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遥眉梢眼角耷拉着,忍着泼回去的冲动丝滑避过赫连宸推来的茶杯,瘪了瘪嘴又提起嘴角看过去,她额发还有水滴下来,琥珀眸子和身上一样湿润着,看着可怜兮兮。
赫连宸轻笑,看向胳膊上搭上来的手,挑眉望过去,问她什么意思。
钟遥绽开一个笑,垫脚仰着头对他指指喉咙,赫连宸还是那副模样,学着她刚才的样子躲开臂上的手,“嗷嗷”两声点点头,对着她颇为遗憾地摇头。
钟遥极快地皱了下鼻子,手快扯住赫连宸即将溜走的袖子,给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你相信我。
然后指了指玉镯,又点点自己的嘴抿住,食指拇指并拢从左到右划过去,做出一个拉拉链的动作。
-我不告状了。
“真的?”赫连宸看来被她感动到了。
钟遥乘胜追击,点头,急得要开口说话了:“当然。”
……有声音了!
纵使钟遥平时社交巨少,但要是让她不说话,这种苦还是不想再吃一次。
赫连宸看面前的人突然眼睛一亮,暗暗摇头,说:“说好不打扰我的大业,却还要去找你的小将军来打我?”他说着,趁着钟遥还未收回手,弹指在她那宝贝镯子上敲了下。
“欸!”钟遥立刻护着镯子缩回手,向后退了一步,讪笑道,“那不是我怕你打我嘛……现在知道了,我不会再报信了,你好好玩,我先走了!”
她说完根本不等赫连宸要说什么,“欻”地鞠了一躬,又“腾”地直起身,扭头疾走。
目标正是那处竹林。
赫连宸懒懒抬眸瞄过去,抬了抬手,刚刚跑走的人便又平移着退了回来,生无可恋地回望他。
“您大人有大谅——”钟遥拖长调子悲哀道。
刚说完,钟遥忽然觉得浑身一激灵,垂眸看去,衣裙干燥如初,温暖地包裹在身上,连潮湿的发缝里都干了,刚才滑落的发毛茸茸地搭在额角。
虽然但是,钟遥有点不自在。
“我什么时候打你了,难道不是含辞给了我一巴掌?”赫连宸极其顺手地给钟遥头顶炸起来的毛向下压了一把,看底下人表情骤然变得五颜六色。
钟遥搓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摸到缠在脖子上的灰雾,扯了两下看过去:“这不是吗?”
“不是啊。”
赫连宸拒不承认,抽走那条灰雾往雅阁下那片茶桌走去。
钟遥根本不在乎他说的话,看他转身,自己也缩着脖子要走,还没踏出去两步,背后又传来那人的话:“虽伤在你身痛在我心。但别的小手脚还是能做的。”
茶桌上点着一盏莲花灯,温柔的暖光洒在赫连宸倾在桌面的小半身上,将他略显丑陋的面庞劈成阴阳两半,似是在笑。
钟遥真是要给他跪下了,灰溜溜地走去趴在旁边,说:“不是都说好了咱俩井水不犯河水,那我这状不也没告成么,我……我回去睡觉也不行?”
还配合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困了?”对面的人似关切道。
“嗯嗯。”
“喏,喝些茶。”
又是茶……
钟遥看着面前冒着热气的玉兰杯,清香扑鼻,提神醒脑。
她叹了口气,端起来一口一口抿着,胳膊肘撑在案上看向对面那人,认真道:“你在这又是喝茶又是泡澡,不是,泡温泉,为什么要拉着我呢?无聊?”
