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破后,不出半个月,外来的百姓就在御街两旁的书肆上看到《容二大人录》。
乍看书名可能不太明白,抓个人问问这琴国最近的大事,都知道,这容便是李家二小姐的名,二指的是嘉永李氏二小姐,大人,指的是当朝首辅大人李意容。
这本野书,说的是李意容如何祸国殃民,如何巨贪巨富,如何让太宰大人柳时霜心心念之,最终攻入城中。前几日抄出的家产更比得上琴国一年收入总和。
不管多少版本,却离不开一个主题。这是她的报应,这是她应得的。
她该死,她必须死。
太宰府后花园的密室中,阴冷幽森,昏暗潮湿。
乌则无音正坐在室内正中央的椅子上,突然她站起身,托着长长的衣摆,走向隐在黑暗中的人,“我真的很想杀了你。”
“如果我是你,会尽快离开,免得到时候被人撞破,脸上无光,不太好看。”
“李意容!”乌则无音掐住她的脖子,“你现在是丧家之犬,你以为史君会放过你吗?”
李意容嘲笑道,“他会不会放过我,我不知道。但是你若是敢动我,他一定不会放过你。”
“你…”乌则无音雪白的脸上闪现一丝脆弱。
“谁会来救你。秦煜还是秦雪宁,没有人。你已经没有人了!李意容!连李木容都被史君贬走了。史君说了,他要公开处刑你,就在琴台上,当着三十万将士的面!”
李意容的嘴角仍带着一丝无奈的笑容,“你特地跑来跟我说这个是吗?”
乌则无音道,“是!我告诉你,你对我们乌则家做的,总有一天,我会全部讨回来。”语毕,拂袖而去。她私自来此,如果被柳时霜发现,的确是吃不了兜着走,但是她忍不住要来耀武扬威一番。
李意容之前被关入廷尉府诏狱,后被关在法华寺,现在又被柳时霜移到了太宰府后花园的密室里。因为要杀李意容的人太多了,她的政敌也太多了。
人走后,密室里空空荡荡。
李意容像往常那样坐在床边,以手支颐,等天一点点暗下来。
柳时霜处理完事情,也已经是半夜,刚才听说李意容关押的点又被发现了,一生气,把文书奏章甩到地上。
陆敬俞道,“史君。这样也不是办法,还是请史君早点处刑。”
柳时霜这样拖着,下面的将士都已经说开了,他们等着李意容死。
“我知道。”柳时霜挥挥手,“你先下去。”
他走出房门,向后花园的密室而来。
自从李意容来了这里,每一个晚上,等她睡着后,他都会缓步下来,在门外看她一眼,再回去。直到今日,他在门外看着她睡着的模样,终于忍不住,打开铁门,走上前,俯身下来,轻轻地吻上她的眉眼。
李意容睁开眸子,“你只敢这样对我,是不是。柳时霜?”
柳时霜如果多下一点决心,他也不至于到今天这个地步。为什么要对她手下留情?
他低垂着头,坐在她床边的地上,背对着她,“李意容。”他又低低叫了一声,“李意容。”声音里藏着极深的痛苦。
“柳时霜。”她忍不住地回应道。
这一声仿佛是救命稻草,是他溺水后的救生圈,他快要窒息了,被对她的爱扼住了脖颈,这一句就是救命稻草。他转过身,像是发狂一样吻上她。
在首辅府分别后,两人已经有半月没见了。每次他在牢外匆匆看她一眼,就转身离开。
他想过,可以趁这半个月来尝试着戒掉她。如果她必然会死,他该忘记她的。
他残暴地撕开她的囚衣,然后迅速地抱起她,压在墙上,这边又想脱掉自己身上的衣服,刚脱掉一件,又冲上去吻住她。
只是她没有跟以前回应自己,冷地像块冰。柳时霜不打算理会这种冷淡,自顾自地吻着。从她的嘴,再到她的脖间,突然缓慢地停下来。
他粗暴的样子,仍如温玉一般,眼角流着无声的泪,把头埋在她的胸前,喃喃自语道,“明明都是你的错。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忘了我吧。”李意容缓缓道,她用手抬起他的脸,直面他,“忘了我。从今以后,再娶一任夫人,好好生活。从今以后,做你的史君,做你的辅政大臣。忘了我,我李意容何德何能,能得到柳时霜的垂青。”
“怎么忘?”柳时霜痛苦道,忘记她,她以为他没试过吗?每一次,每一刻,他就尽力地去尝试,对她的爱却不断地在加深。
有一种爱十分致命,叫天作之合,她是上天送来配他的。再说,爱过李意容,又怎么爱上别的女人?她把他弄到如此地步,让人想忘都忘不掉。她是一个能让人印象深刻的女子。
“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帮徐牧,你当真这样爱他吗?难道我不如徐牧吗?”
