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 53 章 风雪山神庙

众人天明渡船,过了潼关,已入秦川,对面驿道传来阵阵声响,似是一群人的尘嚣,声势浩大。过了时,才看见人头攒动,有骑马奔驰的,也有跟着小跑的,待近了,才看得清他们旗帜上的‘唐’字。天目法师和李道玉相视,天目道:“想不到关中部众已声援唐军了!”李道玉道:“且不知他们是何身份”天目又道:“李存勖果真聪明之极,打着复兴大唐这么一杆大旗,九州天下无不群情响应,朱梁末日临近,大唐天下又待续写光明之篇章了!”李道玉和天目法师相视一笑,转而抚须道:“看来一切尽归天数啊。”

正言语间,大队的人马已近在身前,那骑马的几人手中持着各色兵器,却盯着他们瞧看,莫恨和李道玉正觉得蹊跷,那些人纷纷下马,至了几人眼前,双手抱礼,单膝着地,一齐道:“见过恩公!见过广成祖师!”

莫恨仔细去看,认出这些人便是前一时困在天山玉女宫的一众人,他们便是东西阜兴义堂,长安宝拳堂,剑南安国帮的江湖英雄,一时也感激涕零,忙呼着众人请起。莫恨道:“你们今日满面风光,自不是当初在昆仑山时的模样,倒一时认不出你们了!”这些人当初在华山见过李道玉,对蓝若凤暗下杀手时,已领教了李道长的功力,可李道玉却全无印象。莫恨正待张口,那岐山螳螂门堂主的姜清全道:“我等收得八百里急报,王彦章已于前日兵陷杨刘渡,我等现向汴梁进发,以便抢下一个头功不可!”说罢,与众人大笑,脸上无尽光彩。

小若曦听得父亲兵败,一时哭泣起来,一众人不解,莫恨才道:“她是王彦章的女儿。”众人咋口,剑南安国帮的冯帮主又道:“据我门人回报时叙说,那王彦章异常勇猛,晋军五员大将齐上,才将他生擒,哎!”他叹息一声道:“只可惜一代英雄未择良木而栖了。”小若曦听得父亲被生擒,想他必还活着,但也问了那个黑脸大胡子的堂主道:“我爹爹他还活着”堂主回答郑重,小若曦才不再悲伤。

这一众人别过,上马急驱,待过了黄河,夜间便能打进汴梁,届时新朝建立,这种功绩岂不光宗耀祖,于门派,于家族,怎不是流芳百世的英名雄史。天目法师这一众看着他们远去,一时心内俱定,李道玉道:“王彦章一败,朱梁这棵大树就真的倒了。”众人未答,心里也未曾觉得喜悦,木然伫了半晌,才又赶路。

远处华山巍峨,已在眼帘中,西北风骤起,天色渐渐阴沉下来,阵阵寒风终于夹带来雪花,翩翩如蝶。众人正赞叹这雪花的美妙,耳际却生出女人的嘤嘤啼哭声,也便寻声望去,只见一个家仆模样的人牵着一匹马,马上坐着一个女子,身上头上罩着孝衣,不时用手抹着眼泪。众人这才觉得一阵冷,心里陡然生出凄凉。

待那一主一仆近了,乔玉大惊失色,那牵马的人不就是福安么?再看那马上的女子,那不是婉华吗?一时意识到事情绝非小可,便跑了前去。

众人也一阵心惊,只道是他们相识,并未知晓他们是兄妹的关系。

乔婉华听见有人唤他,才擦眼来看,这一看,便嚎啕不止,福安认出这人便是公子,喜极而泣,主仆二人抱作一团,痛哭流涕,福安惊道:“少爷你,你的手呢你的右手呢?!”莫恨低下头去,他的手臂也确因她而起,若不是中了带了蛤毒的梨花镖,他也不能断掉右臂,此时又见他一家三口,在寒风雪天里哭作一团,不由得同情起来。

乔玉正待问话,福安当即双膝跪地,哭道:“少爷,我们乔家遭人迫害了!”乔玉一时惊住,半晌又追问:“老爷呢?老太太呢?哥哥呢?”福安更是痛哭,一时悲伤,来不及了回话,乔玉更是焦急,那只左手摇着福宝肩头,道:“快说呀!福安!”