赫连宸没有回答,指尖在杯口上划过,又放下手,在桌上轻敲了两下。
每次不回答问题,估计就是在想敷衍她的答案。
钟遥低头喝茶,半晌才听见他回话:“是有点,但含辞在这就不无聊了。”
合着我是给你解闷的啊……我这么忙。
“可闻祁找不到我会着急的,这镯子还能定位。”钟遥说瞎话,还不忘给他展示一下玉镯。
赫连宸眼都不抬,原本撑在桌子上的小臂抬起,指节抵着脑袋没听到她说话似的慢悠悠品茶。
等到旁边钟遥再一次出声喊他,才如梦初醒般“嗯”了声,问她:“那小将军和你住在此处?”
钟遥这个是真不知道,就摇头,说自己在山下和别的仙官一起。
她不清楚赫连宸问这个的缘由,但思来想去,这家伙去哪里都如入无人之境,瞒着平白给人添堵,给自己拉仇恨,还不如说实话呢。
可说完赫连宸就不吭声了,自顾自垂眸不知在想什么,单方面切断了和钟遥的交流。
见状,她挺直的腰背也塌下来,暗自编排了下这位奇怪的反派先生,不敢说话。
山石上淌下的水拍进池中,莲花灯里的烛火噼啪,赫连宸阖眼听着两者的声音,中间却掺着两道突兀的,小声吸溜水后的吞咽。
他睁开眼,不动声色扫向钟遥,那姑娘现在正蔫着,企图喝下这个空了的茶杯。
竹林响起一阵轻微风声,赫连宸又等了一会,才直起身,端正坐姿笑着看过去。
他这模样着实瘆人,纵然钟遥知道他没法伤害她,可心灵还是有些受创,抖着手往后缩了缩:“怎么了?”
“没事,需要我送你回去吗?”赫连宸成功吓到她,看那人呆愣一瞬后瞪大眼睛询问他是否肯定,得到答案后欣喜地跳起来就往竹林跑。
他心情不错,等钟遥快跑进竹林时挡下一道灰雾,扬声道:“下山的路不在这里。”
钟遥望着那看得到进不去的高台,抓心挠肝的,可此时好不容易才逃离苦海,她也不敢再忤逆那人,在原地转悠了一圈笑道:“哈哈,困糊涂了,这边……”
她一刻不停,蹦哒着向院外飘走,时刻关注着赫连宸的动向,生怕他反悔。
而那人说完话就低头罢弄茶具去了,看起来并不在乎她的去留。
钟遥愤愤想着:果然就是捉弄她好玩。
她刚离开赫连宸的视线,又特意走远了许多,确定不会有人注意到她时,就重新催动镯子法力想告状。
本意其实只是想让闻祁多些警惕心,注意下阵法什么的,可结果就是,她依旧没告成。
这天杀的赫连宸怎么又给她禁言了!
钟遥口不能言,心头憋闷,想来这剧情她也控制不了,反正主角总会救场,她还是先管好自己吧。
寻路贴为她选择的路线是最近的,但因为赫连宸,她不得不偏离路线,去走一条要绕过大湖大殿的远路。
从那小院出来拐上大路,旁边立刻就有一队仙娥端着各种精致的盘子路过,她没当回事,跟着丝线走,却发现两者走的是同一条路线,都是去往那处大湖。
还未拐进角门,嬉闹声便从里钻进了钟遥的耳朵,她心头一跳,这会倒不是社恐,只是有股没来由的心惊。
那门中光亮非常,突然从昏暗的简陋小院步入这灯火通明的水榭楼阁,夜为台星为棋不知何方仙人执子变换,湖上摆开琼筵,仙子携酒翻飞,语笑喧哗,鼓乐齐鸣。
此番热闹欢腾之仙境延续至湖后几座大殿,依旧能见到如此景象。整个宫殿亮如白日。
钟遥跟在那串仙娥身后讷讷看着这景象,还被头顶的天女散花扑了个正着,白白得了几朵灵花。
她有点好奇,难道此前每一日都是这样的夜吗?可她为什么心慌呢。
感觉不妙,钟遥脚步便急了些,跟着那丝线几乎要小跑起来,脑海里忽然震了下,就像手机振动,同时消息面板上支线任务危险泛着红。
为何这时候诗凉会有危险,她不该是在魔族攻入仙岛后才遇险的么,难不成,剧情提前了?
