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执天终于转头，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神女还是不知道为好。毕竟，那对于你来说，也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

他说这句话时，咬得很重，仿佛和应怜的初见，真的不太愉快。

应怜的眉微微拧了起来，“你这话真奇怪。”

她不禁回忆了下。

自己好像很少和魔界打交道，更不用说在什么时候得罪君执天了。

“我很少去魔界。但我有时看到你，也有种熟悉的感觉——”

“你刚刚不是说，想听来自极天城的消息么？”

这是明显的转移话题，但正中应怜最关心的部分。她立刻不再纠结，期盼地望向君执天，“殿下请讲。”

“极天城近日会派使者来，商讨把你赎回极天城的条件。”君执天道。

来自其他地方的信件都被交由下属处理，唯独极天城的信息，是君执天亲自接洽。

因此今日一早，极天城的传讯鸟一来，他就知道了这个消息。

“极天城的使者……”应怜沉吟。

极天城来赎她，本来是好事。但是，她一点都不觉得君执天会答应。

君执天道：“神女，你似乎并不感到高兴。”

应怜眸光闪动一下，问他：“你会同意吗？”

“我已经同意了。”

这个回答大大出于应怜的意料，她神情微愕，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丝困惑之色，“……已经同意了？”

按她的想法，以君执天的风格，在他的字典里，应当不存在“和谈”两个字才对。

君执天注视着她，“不错。现在，有感到高兴么？”

“……”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戏谑和揶揄。

应怜瞬间明白过来，“你是打算扣留极天城的使者？把他们也关在揽月城？”

“不错。”君执天弯起唇角，“神女，你很聪明。”

应怜：“……多谢夸奖。”

就知道是这样，好一个请君入瓮。

她抿了抿唇，发觉君执天依然盯着她，似乎是在观察她的反应。

看到她没有生气，他似乎还有些……失望？

这么恶趣味的吗？

她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不喜欢极天城。”君执天的语气十分随意。

回答也好随意。果然，传言说他只凭喜好做事，不是空穴来风。

应怜道：“其实，有个更好的选择。比如说，你把我送回极天城，彻底撕毁和妖界的契约。”

她放柔了声音，娓娓道来，“我虽然灵核碎了，但依旧是神女。”

“我可以承诺，攻下妖界后，将妖界的五成版图尽数划给魔界，极天城也会另有感谢，作为对你的回报。”

这已经是十分优厚的条件，要知道，此战极天城的意图是完全吞下妖界。原著剧情里，也是极天城大胜。

见君执天不答话，应怜继续劝说他。

“我已经无法动用灵力，你放走我，也不会成为魔界的心腹大患。相反，把我送回去，让极天城永远记着你的人情，这样不好么？”

她的视线柔和如水，毫无攻击性，望着君执天，带着十分的恳求。

如果君执天真的答应了……

那先不说过河拆桥、事后翻脸，就算真的分给他这些利益也未尝不可。

如此一来，她不仅能回到极天城，想办法恢复灵核，而且拉拢到如此强有力的盟友，也能巩固她的地位。

君执天看起来却一点兴趣都没有，道：“不好。”

“……”

她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君执天还是拒绝了她。

虽然做了心理准备，应怜心中还是升起一股浅浅的失望。

该不会是极天城以前做了什么事，和他结了仇吧。

或者，是自己与他结过仇？

想到这里，应怜试探着道：“如果以前发生过什么事的话……我代表极天城向你道歉。”

听到这话，君执天笑了一声。

他靠近了些，指尖抚上应怜的脸，动作又轻又柔。

“神女没必要向我道歉。相反，我把你扣留在揽月城，应该是我向你道歉才对。”

他口中说着道歉，却听不出有什么歉意。

应怜敛下水眸。

算了，不急于一时。

徐徐图之。

反正现在她还是神女，身份摆在那里，凡是还有理智的人，都知道留着她比杀她收益更大。

就算君执天一向感情用事，但从这两天的相处中，她也看出来，君执天不想杀她——前提是他不发疯。

果然，她不理君执天，对方也没发怒。“不过，如果你乖的话，我可以考虑让极天城的来使完好无损地回去。”

他挑起应怜的一缕长发，在指尖绕了个圈。

应怜看他，谨慎地问：“什么叫‘乖’？”

“没有标准，具体看你的表现。”君执天道，“据说，在你被囚禁的这段时间，极天城关于此战的意见，同样相持不下。”

“仙尊秦宸主张以大局为重，继续攻打妖界。而神子师岸——”

他故意停下不说，果然看到应怜的眉微微蹙起来，“神子怎么样？”

“师岸要求先攻下揽月城，把你救出来。”君执天顿了一顿，似笑非笑，“看起来，比起秦宸，你更在意师岸的想法。”

应怜：“……”

他先说了秦宸的想法，又故意不说师岸的，任是谁，都会对后面的内容有好奇心吧？

不过，和君执天讲道理显然没什么用。

君执天见她不说话了，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微沉下来。

他突然道：“神女，你现在是不是在期待师岸……极天城来救你？”

应怜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危险。她道：“不是。”

