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墨洵再度睁开眼时，夜已经很深了。

他身下是陌生的床榻，周遭充盈着墨腚和翠竹的香气，头顶的床梁上有浪花状的雕饰，隐约还能听见远处海浪拍打山岩的声音。

房主的身份不言而喻。

传说闻清峰掌门顾疏虽是修仙之人，却有一个普通的嗜好，就是爱收集书画文玩侍弄花草。其居所里不乏珍贵的墨宝，而他本人在作画上也有极深的造诣。

即墨洵目光呆滞地望向床梁上的雕饰，一时之间竟然没能反应过来，直到疼痛感铺天盖地席卷全身，才终于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连忙强忍着不适用手臂支撑着坐了起来。

奇怪的是虽然仍能感受到剧烈的疼痛，但痛感明显比刚刚受伤之时减轻了许多，完成起身这样的动作对他来说竟不算太吃力。

掌心里传来微妙的触感。

即墨洵摊开手，发现那已经断成两截的发带上还残留着干涸的血痕。然而他原本的那件满是血污和裂口的衣物不知被谁换下，取代而之的是闻清门派弟子的服饰。

用力将掌心的发带攥紧，即墨洵嘴角浮现出连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笑容。

突然，房间的门被人推开。

他躲闪不及，连忙把手藏在了身后，才抬头看向来人。

是顾疏。

即墨洵的这点小动作完完全全地落入了他眼底，但他并没有追究的意向，而是面色如常地踏入房内，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瓷瓶。

在即墨洵昏睡的时间里，顾疏随手拦住了一个门外弟子询问这丹药的用途，却不想那弟子定睛一看，竟差点被惊掉了下巴。

“——这是返魂丹！掌门你怎么会有？”

顾疏并没有回答。对方的反应的确出乎了他的意料，他原以为这瓶丹药即使有什么特殊，但也不至于达到稀有的程度。

门外弟子见顾疏沉默不语，才猛地意识到此言逾越，只好将疑问都咽进肚子里：

“据说返魂丹可以使一个濒死的人起死回生，只要是物理造成的创伤都能奇迹般地愈合。不过炼制方法自从洛昱掌门离开后就已经失传了.....”

“多谢。”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顾疏颔首，也不再理睬面前欲言又止的门外弟子，转身离开了。

如果对方继续纠缠，他实在无话可说。

谁能想到这看上去朴素平凡的小瓷瓶里会有这样珍贵的东西？顾疏得知了真相，不由得有些犹豫。他原本只是想翻找一些药物来治疗即墨洵的伤，虽然根据他的观察，对方的自愈能力还算不错，但那些他亲手造成的伤势恐怕还是会造成一定影响。在这个修士依靠法器便能一日千里的世界，他不希望即墨洵因为伤势而耽搁。

既然这还魂丹如此珍贵，将其保留下来应对日后的需求也不失为一个良策。然而顾疏看了看那满满一瓶的蓝色丹药，一面不由得怀疑那弟子的答案，一面做出了决定。

场景切换到此时，即墨洵远远地看见顾疏从那瓷瓶中倒出一粒蓝色丹药向自己走来，他只是粗略地瞥了一眼那药丸的就瞳孔紧缩，迅速低下了头。

“弟子伤得不重，师尊无需....”

话还没说完，被顾疏冷淡的目光一扫，再也没了下文。

顾疏面无表情地看着即墨洵犹豫几番，才最终伸出空闲的那只手接过丹药，握在掌心里，迟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他皱了皱眉，没有离开，而是在一旁坐下，随手拿了本秘籍翻阅起来。

一手攥着发带一手握着丹药的即墨洵如坐针毡，他静静地等候了许久，确定顾疏态度坚定，绝无蒙混过关的可能，不由得有些无奈，甚至觉得好笑。

拜“顾疏”所赐，他前世曾经受过比这严重不少倍的伤，不知多少次险些命丧黄泉。那时候别说医治，所有人都恨不得直接送他下地狱，但他也最终一个人咬牙扛了过来。

而这个人此刻却拿出上一世早已失传的秘药来治这点微不足道的伤。

这算什么？

“要我逼你把它吃下去吗？”

“……弟子不敢。”

即墨洵将手里的发带攥得更紧了些，他闭上眼睛，将丹药塞进嘴里咽了下去。

半响，他再度睁开了眼。

丹田里暖洋洋的，躯体的疼痛也如同潮水般消退了。传说中的秘药见效快得不可思议，他感受着伤口的愈合，下意识看向不远处的顾疏，在温暖的烛光下，那抹白色的身影渐渐地变得模糊起来。

望着望着，即墨洵反应过来，连忙压抑住内心不断翻涌的情绪：

“谢谢师尊。”

“不用。”

顾疏甚至没有抬头。

即墨洵几乎是有些手忙脚乱地钻回了被子里，他背对着顾疏侧躺了半晌，才悄悄扭过头，目光有些躲闪，却又十分执着地描摹着那个身影。

**

与此同时，闻清峰南侧的树林里，一人静静地伫立在一棵树下，似乎在等候着什么。

突然，他的背后响起了树叶的沙沙声。

“顾疏将即墨洵收为亲传弟子，并且给其用了返魂丹。”

没有任何铺垫，他兀自向空气开口。

冷冽的月光穿过繁茂的枝叶，照亮了他身上的银白色衣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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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返魂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