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前面就是我家了。”

老马向前指去,他家院落建在一个小坡上,路旁长满了野花野草。此时正值夏日,一颗大树繁茂地立在他家门前,正庇佑着下面乘凉的人们。

“村长,你回来了。”

一位个子不高的黑皮肤渔民站在那里,正光膀子东张西望,他看见来人,眼睛一亮。

迈着大步向前走了一步,男子突然意识到什么,扭捏地停下了。他把双手握在背后,似乎在思考什么。

犹豫了好一会,等陆绾一行人走到跟前,他才悠悠开口道:“村长,村长,俺,俺今天。”

老马慈祥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进来坐会儿吧。”

说一不二,老马带他们进了院后,便不带一丝拐弯地,走到院子的角落里。

几担竹篓整齐地堆在角楼,老马从里面抓出两条还摇着尾巴的大鱼,然后塞进黑皮肤渔民的手里。

黑皮肤渔民本想推拒,不料老马却又从旁边的木桶中舀了一瓢水,递到他嘴边。

男子被迫无奈,只好喝下水。

喉结上下一滚,待男子抬起头上,两条鲜美的大鱼已被牢牢地捏在手里。

老马拍着他的肩笑道:“也算是给媳妇有个交代。你年纪小,没经验,后日和我一起去打鱼。”

“谢谢村长,谢谢村长!”男子连忙鞠躬,龇牙乐了。

原来马德善能当上村长不是没有原因的,他年轻的时候就是村里最好的渔夫,经常帮助资历不足的村民捕鱼。等到年老之时也没有停歇,所以深受村民们的爱戴。

他和他的妻子也是村里的模范夫妇,琴瑟和鸣多年。只是妻子年轻时操劳过度,导致一直未能孕育子女。因此,村中不少人劝他收个丫头绵延后代,都被他通通拒绝了。

彼时的他庄重严肃,字字句句都是对妻子饱满的爱意:

“我与秀兰年少相识,互相扶持多年,况我已立下毒誓,此生绝不辜负秀兰,怎可因为她无法生育就另娶她人?实属荒唐!”

“马哥啊,”在他周围的人苦口劝道,“就是让你收个丫头,哪里算得上另娶他人呢?等那丫头生下孩子,你给点银两打发走不就完了!”

年轻的老马立刻拒绝道:“此事万万不可,兄弟你要是真心为我老马考虑,就不要再说了!”

于是,老马和秀兰两人就这样相依为命,一起生活了数年。老马对这位夫人,那是越发的关怀和照顾,岁月并没有消退他对妻子的爱意。因此,村内还流传着一句话:

“男人当做马德善,女人当做杜秀兰。”

没错,老马的妻子,姓杜名秀兰。正如前面所说,她是一个善良能干的女人。

此时,马夫人坐在门槛上,她双手交握在一起,正端庄大方地坐着。

蓬松的灰白发丝被仔细收拢,挽成最简单的发髻。笑起来时,两道法令纹跟着眼角一起弯成月牙,看着就让人心里暖呼呼的。

老马看着妻子冲自己笑,眉眼也弯了起来,眼睛里是数不尽的温柔。

有时候,打动人心的不一定是轰轰烈烈的爱恨情仇,反而是最朴素的人做的最平凡的事。他们也许不用说话,就像这么一对恩爱多年的夫妻,只要站着遥遥相望,便能从他们那里看到岁月静好。

陆绾的心也被这段美好的时光温暖,她带着弟子一起拱手行礼道道:“在下陆氏卿回,见过夫人。”

“在下夏之南,见过夫人。”

“在下商落落,见过夫人。”

“在下,在下谢宁,见过夫人。”

“诶呀,不用。”秀兰起身,她似乎腿脚不大好,走起路来有些跛,背也弯弯的。

她笑着握住陆绾的手:“老马一早便跟我说过你们,晚饭我已经准备好了,希望道长不要嫌弃啊。”

陆绾感受着手上的层层纹路,握住她的那只手已饱经风霜,松弛的皮肉甚至已经从手骨上耷垂下来。

老马默默地看着那只手,心疼地问了一句:“秀兰,累着了吧。”

“没有的事,老马!”马夫人一边跟丈夫说着话,一边笑着拍拍陆绾白净的手:“陆道长,你们的屋子我已经收拾好了,就在西边。今晚便可以歇下了。”

“好,多谢。”

穿过正厅,马夫人带他们来到了饭堂。

饭桌中央有一个铜锅,裹挟着鱼汤的热气从锅盖边缘腾起,马夫人从桌上拿起一块抹布,把烫手的锅盖拿起来,夹着水滴的白雾便一股脑地从冒着咕哝小泡的鱼汤中冲出。

“好香啊,是鱼肉火锅。”商落落惊道。

“是啊,女娃娃,饿了就先吃吧。奶奶这里没有这么多规矩。”马夫人乐呵呵地放下锅盖,从后面轻轻推了老马一把,“愣着做什么?去到东边那屋把卢家婶子和她闺女叫过来吃饭。”

