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被慢慢碾碎,落到地上。君执天望着她,神情莫测,“神女,你为什么那么在乎极天城?”
“因为极天城是我的宗门。”应怜温声道,“殿下生在魔界,想必也很在意魔界吧?”
君执天却道:“我不在乎。”
不仅魔界,三界的死活都与他无关。
也对,他是反派。应怜点了点头,“殿下不在意魔界,应该有自己的理由。我在意极天城,也有我的原因。”
“什么原因?”
应怜忖度了下,决定说点冠冕堂皇的话试探他,“我生来就是极天城神女,自然有自己的责任。”
听到应怜这话,君执天神色稍沉,“……责任。”
他面上闪过一丝戾气,看起来一点都不喜欢这个词。应怜却微笑道:“是呀,责任。而且,极天城听命于我。”
君执天似乎捕捉到什么,忽然问,“那么,你心系极天城,是因为所谓的责任,还是因为,那是听命于你的极天城?”
应怜眨了眨眼睛,实话实说,“后者?”
“那如果极天城不再听命于你呢?”君执天执着地发问。
“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应怜偏了偏头,“殿下,我本来命中注定只是仙尊的仙后。如今能掌握极天城,也付出了许多,更不会让以前的努力付诸东流。”
君执天盯着她。
他的黑眸逐渐亮了起来,像是点燃了赤色的火焰,却不似生气,更像是愉快,“神女,你和传言中很不一样。”
应怜问道:“传言中,我是什么样的形象?”
提起这个,君执天轻轻地哼了一声。
“怜悯世人、大公无私、克己复礼……总之,来来去去都是这些令人恶心的词。”
他这么评价,要让极天城其他修士听到,一定会怒火中烧,就算敢怒不敢言,也要腹诽他不尊重神女。
然而,作为这些词形容的本尊,应怜却没生气。
她柔声道:“所以说是‘形象’。既然是形象,就有美化的部分。作为上位者,这也是必要的事。”
而且,作为神女,注重自己的风评,也可以更好地管理地上的修真界门派。
修真界和妖界、魔界都有所不同,虽然还是强者为尊,但总归还披了一层道义公正的面纱。
“美化?”
君执天重复了一遍,似笑非笑,“这算什么美化。现在的你,比传言中那个天道的提线木偶鲜活多了。”
他垂下眸子,似乎在思索什么。片刻后,又道:“神女,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什么交易?”应怜问。
“我会把你放回极天城,但不是现在。作为回报,你乖乖随我去魔界,参加我的就任典礼。”
应怜茫然:“就任典礼?”
“我的魔君就任典礼。”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现任魔君,也就是君执天的父亲,还没死吧。
魔君禅位的可能性不大。那么,应该就是……
应怜明知故问,“是魔君要禅位吗?”
君执天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大概要上演“父慈子孝”的戏码。不过反正他们都是魔族,魔族的家务事,她管不着。
应怜想了想,道:“可以。但是,典礼结束后呢?你会在那时放我回极天城吗?”
本来她对这个问题的答案不抱希望,君执天却放开了她。
他道:“只要极天城同意谈判,会的。”
应怜心道,可是现在,极天城就想要谈判,君执天却不予理会。也许是他想在取得更大的优势后,再进行谈判。
她道:“那就,一言为定?”
君执天的黑眸盯着她,“一言为定。不过,神女,在我这里,毁诺的代价可是很重的。”
他的语气里带上了少许威胁的意味。
“我也不喜欢言而无信的人。”应怜侧了侧脸,反问他,“殿下应该不会言而无信吧?”
“自然不会。”
“那就好。”应怜微笑,“真期待魔君的就任典礼,这还是我第一次参加魔界的这种盛事呢。”
君执天语气轻柔,带着稍许危险,“你以后会更了解魔界的。”
“那是自然。”
应怜想,君执天这话,说得好像她要长待魔界了一样。
果然,所谓只要极天城同意谈判,就把她放走,也是骗她的吧。
不过,无所谓。
君执天对她,真的很感兴趣。
如果换一个人,应怜甚至会怀疑,这种特殊的对待是不是“喜欢”?
不过对面是君执天,她就没那么自作多情,觉得这就是男女之情。先不论别的,君执天这样的性格,知道什么是“喜欢”么?
但是,不管怎样,这份特殊的不同,都是一个令人高兴的发现。
如果……让君执天喜欢上她,那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他岂不是不仅可以帮她恢复灵核,还可以成为她的剑?
◇
几天之间,应怜的脑海中都转着如何把君执天拿下这件事情。
她坐在床上,翻阅着一本术法书,目光定在“迷情术”上。
这是一种用极少的灵力,就可以获得极高的收益的术法。
它能成功起作用,取决因素不是施术人的灵力。
而是受术人的心。
迷情术能把极细微的感情从内心诱导出来,并予以放大,让人沉浸其中,不可自拔。
可惜,她现在一点灵力都用不出来。应怜遗憾地叹了口气,转瞬又想,也罢。
毕竟,这还是太冒进了。想到要对君执天用迷情术,她的第六感就对她发出警告。
按君执天的性格,一旦成功,不会发生很可怕的事吧?
