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见

为了回驿馆商议要事,江月绥提前结束了下午的巡逻。

一想到多休了一个时辰,他的心情便很好,脚步也轻快了些。

还没走到驿馆,远远地便望见驿馆前的那棵鸣州最大的古树被几抹红色点缀着。

原来是几个孩童在树梢系着红布条,从远处看就像是古树苍劲的枝头绽开了一朵朵艳红的花。

这效仿的是江南送春的民俗。只不过布条上会缝上祈愿的文字。相传挂得越高,心愿实现的几率越大。

一个男孩被挤在外围,他个子稍矮,连最低的树梢也系不上去。

江月绥走到他身后,伸手接过了那条细细的红布条。靴尖轻点,稍一借力,身影凌空,再一眨眼,他已翻身上了树。动作行云流水,姿态放松,如飞鸿踏枝。

“厉害吗?”他斜坐在树干上,垂眸下望,笑眯眯地对底下的男孩扬了扬手中的红布条,听到了对方毫不掩饰的赞叹后,才轻松地替他挂在了最高处。

他鼻梁挺秀,朗目疏眉,眼尾微微上扬,笑起来时便弯成了一**漠夜空高悬的新月。唇色是自然的红润,含着一抹清浅的笑意。

底下的孩子们惊呼一声,纷纷求他帮忙挂上。他享受了一会他们崇拜的眼神,一一接过帮忙挂上。

挂完后,时间还早,他又晃了晃腿,远眺了一会下方的沙漠。风吹过时,几缕碎发垂落颊边,平添几分随性。

金沙被风推着流动,像陆上海浪般推开波纹。

原来不知不觉中,从沙漠里被挖出来后,已经在这片大漠生活了三个月了。

心中还没来得及也被吹得泛起波纹,他便吃了一嘴沙子。

……

江月绥跳下树,掸了掸外袍上的沙子,走进驿馆。

大部分巡沙人都回来了,他环顾四周,找着一个身影。

当初把他从沙子里挖出来的沙封耳一个人靠在角落打着瞌睡。他巡沙的时间久了,年纪也大了,总是听不清楚话。江月绥每次都得凑过去很大声地说话才能被听见。

他挨着沙封耳坐下,大概听众人议论了一刻钟才搞清楚,有巡沙人在夜间遇到了业鹰——一种曾经在鸣州出现过的极其危险的鹰妖,有着赤红色的鬼脸和狰狞的长羽,鹰爪利如铁钩。

驿长敲了敲桌子,议论声立竿见影地小了下来。

她放了一叠纸条在桌上,抓起一张在上面点了一个墨点,又放入纸条中打乱。随后,她通知他们要增加夜里巡沙的人员,具体人员通过抓阄决定。

江月绥微不可察地拧了拧眉,瞥了一眼沙封耳。忍不住地担忧。他的眼神凝着那张被点了墨点的纸条,视线追随着纸条落到了沙封耳手上。

他叹息一声,动作极快地调换了一下两人的字条。

他打开字条又揉成一团,站起来说是自己抽到了。

驿长讶然,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唇没再说话。

于是,人员就这样敲定了。

巡逻从今夜就要开始了。他本以为可以早点放假,没想到还赔了一晚上进去。

从失忆后被沙封耳捡回来到现在不过三月有余,而鸣州已经太平了几十年没有妖兽骚扰。这导致他一直觉得巡沙人是个清闲的差事,主动当巡沙人不过是蹭口饭吃,有个落脚的地方,从没想过居然还有真的面对妖兽的机会。

无边的夜色降临时,江月绥从小憩中醒来。

月凉如水,为这片大漠染上几分浸入骨髓的冷清和静谧。

他披上外衣,检查了一下佩刀,挎在腰间,深吸一口气走出了驿馆,向夜色深处走去。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往常司空见惯的骆驼刺在黑暗中的剪影都能让他心惊一瞬。

细密的金沙吞没了他的脚步声,寂静中他只能听见自己心跳的节拍。远处时不时传来几声短促的鸣叫,让他的心悬成一条细线,发现大概是夜鸟后,又放下摁着佩刀的手。

到了后半夜,江月绥只想快点结束巡逻,精神稍有松弛,一阵疾风便倏然袭来。反应过来前,他已被一片巨大的黑影笼罩。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目之所及被一张猩红的鬼脸侵占。

真遇到了!这么倒霉?

自己都莫名情况失忆又被埋在沙子里了,果然不该指望运气的!

只是为时已晚,锋利的鹰爪已经直逼面门。他暗骂一声,当机立断抽出佩刀,手腕急转,挡了一下,随后迅速蹲下,屏息凝神。

业鹰尖锐地长啸一声,展翅高飞,很快化作夜色中的黑点。

江月绥仍不敢轻举妄动。片刻过后,周围依旧没有动静,他便试探着着动了一下。业鹰没有再出现继续攻击他。

他松了口气,收刀入鞘,手指还因心慌和过度用力而微微发颤。

他刚刚没来得及细看,但应该是划伤了业鹰的鹰爪。

为什么业鹰停止了攻击?仅仅是因为被我划伤了鹰爪?它又去了哪里?接连的疑问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

但身心的疲惫让他再无心力细想,只强撑着坚持完成了最后的一段巡逻。

所幸在最后的这段巡逻里他再也没遇见过业鹰,在清晨顺利回到驿馆交接工作。

知道他真的遇到业鹰后,平时只聊过几句的巡沙人也都蜂拥上来关心他。

他实在有些困倦,摆了摆手示意自己要上去休息了。

上楼的时候他还能听见几个巡沙人在低声讨论着。

“谢首席真的要来?”

