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站着的少年,确实是景元白。
可卫夏烟看到他时,莫名有种凉飕飕的瘆人感。
她觉得此时此刻的景元白,看起来很不对劲。
少年站在她对面,衣角不停的滴着水,水滴沁到黑靴上,每渗入一点,就在靴面上留下一块明显的印子。
仿佛墨汁洇在宣纸上。
卫夏烟低头望去,昏暗的烛火覆盖到少年的身影上,她很快便发现了异样的地方。
若只是雨水透在靴子上,是不可能留什么印记的。
除非这水渍,是有颜色的。
颜色?
对!
卫夏烟惊恐抬眸。
因为她记起景元白出去时,穿的是一套白衣。
而眼前这套,却是红色的。
但这红,不是她的幻觉。
而是被血染过的颜色,红色的血水混着雨滴,所以才会在靴面留下痕迹。
卫夏烟目光怔怔,张了张口,还不待说些什么,白皙的脖颈就被少年握住。
景元白抬起手的动作稍显僵硬,瞳孔也是浑浊一片。
像是被什么东西控制了一样。
卫夏烟被捏的呛咳几声,边咳边艰难的唤他:“景、景公子,你怎么了?快醒醒——咳咳咳咳。”
对方捏她脖子的手一顿。
不过很快,力度再次加大。
景元白的手上遍布鲜血,离得近了,卫夏烟就闻到一股极为浓重的血腥气。
她记得景元白说过,自己讨厌血。
那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景元白一边掐着她,一边向前迈步。
冰冷的气息混合着血雨的森寒,一股股流向卫夏烟这边。
景元白每走一步,掐她的力度就重了几分,指尖蹭到白皙的肌肤,留下一道道绽放的红痕。
卫夏烟发现,眼前的少年始终没发一言,像是完全失去了神志。
就在她想要再次喊醒景元白时,周身忽的窜起热浪。
卫夏烟蓦然瞪大双眼。
该死。
副作用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发作!
卫夏烟心头涌上深沉的恐惧。
眼下,她越发的不清醒,而景元白本就看着不正常了,任由事态发展下去,她一定会死的。
不行。
不能死!
卫夏烟拼着为数不多的那点力气,猛地前倾身体。
不顾这种力度会让脖子更痛,她用尽全力抱住了景元白的腰。
湿冷的血水蹭到她身上,很好的帮她降了点温。
卫夏烟被这热感烧得面颊通红,眼角挂泪,她分开红润的唇,轻轻呓了声:“景公子,我是……烟烟啊……”
说完,就无力的向下滑去。
似是这句话起了作用。
少年倏地手一松,泛着腥红的瞳孔恢复了些清明。
“烟、烟烟……”
景元白动了动唇,一伸手,捞住了要倒在地上的卫夏烟。
少年缓慢的垂下眼,脑子里模糊的记忆逐渐清晰——
白日里,他好像碰过烟烟的唇。
是软的。
景元白如今尚未完全复原,所以思绪依旧是混乱的,那些影像循环往复,一遍遍在眼前闪过。
少年行为随心,也不知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被揽在怀里的少女眸光轻阖,呼吸急促,褪去一点热度后,双颊浮出淡淡的粉。
景元白的视线划过她精致的眉眼,小巧的鼻。
最后。
落在了她的唇上。
少年眨了下眸,右手圈紧怀中人,微一低头,冰凉的唇就贴在了卫夏烟的唇上。
清清凉凉的气息透着股薄荷的香,源源不断的和卫夏烟融在一起。
景元白贴上去之后,就没有了下一步动作。
他不知道接着要做什么,只是觉得卫夏烟的唇又软又甜,贴着很舒服。
而半昏沉的卫夏烟,也在此刻清醒过来。
微微睁眼后,看到面前放大的少年面庞,她吓得立刻推开,从景元白怀中跳出来。
和上次水中渡气不一样。
这这这——
卫夏烟有点慌。
而更让她惊惧的,是这副作用的缓解方式仿佛又变了。
怎么,拥抱牵手已经不能满足了么?