李意容静静地看着他,“你这样想也可以,随你怎么想。”她道,“我已经不止一次劝过你,杀了我,不杀我,你还会一直这样痛苦下去。除非你放弃史君的身份。”
这是个死局,如他们之前对阵过的演武棋局。
没有退路。因为爱不能是放弃自己。
李意容道,“如果你让我继续活下去。有一天,我还会对付你。”
“我知道。”柳时霜,苦笑地帮她穿回囚衣,“后日行刑,你有想见的人吗?”
“李木容呢。”除了她,她谁也不想见。
柳时霜不说话,因为要对付李意容,他已经派李木容出去办事了。
李意容微笑,“那就随意吧。”
琴城同春楼里,人们正在说着城里最热闹的事情。
“哎可惨了。曾经也曾纵横官场,却落得个如此下场。”
“这个贪官早该死了。听说她充公的钱财是三国财政的总和。阿谀奉承,欺上罔下,无所不用其极,早就该杀了。”
“就是,该诛她九族!”
副将走向议论中心,问道,“各位,能否说的再详细点?我刚从启国回来,不知琴中最近发生的事情。”
“大哥,你有所不知。我们琴国出了一个大贪官啊,前阵子刚被关押起来,明日就要处死这位首辅大人,你明日去琴台看看便知了。”
“我听说李木容李将军也是出自嘉永李家,他们家出才女出将军,却想不到出了这样一个大贪官。李大小姐有徳,三小姐有功,而这个首辅大人李二小姐却败了我们琴国的脸!”
副将问道,“她的府邸在哪,还能去看看吗?”
“什么府邸?早就封了。李大人所有的字画都被烧了。”
副将点点头,说道,“多谢各位相告。”然后走到二楼,拐进一个包厢里,里面坐着一个素袍女子,背影坚毅,一头青丝简单的束着,沾着些风尘。桌上还放着一把赤色长剑。
副将把刚才听到的消息告诉素袍女子,轻声问道,“将军,现在我们怎么办?”
李木容慢慢踱到窗边,茫然的望向外面的人潮。琴国还是这样热闹,一如当年她们刚入城。沉思片刻,无可奈何地轻笑道,“去打探打探她关哪里。”
城郊外,竹林围着座别院。四周都黑漆漆的,而院子灯火通明。
李木容打探二姐关押的地方,打探了很久,还是什么消息都没有。她没办法,只能来求柳时霜。而柳时霜却无缘无故地搬到了这座郊外别院里。
“史君!我…”
柳时霜微笑,“我不是让你去寿阳收整残兵吗?”本来负责的人应该是柳玉之,但被他换成了李木容。
她跪下来,哀求道,“求求你,史君,救救她,别杀她。”
“成之。”柳时霜吩咐道,“拉她下去,关起来。没有我的命令不得放出来。”
李木容并不反抗,只是伏在地上继续道,“史君,你不是喜欢二姐吗?求求你了。”
柳时霜看着地上苍白的女子。她听到风声,这才不管不顾地连夜赶回昭安,厉声道,“李木容,你违反军令,已经是死罪,你知道吗?”
廉成之赶紧求饶道,“史君。我立马带她走。”他赶紧拉起李木容,想退下去。
“史君!”李木容叫道,“放过她吧。求求你了。我带着她去乡下,从今以后,再不踏入昭安半步。史君!”
放过她,怎么放过。柳时霜心道,除了一个李木容,其他人,全部都是劝他杀了李意容。
李木容泪流满面,“二姐一定是有苦衷的,她不坏,她是很聪明,可是她不是坏人啊。”
柳时霜道,“她不坏?她不坏,就不会设计夺走柳若思的黑袍军,也不会设计想要以一封诏令诛杀我。”
李木容只是哭道,“史君…求求你,木儿求求史君。我带她走,求求你。”
柳时霜朝着廉成之摆摆手,“把她带下去,关起来,没有我的命令,不得放出来。”
廉成之拉着痛苦失声的李木容下去。
柳时霜看着哭的几乎晕厥的李木容,万分悲痛,放过她,若是放过了她,谁来放过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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