“听说是因为一个很重要的预言。”

“真和我们这儿有关吗?”“谁知道呢,反正沾了光……”

事关自己的安全大事,他回头强忍着睡意靠在扶栏上听了一会,通过只言片语他大概总结出:

按理说京城是不会管到这里的,只不过十二年前有一个天命之子斩杀狐妖取得太平盛世的预言。

今年刚好是那个预言推算的时间,预言指向的地区也是这里。朝廷担心业鹰的出现与预言有关,所以特地派来了首席除妖师从京城前来。

在得知这个除妖师很厉害,非常厉害,没有妖兽能逃过他的剑后,他终于放心地上了楼,倒在榻上。

他双手合十:希望一睁眼谢首席就能出现在自己眼前。然后安详地进入了梦乡。

梦中,江月绥突然睁开眼。

他揉了揉眉心,看向四周。发现自己身处一片云雾缭绕的仙境。

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他试了很多方法都醒不来,也没办法睡去,只能探索这片空间。

他走到一潭池水前,微微低头,在水镜中清晰地看到了自己发顶的狐狸耳朵。

他猛地回头看了一眼,又看到了九条毛茸茸的大尾巴。而它们仿佛有自己的意识,争先恐后亲昵地向他贴近。

他被这突如其来的亲近吓了一跳,过了好一会才争夺回身体的控制权,只不过他仍觉得这尾巴不太听话。

狐妖……狐妖……?狐妖!

他猛地想到了那个预言:天命之子斩杀狐妖,取得太平盛世。

好消息是:业鹰的出现的确与预言有关。

坏消息是:他也许是预言里的反派角色。

他大概只是在做梦……毕竟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说不定是那些巡杀人讲的他血染京城的传闻吓到他了呢?

狐狸尾巴又不受控制地摇摆起来,焦躁地拍着地面。

江月绥一边安慰着自己,一边低声呵斥尾巴不要乱动。

他往仙境深处走了几步。

仙境的正中央矗立着一颗巨大的树,比驿馆前的那棵还要大上几番。每枝树梢上都浮着一个光团,走近看,里面有着不同的色块。

他思忖着,先伸出指尖碰了一下这棵树,一幅惨烈的画面直侵识海。

一个冷冽的身影立在长街尽头,周身弥漫着若有似无的寒意。他薄唇紧抿,眉目低垂,眸子冷得惊人,脚下妖兽的尸骸层层叠叠,堆积如山。

正看得入神时,他突然抬眼。江月绥才看清他深如寒潭的眸子,以及右眼尾一颗墨点般的泪痣。

那道冰冷的目光扫过来时,他只觉得喉头一紧,像是被剑猝然抵住了咽喉。

没有缘由地,他的眼前浮现出三个字:谢砚寒。在轻声默念这三个字后,他的意识骤然清醒,从那幅画面中挣脱开来。

他出了一身冷汗,缓了一口气才继续触碰树梢的光团。

似乎每个光团都对应了一处地点。他可以透过光团看到周围模糊的环境。

只是不知道会不会有鸣州?他努力分辨着,竟真找到了一处恰似鸣州大漠的地点。

他正准备再凑近些观察,他的意识开始涣散、抽离。他回到了现实当中。

回想起那血染京城的场景,江月绥还有些心悸。

都怪那些大惊小怪的巡沙人,害他做了这么惨烈的噩梦……尽管他内心知道,这大概率不是什么噩梦,可他仍抱着些微侥幸的希望。

他收拾了一下起了床,推开了房门。

驿长就站在他的门口,似乎已经等了他很久。她拍了拍江月绥的肩膀:“还好吗。”

江月绥敛去不安的心神,轻轻一笑,眼睫微垂:“睡得还可以。”心下却毫无预兆地猛然一沉。

驿长也放心地舒展开笑意:“那就好,谢首席已经从京城来了。”

……咚咚,咚咚。

“我们都见过了,只剩你这个当事人了。”

……咚咚,咚咚。

“他说不用喊醒你,在楼下等你就好。快去吧。”

他的心脏在听到这句话后似乎漏跳了一拍。他用手抚上胸膛,似乎想要抚平那突如其来的心悸。

他一步一步下了楼,在楼梯转角处,看见了一名身着玄色衣袍的男子。

驿馆巡沙人往来的脚步声和悉悉索索的说话声渐渐远去,只留下一片死寂。

紧接着一股寒意窜了上来。他停下了脚步。

对方似有所感,如梦中那般抬眸看了过来。

让江月绥看清了那双和梦境中别无二致的墨色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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