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遥本就对这段剧情中突如其来的变故有些害怕,放在肩头的手简直像是攥住了她的心脏,猛地一抖,立刻挽紧宋怀祁。
韩林之能看见钟遥身后来人,面色不虞,沉声道:“席公子,你吓到她了。”
钟遥这才回头,回瞪过去,见来人施施然松开手,坐在自己身边,朝她展颜一笑:“我又吓到你了?”
“不然呢!”钟遥咬牙切齿,赫连宸一脸无辜,往头顶的灯看了眼,说,“是不是含辞做什么亏心事了?”
他这句话压着嗓子,凑在钟遥耳侧小声说,桌边几人都不明所以,只看钟遥深深呼吸,接着提起嘴角看向宋怀祁:“这就是席舟,你应该知道。”
赫连宸目光越过钟遥,在宋怀祁脸上划过,又去看她对面的楚少青,浅笑颔首,算作招呼,末了接上他们之前的聊天内容:“痴傻的皆是常流连烟花之地的富贵公子——唉……话本都不这么写了。”
然后从袖中掏出一个茶杯放在钟遥面前,里面热气还升着,估计是法术幻化而成。
钟遥低头看了眼,抬眼想看看桌上有无人关注这里,然而刚一抬头,就和面前的韩林之面面相觑。
对方笑了下,转过脸道:“其实不然,最早些是有女子中招的,只不过后面典型的案例太多,渐渐不被关注了。”
赫连宸舔了舔唇角,没有搭腔,低头将杯子往过弹了下,说:“尝尝,我从家里带的。”
钟遥生怕有人看出这茶杯的不寻常,还想趁机给它埋了,结果赫连宸不遮不掩,倒显得她多管闲事,于是乎也不再管,抬起来慢慢喝着。
身边那道视线灼热,也不说话,似乎就在等着她给个评价。
可惜了钟遥一介俗人,实在没有品茗这等技能,她喝茶都放冰糖白砂糖等一堆糖的好嘛!
“挺好喝的,比上次那个……不苦。”她干巴巴地形容。
赫连宸原本淡笑的表情加深了些,他坐在桌外新添的椅子上,本就是背光处,那点可怜的灯倒是让他五官的阴影更深,明明更加锋利,却因着昏黄的光线显出几分柔和。
“好喝啊,那就多喝点。”他这么说着,手虚虚放在杯子上,茶杯便又满了。
钟遥看着这杯子,又看看旁边的甜酒,依旧小声道:“你不喝酒吗?”
“酒哪有茶好喝?”赫连宸翘着二郎腿,伸长手端过钟遥面前的酒杯抿了一口,撇了撇嘴,“难喝。”
钟遥赶紧清了清嗓子,对着旁边闲聊那几人笑笑,转去看他:“你是客人,阿祁家里的酒不能这么说!”
而且这酒好喝多了,甜而不腻,还很下饭,比那苦茶好了不止一倍。
赫连宸睨着她的表情,本是递回去的酒杯顿住,稍微抬了抬,示意钟遥给他倒一杯,后者模样新奇,非常积极地给他添酒,再眼睛亮亮地等待回复。
“难喝。”
“……那你别喝了。”
可酒杯抢不回来,钟遥无言看他片刻,把面前的茶喝了,直接倒酒,看得赫连宸脑子发懵:“两个都让你弄得难喝了。”
钟遥不理,一口接一口喝得还挺美。
宋怀祁他们聊了一会,见钟遥两人说得正欢,便也不再打扰,去了稍前边,诗会开始。
而那两人彼时还在因为用茶杯喝酒一事争执,最后由选手互相交换杯子结束。
钟遥拿着赫连宸喝过的杯子无声叹息,她怎么突然这么上头做这种奇怪的事情。
正对着杯子发愁,韩林之从远处走过来,坐在刚才宋怀祁的位置,就在钟遥手边,她面上不显,却是悄然往外移了些,转过去问他怎么了。
对方一只手拎着酒壶,像是在那边玩乏了过来喝酒,可坐下后却是将手里的杯子递过来,说:“我让下人重新拿来的,你用吧。”
钟遥愣了愣,道谢,手扶着酒杯半晌没有动作,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韩林之对她有丝殷勤。
要这么看……赫连宸对她好得也很诡异。
完了,这俩人不会有什么大事等着搞她吧!
钟遥闭了闭眼,把那酒杯往桌上推了推,又从怀里掏出那串配饰塞给赫连宸,对两边的可疑之人点点头,然后向宋怀祁的方向小跑而去。
赫连宸看着怀里的东西不明所以,直视着远走的人,话却是对隔着一个座位的人说:“你给她下毒了?”
韩林之偏头看他将东西重新系在腰带上,调整了下姿势,说:“你吓到了她。”
旁边传来一声哼笑,韩林之也笑:“看来你和阿遥很熟悉,只不过似乎在她心里,你连个朋友都算不上。”
“是么,”赫连宸一顿,肩背起伏两下,调整了下坐姿,那股并不寻常地躁意又来了,“那又如何?”
这回轮到韩林之怔愣,他颇为怪异地看了眼身边紧盯着席间那身紫衣女子的人,疑惑:“你……不为这个?”