还是靠自己比较稳妥。
月光明亮清澈,透过纱帘洒在地毯上。
室内万籁俱寂,只有香炉冒出烟雾。应怜走到琉璃窗前,推开窗子,仰头看月亮。
今天似乎是月圆之夜。
她这么想着,目光缓缓下落,去看沉浸在月光中的揽月城。
这么一看,她忽地一怔。
怎么感觉,城门处冒出了火光?
她正待细看,忽地,明亮的月光被挡住,一个身影从窗口跳了过来。
应怜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这才看清了来者的容貌,“……师岸?”
她有想过师岸会来救她,但没想到他来得那么快。
月色之下,师岸一身白衣,如山巅经年不化的积雪。
他稍稍倾身,望着应怜,面容一如往常地冷峻,“应怜。”
见到他,应怜的心情突然好了起来。
她想起了些许往事。
刚被天道创造出来时,应怜不愿履行婚约,偷偷学习术法,曾被师岸发现过。
彼时,她以为师岸会斥责她的不安分,甚至向天道报告,因此百般掩饰,试图骗过对方。
对于她漏洞百出的谎言,师岸只是皱了下眉:“不要撒谎。”
应怜试图辩解,“我只是单纯好奇,所以试了一下……”
师岸走来,握住她的手腕。应怜的话戛然而止,她抬眸望着师岸,熹微晨光下,对方白衣似雪,容色淡淡,不辨喜怒。
“这个术法不是这么用的。闭上眼睛,跟着我感受灵力流动。”
……
有了共同的秘密,应怜和师岸的关系很快就拉近了。私下里,他们相处时更像下界的师兄妹。
外界评价师岸,皆说他冰冷无情,没有七情六欲。
但在应怜看来,事实并非如此。
比如以前。师岸明知她不被允许修习术法,还是暗地里教她学习。
比如现在。师岸从极天城下来,亲自来到揽月城救她。
她问师岸,“你是要接我回去?”
师岸微微颔首,向应怜伸出手,“随我来。”
应怜想到和君执天的约定,沉吟了下,斟酌言辞。只是她还没说话,就被师岸不容分说地拉住手腕,带离了卧房。
◇
揽月城的城门处,火光冲天。
妖族士兵犹如从天而降,一夜之间全部出现,把揽月城团团围住。
和上次不同,他们的将领是妖族的二皇子。
此时,他化出原形,变身成浅金色的龙,在空中肆意飞舞。
张口一吐,便是一团火焰从天而降,正正地击在揽月城的结界上。
龙焰对结界是天然的克星。
结界逐渐融化,应怜抬起头,向上望了一眼。
师岸注意到了她的视线,道:“你我不会有事。”
此时,他们用了隐身术法,立在城主府的殿顶上,袖手旁观。
应怜不禁问:“你和妖族达成了协作?”
“不是协作,”师岸道,“不过利用我在妖族的人脉关系,说服妖宫夺回揽月城而已。”
应怜点了点头,她转头看师岸,却发现对方也正望着她,见她看过来,目光微垂,“……我来晚了。”
“一点都不晚。”应怜柔声道,“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她又问:“师岸,庄明昭和北韶在哪里?”
师岸道:“他们自有办法。君执天正忙着对付妖族,没空管这边。”
他们走时,还留下了一道应怜的幻影,和真人一般无二。
虽然准备看似万全,但应怜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更何况,她还想让君执天替她恢复灵核呢。就算不能恢复,把他拉到她这边来,也很有用处。
如果现在走了,岂不是前功尽弃?君执天必然大怒,她上了极天城,还要费神联系他哄他。
她凝声成线,问师岸,“那回到极天城后,我该怎样恢复我的灵核?”
师岸沉吟道:“我会向天道请求。”
“天道不会为我恢复。”应怜低声道,“我之前和它沟通时……”
正说着,结界已经快要融化殆尽了,只剩下薄薄的一层。
二皇子见胜券在握,又吐出一团火焰,结界发出一声琉璃般的脆响,破裂开来。
空中响起一声清越的龙吟。
二皇子喜不自胜,在空中转了个圈,对下空喊道:“君执天,看到了吗?你的结界也不过如此!”
原来君执天就在下方的街道上。
揽月城发生大战,普通妖族纷纷躲了起来,此刻街道上除了君执天空无一人。
皎洁的月光洒在他的黑袍上,他翘起唇角,讥讽地笑了一下,“自投罗网。”
二皇子哼笑道:“到底是谁自投罗网?君执天,这里可是妖族的地界,你该不会以为,你占了揽月城,妖宫会忍气吞声吧?”
君执天道:“妖宫的对策,就是和极天城合作,一起对付我?不错,很符合你们的风格。”
应怜听得一怔,君执天似乎对今晚的这场骚乱早有预料。
二皇子也呆住了,片刻才道:“你,你是怎么知道……这不可能!如果你知道,为什么不早做准备?”
“早做准备,你们不就不来了么。”君执天冷冷地道,“既然来了,就不要走了。”
他目光向城主府的殿顶一扫,“你说对不对,师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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