在这两天，她和君执天的相处中，她就发现，君执天疯归疯，修为比起全盛时期的她，只高不低。

就算师岸来，对上君执天，也大概率会输。

“不是？”君执天重复了一遍，语气骤然阴寒下来，“那就是怕我杀了来救你的人。不得不说，你的担忧很有道理。”

他盯着应怜的面容，“被我抓到他，我会当着你的面，把他的头砍下来。神女，我说到做到。”

说着，他起身离开，拂袖而去。

应怜在背后唤他几声，也没把他喊回来。

他的背影带着点负气的意味。应怜原地坐了一会，自言自语：“这也用得着生气？”

俘虏想被救援，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她这个俘虏还没生气呢。

她揉了揉眉心，算是领教了君执天阴晴不定的脾气。

◇

接下来两天，君执天没再来传唤应怜去大殿。

应怜有心打探君执天的行踪，但侍女和侍卫都摇头表示不知。

既然他们不知道，应怜也不急。闲来无事，她在侍女陪同下，在城主府里游逛。

如今，揽月城的城主府里，站岗的全是魔族士兵。

应怜经过时，他们纷纷低下头，仿佛不敢直视她。

不远处立着一个衣着和士兵不同的魔族，似乎正在训诫一个士兵。应怜认出了他。

是陵游。

他是魔将，因此应怜有心结识他。

结果她刚一走近，陵游就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似是发现了她的意图，转身就走。

应怜却在背后唤他，“我有事要问你。”

她这么一说，陵游就停下步子，问她：“神女何事？”

应怜看着他，轻轻地眨了眨眼睛，“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只是，我想问，我在魔族之间很不受欢迎吗？”

陵游愣了下，“神女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一来，你们就走，或者低着头不看我。”应怜叹气道，“有种被排斥的感觉。我的名声在魔界这么差的吗？”

“……不是。”

“那是什么原因？”应怜问道，“可以告诉我么？”

见陵游迟疑，应怜又体贴地补上一句，“如果不方便的话，就算了。其实我只是想确认下我在你们魔族间的风评。”

她语气柔和，慢慢地消弭了陵游的戒心。他犹疑了一下，盯着地面，觉得这种小事告诉应怜也无妨。

“……这是殿下的命令。”

应怜微微扬眉，“君执天？他要你们躲着我做什么？”

是怕她收买人心？

对此，陵游也不太清楚。

他追随君执天这么多年，之所以能平安活到现在，收起不该有的好奇心很重要。

比如说君执天命令他们不许直视应怜，虽然听起来很莫名其妙，他也照做。

至于原因……

其他同僚偷偷猜过，原因可能是应怜善于笼络人心，殿下怀疑他们会被拉到神女一边。

陵游不这么觉得。

他们这些下属，对君执天来说什么都不是，连工具都算不上。

眼前，应怜素色的裙面被风吹得微微飘动。

陵游盯着她的裙摆，鬼使神差地想，或许是因为，殿下对神女，有那么一点点的男女之情……

毕竟殿下以前就很关注极天城，还让他们定时收集有关极天城，特别是神女宫的消息送过去。

……打住，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让殿下知道了，怕是几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他迅速驱散了这种荒诞的想象，以有要事为由，向应怜告辞。

应怜也不强留他，目送他远去，向侍女道，“原来魔族见我就躲，是君执天的意思，之前我还以为他们讨厌我。”

“怎么会呢？”其中一个侍女道，“我们虽然是妖族，但也听说过神女。据说神女温柔平和，所以极天城才追随于您。”

应怜忍不住笑了，“多谢夸奖。不过，极天城追随我，可不是因为我性格好。”

她为了向天道证明，自己除了当花瓶仙后还有别的价值，一直苦练术法，短短数百年内就超越了秦宸。

又整顿修真界，将不听话的门派一一扫清。

极天城虽是飞升修士的大本营，但以前总有门派不服天道的管理。经过应怜的整顿，修真界彻底握在了天道的手中。

不过，这都是过去的辉煌了。

应怜裙摆微动，对侍女道：“我们去后花园的温泉吧。”

之前侍女长曾经告诉她，后花园的温泉有舒筋活络、治愈外伤的功效。虽然不知道对灵核有没有用，但泡泡总没坏处。

一路上，城主府的风景尽收眼底。

应怜看着，感叹道：“既然有那么多钱建城主府，那揽月城想必一定很富庶。”

“嗯……”

提到这个问题，侍女们突然吞吞吐吐起来。

片刻后，一个兔妖侍女道：“贵族们是很有钱啦……内城建的很好。”

应怜微微笑了一下，道：“是吗？有多好看？”

侍女们纷纷向她描述内城的繁华，应怜听着，忽地叹了口气。

她带着一点惆怅，“如果我能亲眼去看看就好了。”

“……”

侍女们一时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应怜反过来安慰她们，“没关系，现在这样也不错。”

侍女们是监视她的眼睛，会向君执天报告她的动向。

只要“神女想出去转转”这个愿望能传达到君执天耳边，她的目的就达到了。

不知道君执天对此会做何感想。

是会强硬驳回，警告她不要痴心妄想，还是干脆无视，只当自己没听到？

一向情绪稳定的女主对说翻脸就翻脸的男主表示不理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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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乖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