福安哽咽道:“全,全没了!”乔玉转身朝东南双膝跪下,哭号悯天,一众人见乔家如此遭遇,莫不痛心以极,但于这乱世,于这百家争雄的年代,又觉势单力薄,无能为力了。

乔玉与众人分开,和妹妹乔婉华,家仆福安一路向东行去,众人悄然不语,上了入华山的岔道,韦唐和蒹葭就此分别,向韦庄而去。

韦唐本想将颖王的现状说与广成祖师,只不过见人多,又不明门路,才抑在心中,到了韦庄已时至深夜,将一路情由报与娘亲和韦忠,韦忠道:“果然不出所料,李存勖假仁假义,一面壮志豪言,要迎回颖王登基,一面派人暗下杀手。”柳玉娘道:“如若颖王真个殒命,那么李存勖登基称帝那便理所当然了。”韦忠沉思下去,不再言语。韦唐又道:“如今各路英雄皆向汴梁蜂涌而去,颖王几经磨难,早也心志全无,看来李存勖称帝已近在眉睫了!”韦忠眉毛一挑,道:“如今我们不如去辅助徐知诰,他怎么也算是李唐皇家正统。”柳玉娘极力赞许,韦忠言及可否一起身向江东,柳玉娘矢口拒了,言明有生之年只在韦庄,别无他处可去了。

再说那安乐梵音宫的六大弟子先走一步,将颖王如何惨死描述于晋王,李存勖异常高兴,那梵音宫宫主颜玉卿更显得意。此时的叶红云早已和颜玉卿化干戈作玉帛,时时限着吕柱儿,叫他不与韦李向南天一众来往。

而长乐仙班的天剑醉翁花千秋返了太原,却不见四弟司马笑天和五弟尉迟兰,问了情由,无极长老薛无极和欧阳玄英早也明了于胸了,四弟五弟必然是找那莫恨报仇去了,一时间想起六弟七妹,不由得泪下双目。

天剑醉翁将闽南之行向两位长老言明,薛无极叹道:“颖王虽躲过一劫,然则身心受挫,眼下我长乐仙班该如何主张呢?”说罢,目光如炬般望向天剑醉翁和欧阳玄英。天剑醉翁沉吟半晌道:“如今晋王李存勖绝无此意,然则一个沙陀异族,叫他坐立中原,大唐列祖列宗黄泉之下又有的几分安宁?”欧阳玄英道:“莫不如我们领起一杆人马,联合韦庄的兴唐军,再联合岐国公李茂贞,届时迎颖王上位?”三人目光交接,眼中闪烁精光,薛无极道:“二位长老与我想法一致,我们即刻启程,返回崆峒招兵买马,届时韦李向南天归来,辅助大唐正统,将是何等壮志豪情的千秋功事!”三人徜然一番兴致,天剑醉翁又道:“怎不见天目法师和广成祖师李道玉?”薛无极回道:“他们和四弟五弟脚前脚后,想必是李道长邀着天目法师游览华山盛景了!”三人相视,薛无极道:“四弟向来和七妹两情相悦,想必那丫头难逃一死了。”天剑醉翁道:“四弟五弟心情,我们何尝不解,只是他们视此为私仇,倒把我们忘了个干净”言罢,三人呵呵一通朗笑。

三人出了太原城,一路南下,欲返崆峒。刚行出五里地,身后却有兵马传来,三人这才明白,连日来早有人在驿站监视着他们,方才言语,想必他们也听了个真真。三人只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与他们拼了便是。兵马近来,才发现领兵的不是别人,正是向南天。

向南天跳下马,朝三位长老行礼,又道:“三位长老怎不与小弟舍别一声,这般急着要走!”司马笑天道:“实不相瞒,李存勖假仁假义,迎颖王登基是假,借此起势是真,不瞒向英雄,方才我们还言及与向兄弟共襄义举,以成大事呢!”向南天一丝惊喜,故作惊讶道:“哦不过兄弟不才,怕误了你等大事!”天剑醉翁花千秋怒道:“如今要紧关口,怎还你我之分,难道你想见着沙陀小儿坐立中原,奴役我们汉人吗?”语罢,三人皆义愤填膺。向南天正色道:“不瞒众位长老,我已清点我帮众兄弟,欲与你们一道返崆峒起事!”三位长老蓦然相望,向南天又道:“我早也看穿李存勖石敬瑭他们心思,只道志不同不相谋,才领了兄弟们欲回韦庄,方才听长老们一席话,才茅塞顿开,彻然醒悟!”三位长老喜上心头,与向南天一众同道而行。