卫夏烟头疼的捂了下额角,一转身,就看到景元白闭着眼倒在门旁。
为了不引起店老板的注意,她只好费了大力气把人拖进来,又细心检查一遍景元白走过的路,把蹭到血水的地方都擦掉。
新来的官员还不知是什么样,万一店老板去报官,总是更麻烦些。
卫夏烟把景元白送到榻上,就去屏风后沐浴了。
她累瘫在浴桶中,打算多泡一会儿在出来。
放松下来后,卫夏烟才感觉到脖子一圈痛的难耐,用手一摸,疼痛更加重了。
她坐到铜镜前,果然看到被掐过的那里起了印子。
卫夏烟若有所思的将手按在印子上,不由转身去看景元白。
这惊心动魄的半个晚上,着实令她惊吓不已。
尤其刚刚开门看到少年那副模样,她觉得今晚做梦,一定还会梦到那个场景。
不得不说。
她现在有点怕景元白。
将来,等找到了解百淬花副作用的方法,要不她还是离开景元白吧。
今晚是侥幸,万一哪天景元白又失了神智,不小心掐死了她。
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卫夏烟心中矛盾。
虽是机缘巧合才和景元白走到一起,但对方始终待她不错,她也不是知恩不图报的人。
就趁这段时间,对景元白更好一点,已做回报吧。
卫夏烟操劳半晌,已是身心俱疲。
就绕着少年爬到榻上,沉沉的睡了过去。
-
一夜风雨过,今日的清河镇天气异常晴朗。
卫夏烟醒来时,身边人已经不在。
昨晚她只顾着把景元白拖上床,自然没力气给他换衣衫,再说也不方便,所以床榻有几处还落着暗红。
她醒来之后立刻下去洗漱,腹中饿的紧,今日还要赶路,得多吃一点。
就在她擦过脸打算出去时,门外,红衣少年便端着饭食走了进来。
卫夏烟神经过敏的盯着景元白衣裳看。
是新换的红衣没错。
不是血痕。
再看一眼,少年发束一丝不苟,目光清润,笑起来眼尾勾出的那两道红,都泛着晶莹的光。
是和以往一样的正常。
景元白单手托着饭盘,进门就放到了桌上。
然后才笑着问她:“睡得可好,烟烟?”
卫夏烟和他对视,尽管眼前的人看着已经恢复,但昨晚那浑身是血的疯批相,还在她脑子里挥之不去。
那影像不断和面前温润的少年重合,最终合为一体。
卫夏烟惊惧的打了个哆嗦。
“挺、挺好的。”
“先用膳。”
景元白扫她一眼,把她的躲闪看在眼中,却什么都没说。
卫夏烟默默无声的坐下来,端过一碗米粥,拌着点清淡小菜,一下一下的搅弄着。
她知道自己不该问。
正酝酿着要不要说些什么缓和氛围,对方却先开口了。
“我得了种……怪病。”
景元白不知该如何形容,便选择了最通俗易懂的说法。
“什么?”
卫夏烟手中的勺子重重撞了下瓷碗,小心翼翼看向他。
景元白嘴角蕴着笑意,似是并不把这种事放在心上。
他近乎寻常的坦诚,更让卫夏烟不知说什么好。
少年单手撑头,半束的发辫一缕缕坠到肩侧,红色的暖玉叮叮当当,听起来清脆悦耳。
景元白继续:“所以,每到月圆之夜,烟烟要躲好,最好……不要被我找到。”
卫夏烟听得周身打颤。
须臾,她大睁着瞳眸看他:“所以你昨晚……是故意离开的?”
“嗯,不想吓到你。”
景元白摊手:“因为我也不知到了这一天,我会做些什么。”
卫夏烟捏紧勺子,内心五味杂陈。
景元白没再往下说,而是伸出一根手指,在她脖子上的红痕处点了点。
“可还痛?”
少年眼瞳里映着极浅的光,开口时,一抹异样沉在眼底。
“我已经没事了。”
卫夏烟知道他不是有意为之,当然也不会真的计较。
不过确实有点痛。
她低头喝光了粥,景元白没动早膳,而是从衣袖里拿出个小瓶子。
瓶盖扭开,是发着清香的白色药膏。
膏体莹莹润润,闻起来还有种凉凉的味道。
“吃好了?”
景元白把玩着手中的药膏问。
他一早醒来就看到了卫夏烟脖子上的痕迹,知道这定和自己有关,便去了趟药铺。
卫夏烟听他问,老实的点了点头:“是准备出发了吗?”
“不急。”
景元白一撩衣摆,弯起条腿:“过来,烟烟,坐这儿。”
卫夏烟见他是要自己坐到腿上,表情怔愣。
“来。”
少年似乎等的不耐,又开口催促。
卫夏烟呼出口气。
算了。
景元白根本不懂男女情爱,也不知何为保持距离,或许坐大腿这种事于他而言,和吃饭睡觉一样简单。
对着这么个人,她总觉得说什么都是矫情。
卫夏烟起身过去,擦着一点边坐了下来。
她身体僵直,也没敢去看景元白。
景元白则神情愉悦的单手抱住了她,另一只手放下瓶子,用指尖勾出点药膏。
少年手指本就白,被厚重又润透的药膏包住,在日头下看起来金灿灿的。
景元白眯起眼:“烟烟,头抬高些。”
卫夏烟照做,但还是跟他保持着稍远的距离。
景元白抿唇,不知她别扭什么,又道:“近一些,烟烟,给你擦药。”
“要不,我还是自己擦——”
“近一些。”
卫夏烟的话被他打断,只好向后靠了靠。
可景元白似乎还是嫌远,“再近一些。”
卫夏烟只好继续挪动。
但她动作幅度微小,看起来如同敷衍。
景元白看出她的小心机,忽的发笑,搂着她的手冷不防用力,卫夏烟“啊”的一声,猝不及防贴在了少年的胸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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