“我们本就不是朋友,也注定做不得朋友,这有什么……”赫连宸越说,心中那阵古怪就越发严重,他有些莫名。
钟遥并无不妥,胸膛更没有乱窜的黑色雾条,怎么会这么难受。
可能是心中烦躁影响了语气,韩林之见他连伪装的笑意都不见了,也随之拧眉:“既然这样,席公子还是不要缠着阿遥了,你也只会让她害怕。”
赫连宸那股难以明说的情绪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对这番言语的不悦,他扫了眼别处,讥诮道:“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接着站起身来甩了下袖口:“缠不缠的与你何干。”头也不回地走了。
园中花香四溢,又有诗词做伴,钟遥难得静了静心,在宋怀祁身下的一处矮桌呆坐着啃些干果,她感受到身后的视线,不自觉地就从那阵放空中抽离出来,突然怔住。
文中诗会发生变故是先灯灭再有人落水,可如今在花园里,没了落水这一选项,那闹鬼这一出是该如何开始。
她又想到刚才韩林之说的,女子也会成为目标这一说法,不禁后背发凉,瓜子也不嗑了,抓着玉镯安稳坐着。
忽然,园中灯火骤灭,明明无风,却有股冷意自脚下腾起散在席间。
其中有胆小的女子忍不住尖叫了声,席间好似有几道浅浅的笑如风般掠过,接着,此起彼伏的短促叫声响起,男女皆有,十分混乱。
钟遥心头狂跳,坐在原地不敢乱动,努力将自己缩成一团,听见上座的宋怀祁扬声道:“不要惊慌,陈伯!点灯!”
因着连日下雨多云,今日夜中也是阴云密布,见不到一丝月光,园子有道围墙,更是将地上遮得昏暗,睁大眼睛也只能看见面前慌乱着一群张牙舞爪的黑影。
“小姐,点不着啊!”四周传来些略微发颤的声音。
钟遥遮着额头,心里琢磨着这剧情该什么时候才能过去,可看眼下众人惊慌的场景,又是一阵天人交战。
她移开挡在眉眼处的手想起身给宋怀祁说些什么,刚拿开一个角,惊见面前的桌上趴着个东西,好像是人,脑袋直伸过来,一幅探究的样子打量她一般。
钟遥的惊叫憋在嗓子里,猛地后撤了一步,银丝从镯子迸发要捆住那东西,可丝线却缠了个空,她睁眼,面前空无一物,可鬓边的发丝起起伏伏,扫着脸颊带起阵阵痒意。
她又立刻回身,椅子倒在脚边,眼前依旧是一片漆黑,耳畔除了那些尖叫还有几道唤她名字的声音。
离得不远,却听不真切。
“阿祁!”
没有回答。
肩上又是一只手的力道,钟遥没敢回头,吞咽一下试探道:“赫连宸?”
那力道变大,几乎深嵌在肉里,接着自己浑身传来巨大的抽离感,头脑发涨近乎晕厥,玉镯中的银丝极速窜上将她包在其中,意识骤然回笼,她急喘着扑倒在地。
草叶扎手,耳朵里传来的惊呼真实可闻,一双手搀在她臂弯,一人沉沉笑道:“知道叫我,还算不错。”
钟遥终于松了口气,勉强站起来,四周还是黑的,她胳膊上的手还在,她稍微安心些,喊了声:“阿祁!林之,我在这里。”然后带着赫连宸一起往那处应答处走。
那里应该聚集了很多人,待他们两人来后再点人数,却还是不够。
钟遥想到刚才的事,拉着赫连宸摸黑往人群外侧退了退,问他:“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她看不见对面的人,一双眼没有定处的看着前面,从赫连宸的角度看,就是钟遥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锁骨。
“不知道啊。”赫连宸满不在乎。
“啊?”钟遥搓着镯子,臂弯的手还在,跟着动作在她腰侧的衣料上摩擦,指节稍微动了下又定住,专心感受着手心的棉布,而钟遥这会根本想不起这件事,只道,“你刚才不在这?”
赫连宸鼻间哼着“嗯”了声,说:“出去了趟,回来就看见你们在跳舞,你还跳不见了。”
跳舞……钟遥竟然诡异地想笑。
不过,不见了?
“是啊,哪里都找不到,我还以为你死了,刚没高兴一会,又被你叫过去,看见有道鬼影准备抽你的魂来吃,顺手抽了下,跑了。”
赫连宸边说,边准确地在钟遥眉心戳了一下,将后者怼得一踉跄,又道:“他吃你,我遭罪,含辞还记得之前答应过我什么?”
钟遥揉着眉心,忙说:“这次真不能赖我,你也看到了,我一直老实又本分。”
可是,赫连宸没有不在场证明啊,他一个反派,莫名其妙跑到男女主在的地方,还两次离席,虽说有点多此一举,但动机很纯不是吗。
她顿了顿,凑过去小声问:“我问你个事呗……”
“我猜你想问,今日之事是否出自我手。”赫连宸的声音冷得像刀,钟遥甚至都能在黑暗中寻找到出对方视线的源头。
直觉这个问题要命,钟遥使劲摇头:“当然不是。”
她能用生命保证自己在黑夜中的表情也是诚恳的完美无瑕,可赫连宸仿佛直接盯到了她的心里,冷笑一声,臂弯的手猛地抽出来。
钟遥也是这时候才发现对方居然一直没有松手,她怕这人被自己给惹毛了,急忙找补:“真没有,不是这意思!”
然而环境漆黑无从下手,她对着空气抓了半天,还是让他溜了。
我总不能再把人叫回来解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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