啊,矛盾啊——”想起锦兰轩,叶九歌不由长叹,“以她的能力,锦国明明不该亡,她却坐视锦国灭亡,不够矛盾吗?”
“能坐视锦国灭亡,那她当真是个有趣的人。”说着她们两人就走入了小亭当中,凌波公主示意叶九歌坐下,然后她跟着坐在了靠着栏杆的长长的木凳上,她这才继续道:“若是可以,我真想见一见如此任性的华阳公主。”她一直以为自己足够的任性,她无视白国数代隐忍所耗费的牺牲和代价,执意不计后果的以自身美貌作鱼饵,去算计、去报复连家,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疯狂,原来这世上还有锦兰轩这般的人,真好!
“见一面?”比起凌波公主淑女般的坐姿,叶九歌的坐姿豪迈不羁,靠近凌波公主的右脚直接踩在了她们坐的长凳上,被认作男儿不怪宫人眼神不好,实在是她没有一丝一毫的女孩样儿。凌波公主话里满是憧憬,叶九歌拍一下自己的右膝盖,她道:“我记得她似乎也来了商丘,灼灼,你们见一面不难嘞!”
“这不太好吧?”凌波公主语气里带有几分不确定:“毕竟我们彼此并不认识。”
“那又怎么样,”叶九歌不以为意,“相处相处不就成了朋友吗?别像小时候那般腼腆,你这般天真乖巧的小妹妹,谁又会不喜欢呢?”叶九歌甚至抓着她的手安慰她:“灼灼,别担心,最多就是处不来罢了,她那般女子,不会给人难看的。”叶九歌这话不是无的放矢,以叶九歌对锦兰轩的了解,看她对身边韶音的体谅尊重,无论喜欢与否,似灼灼这般温温柔柔的女孩子她总归会包容的。还不待凌波公主开口,叶九歌又道:“再说,你们都是公主,应该会有很多共同话题的。放心吧,我去安排,必让你得偿所愿。”
“好。”凌波公主眉眼弯弯,应了下来,她也是好奇那个坐视母国亡了的公主的。
多年未见,哪怕有过几次通信,按理说她们该生疏才是,叶九歌却一点儿不知见外,刚刚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她八卦道:“你喜欢刚刚的那个男人?”
“你是说连千旭?”凌波公主的嘴角还是上扬的,只是这笑不如刚才好看,只是叶九歌大大咧咧的不曾发现。她半歪着头问叶九歌:“叶姐姐觉得呢?”
叶九歌以为凌波公主在害羞才会推诿不答,她进一步调侃道:“连千旭吗?商丘的少年丞相,倒也配得上我们灼灼这般佳人。”
“般配吗?”凌波公主的视线飘远,原来连家和白国的公主在世俗眼中竟然可以匹配吗?“他那般才华横溢,我自然该是喜欢的。”说这话时,凌波公主无喜也无悲,而一个‘该’字,可谓是意味深长,她该喜欢他,不等于她喜欢他。
“灼灼你说我实现了幼时的梦想,小小年纪就嚷嚷着嫁个如意郎君的你这不也快了。”叶九歌打趣她:“要我说你要比我早实现着嘞,最晚你拖上个几年也就出阁了,而姑奶奶我想要成为力压九州的名将还是差了些火候。”
也不知是凌波公主本身就很好奇,还是为了转移话题,她问:“叶姐姐,对你而言,名动天下的焱日将军竟还是差了些火候吗?”
“当然,”叶九歌手里拨动着自己一缕长马尾的头发,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掷地有声:“自古少有女将军,而我要这千古之后世人谈起古往今来的九州名将,必要提及我叶九歌的大名——”
她那双乌黑的双眸里,透着的是勃勃的野心,而叶九歌也说到做到,作为新朝赫赫有名的天下兵马大元帅,不仅为一统九州立下了汗马功劳,在新朝建立后她更是一改多年中原对边疆的保守战略。她化被动为主动,饮马瀚海,封狼居胥,西规大河,列郡祁连,以女子之身,立下旷世奇功,后世千载,几无人超越。
在凌波公主眼中,这一刻,叶九歌似乎整个人都在发光。
看着这样的叶九歌,她是这样说的:“叶姐姐,你一向不同流俗,又敢想敢做敢拼,焱日将军你做到了,余生很长,未来你所说的一定会实现。”凌波公主起身,上前一步,背对着叶九歌道:“我祝愿叶姐姐你成为这九州最耀眼的将星,无人能遮掩你的光芒。”顿了顿,她不无惆怅的说:“真希望我能见证那一刻的到来——”说着,凌波公主从袖口掏出了她从不离身的铜钱坏绕编织的平安符,“这原本是我要送给阿兄的生日礼物,可惜没有来得及送出,叶姐姐你不要介意,我希望这护身符能代表着我和你一起去见证你的成功。”
凌波公主的语气有一丝羡慕,更多是期待,还夹杂着些许不为人知的惋惜失望,只是此刻的叶九歌不曾发现,那个她当作小妹妹的天真少女,内里沉渊如海。
叶九歌对着凌波公主的祝愿全盘接收,她双手接过凌波公主递上的用十数枚红线缠绕在一起的驱邪避灾的铜钱护身符,不曾半点自谦,她说:“好,灼灼你会看到那一天的。”
天高云淡,好风送爽,似乎未来一切都会是明朗的。而叶九歌不会知道,等到她真的达成了她话里所说的成就时,凌波公主也只能在坟墓中见证了,后世人不会知道,这个在正史中名不见经传的公主会是白国灭亡的掘墓人。
1.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我离君天涯,君隔我海角。
——无题 作者:唐无名氏
2.饮马瀚海,封狼居胥,西规大河,列郡祁连。
——这句话出自《汉书·霍去病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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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第三十一章 都道男才配女貌,谁言人生不称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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