可现在没法出声提醒闻祁,她也不知道那人在哪,如若剧情真的提前,那这中央宫应该会有阵法围困,是为了先锁住和主角实力差不多的防守将领,这阵法闻祁破开都需要时间,更何况她。
钟遥不敢犹豫,手中勉力施法,闪身来到山下诗凉的居所,她出不了声,只能在院中造出响动挨个屋子查看,却一无所获。
说好的不能乱跑怎么还说话不算话呢。
钟遥本来是想沿着小路向下走,可外人突袭理应不会这般明显,于是改换了方向,往小路边的林中找,越远离小路便就越发黑,钟遥几乎看不清脚下的路,任务发红警告着,钟遥不敢再看,眯着眼在林中观察。
鼻间飘来一股难以明说的味道,钟遥抱着手臂快步寻着,心脏卡在嗓子眼,忽地,她脚下踩到一处并不坚硬的疑似棍棒的东西,钟遥后背一紧,立刻退开,将放在四周的视线转来身下。
夜幕幽光从繁茂的枝叶中露出几缕洒在地面,将本就绚烂的流光仙裙照的泛出华光,钟遥退开步子,裙摆边那截血肉翻出的手臂也进入她的视线。
钟遥瞳孔骤缩,脑袋犹如被洪钟撞击般发着懵,一时间竟都反应不过自己在这里是做些什么,她顺着这扭曲躺倒的人向前看去,尽管光线并不充足,但还是能看见在前方几步露出的染黑的衣角,再几步,又是一角,视野好像终于扩大了,她似乎突然看清了林中的样貌,自身前开外,竟是横七竖八躺着数不尽的尸体。
血腥扑鼻,她喉头滚了一圈,这才猛地回神。
她迅速捂住口鼻,挪到树后避开满地染血的纱衣,又翻看了下任务面板。还在,任务还在……
林子很大,说是安静却也不尽然,因为旁边就是一处巨大的瀑布,走到深处,耳边尽是涛涛水流声,诗凉提着剑挡在一群或伤或晕的人前,看着面前隐在暗影中的魔族。
本来是要好好呆在院中等着钟遥回来,听见呼救声准备不及只拿了一把剑,这回好了,凭她的法力,怕也没法再挡这些家伙多久。
诗凉胸口闷痛,是刚才强拼着撑开一道法力屏障被打头那魔族重击后的内伤。她紧了紧剑,向后瞥了眼,努力挺起脊背,剑光重新亮起。
暗处的黑影似乎是发出一声自不量力的嘲笑,磅礴的魔气冲她们而来,仿佛直接撕下夜空压下,光是法力压制都让人心惊,会不会就此化为飞灰。
诗凉咬牙,想要举剑却是一点力也使不上来,虎口处裂了口子,血液涓涓流下,剑光随之消失,剑刃断成数片,她眼眸缩了缩,浑身失力跪下,身后伤重的仙子见状脸色煞白,绝望得缩成一团。
暗光如电,疾驰而来,却在这时,无数的灵光细丝自诗凉身后飞来,带起的风吹起她身后死寂的发丝,牵着细丝织就成一张大网将蜷缩在地上的人严丝合缝包裹起来。
魔气与仙气对撞,这大网被震得发出嗡响,诗凉心头跟着一颤,就见眼前忽现翻飞的雪青飘纱,还未看清,转眼间,自己便趴在了之前的清幽小院。
震耳欲聋的水声没有了,可怖的暗影也没有了,就像做了个梦。
死里逃生,诗凉手都不稳,从地上堪堪爬起来,看到身后伤残的同行人,方才意识到这不是梦,那刚刚……钟遥?
她赶紧转身寻找,才在那被砸坏的桌椅便找到了正伏在地上颤声闷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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