雪如棉絮一样,在风中撕扯飘落,那雪白渐渐将整个世界去渲染,直到慕色临来,眼前已是个银装素裹的白玉江山。

雪一直在下,驿路延上一座山,便弯曲逶迤,伸向山的另一边。众人皆看见那半山腰上的一座庙,众人欢喜,欲在此栖息一夜。

待火光照亮庙堂,长老们便有了兴致,庙虽破,但供奉的是关云长关圣人,想那桃园结义何等忠义,几人便折柴为香,一番恭敬。

几人正兴致渐勃,一串女人的笑声嘎然响起,那声音中充盈着险恶,众人当下凝神屏气,只听那女人又道:“这向南天带的什么路,荒山野岭,不过这座庙建的甚合人意。”又一个女人道:“不过这里倒是杀人的好地方。”

三位长老同时惊愕,目光直逼向南天,向南天慌神道:“诸位长老,如今晋王大事已成,你我又何必滋生事端,再说谁坐江山又有何分别”薛无极怒目圆睁,道:“向南天向英雄老夫一时眼拙,倒没看透你这道面目!”欧阳玄英和天剑醉翁同时起身,手已提上宝剑,鸷戾的目光同时逼向向南天,向南天不禁心里慌张,一边向庙门移退。欧阳玄英正欲将剑往出刺去,一阵音乐陡然响起,那音乐起势平缓,三人不经意间闭上了双眼。薛无极只觉自己身在一片春光明媚中,百灵在歌唱,哦,那不是家乡么?父母竟然也在,一点也没变老,他们笑容和蔼,朝他殷殷的招手,他向他们奔跑过去,而脚步却出奇的轻盈,掠过春树春花。欧阳玄英也陷入梦幻之中,她看见了一道彩虹,那彩虹分外的鲜艳,彩虹下笼着一座破庙,但与她总有那么一丝熟悉,她就像那破庙走去,哦,她终于看清了一个人,他就站在庙门口,她仔细辨认,那人朝她微笑,朝她呼喊,哦!那不是雨啸么?他还是那么清俊,穿着洁净的白袍,摊开了双臂,勾勒出一个怀抱,她就向那怀抱奔去,喜鹊就结成了队列,在她耳际歌唱,声音就那么优美。天剑醉翁只觉一阵清香袭来,他漫着步子,想去寻那清香的源头,眼前出现一列石级,那石级通往天际,渐渐在白云中隐没,他就沿石级而上,终于听见有人谈笑,他便朝他们走去,他分明又嗅到了那种清香,哦,原来他们在喝酒,那一定是琼浆玉液,而他们一定是天上的神仙,他们朝他揖礼,又温文让座,那仙童就取来瑶琴,美妙的声音就飘荡起来。

三位长老各自走进了自己的幻境,那梵音刹果然厉害,十二个弟子抚奏着各自乐器,向南天和部众早已退至山下,一时想,如果颜玉卿和叶红云就此杀了长乐仙班的三大长老,到时又怎么向韦李交代,一时又害怕起来,忙向半山腰上来,至了庙门口,正发现三大长老躺在地上,脸上尽是徜徉于某种幸福的表情。叶红云将剑拾在手中,正朝薛无极心口刺将下去,向南天忙阻道:“晋王虽交代不为所用,必当杀之以绝后患,然小小长乐仙班岂能掀起多大的风浪,所以只将他们收做囚徒较为妥当!”颜玉卿也道:“长乐仙班江湖地位甚高,一时丧命于我,恐生不测之后患,如今先将他们内力废去,再作计议了。”叶红云又道:“他们功力与我们悬殊不下,怎能废了他们内力?”颜玉卿一丝诡笑,转向庙外的雪野,悠然道:“那就得靠雪域神鹰了!”转头又郑重道:“快将他们押回西域宫!待他们醒来就麻烦了!”

雪还在风中撕扯着,仿佛有人发了疯般,宣泄着怒意。而梦境却那么美,以至于每个人都愿永生的溺在其中,不愿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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