“卢家婶子?”陆绾松开马夫人的手,然后恳切道:“夫人,在下现在过来,正是为了那位卢家婶子的事。不如让我徒弟先留在这里,我和老马一起去叫她们母女。”

马夫人敛起笑容:“也好,也好。那你们快去快回。”

于是,陆绾跟着老马,推开了东边的木门。

此时已接近日落,阳光从西边投射进来,照在昏暗的屋内。陆绾看见一个女人盖着一层薄薄的被子。她平躺在床上,眼睛扫下来,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们。

听到动静,她像死物一样从床上直起身板,陆绾担心她出了什么事,上前一步去瞧她。

却发现女人的眼睛浑浊不堪,连带着眼神也如混沌般四处游走,始终找不到落点。

竟然是个瞎子。

女人一把攥住陆绾的道袍,在触碰到光滑的布料时,她似乎找到了救命稻草,急切地要把陆绾拽到床上来。

她张了张口,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却被身后的老马一口打断:“小卢媳妇,这位是陆卿回陆道长。”

女子忙缩回了手。

这位小卢媳妇名叫张凤,从前是村里最能干的女娃,可惜自从小卢得了疯病,便浑浑噩噩地过不清日子。

就这么呆傻了数日,直到有一天,她走路没有看路,撞在树上把自己撞瞎了。

陆绾被老马拉到屋外,听他絮絮叨叨讲述了这位小卢媳妇眼瞎的缘由。听完后,她把声音拉到最低,道:“撞在树上,便瞎了?”

“哎。”老马不断德叹气道,“她命不好,那树桩子上恰好有两段尖锐的树杈,齐齐地对向她的眼睛。秀兰,也就是我夫人,看她丈夫得了疯病,她自己又瞎了眼睛,千叮咛万嘱咐让我把她接回来照顾。”

陆绾盯着老马,眸色越来越深。

她道:“夫人仁善,定会一生平安。”

老马双手合十,鞠了一躬:“那便托道长的福。”

——————————

待到两人说完,陆绾进了屋。帮着老马把张凤搀扶到饭堂。

一路上,这女子寡言寡语,竟然一句话都没说。

陆绾发现,她虽然双目失明,却极其熟悉通往饭堂的路线,根本不需要旁人的帮助。

内心存疑,见她不需要协助,陆绾便松了手,问道:“张凤姑娘?”

张凤被这句话吓了一跳,差点跌在地上,陆绾眼急手快,忙将她扶起来。

“姑娘没事吧?”

张凤摇摇头,依旧没说话。

陆绾皱了皱眉,又问道:“听马夫人说你有一个冰雪可爱的闺女,在下怎么没瞧见她?”

张凤依旧不说话,呆滞得看向前面,替她回答的是老马。

“你说小蟹啊,她平时贪玩,这会儿不知道跑哪里玩去了。村里的大妈大爷们都喜欢这孩子,会帮着照顾的,不碍事。”

张凤的眼珠子滚了一圈,最后还是定在某一点,彻底不动了。

他们来到桌边,陆绾握住张凤的胳膊辅助她坐下,然后绕到谢宁旁,慢条斯理地坐下。

一旁的商落落递给她一碗鱼汤,声音里夹着喜悦道:“师父,这是第一碗鱼汤,一点血水都没有,超级鲜。”

木勺舀起的汤汁裹着奶白的油泡,撒上葱花,醇厚的鲜味便在舌尖上炸开。

“好喝。马夫人,您的手艺真好。”

得了夸赞的马夫人笑道:“好喝道长就多吃些,最好带着你的徒弟们,把桌上的这些菜都吃光。”

“你糊涂了,”老马也跟着笑道,“还有小蟹的饭要留呢。”

马夫人拍拍脑袋:“瞧我这记性,倒忘了这个小贪玩鬼了!”

桌上之人其乐融融,陆绾一边吃着饭,一边用余光扫视着坐在边缘麻木夹菜的张凤。

不对劲,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蹊跷。如果她没记错,原著抓到这个大妖的关键之处,就在张凤身上。

果不其然,夜晚,当她根据老马的安排住进东屋时,就听到有人在不疾不徐、不紧不慢地用指节敲打她的屋门。

她给睡在一旁的商落落下了实效较短的迷药,然后起身开了门。

出乎意料,敲门的竟然是谢宁。

陆绾阖上门:“进来说。”

她把蜡灯打开,灯火微亮,打在谢宁的身上。

他似乎没睡好,眼下有重重的黑眼圈。

陆绾见他的身影有些虚,便抽出一个木凳让他坐下。

“何事?”

“师父,弟子觉得,那个村长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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