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宁喉结动了动,内心深处似乎被什么东西拨弄着,他撇开视线,吩咐董鹤年开些上好药材。
董鹤年应声,退后几步,转身离去。
门外侯着一院子人。
发现皇子殿下只不过是让医者给二小姐请脉,赵氏隐隐察觉出一丝不寻常,结合先前入梦传闻,她更加笃定,这位皇子殿下对二小姐不一般,否则,也不至于逼得堂堂相府千金行出这等恶事。
相较其他人舒了一口气,沈初冉反是紧张起来,皇子殿下虽身份贵重,但终归也是男子,自家妹妹生得美貌,他见过两面心中悸动,难以忘怀。接下来多半是要迎进宫里,若妹妹还是闺阁千金,这对沈府来说倒是一段好姻缘,哪怕是侧妃,一生也是荣华富贵,可妹妹已然透露,她嫁过人,这要是被皇子殿下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秉着一开始就该掐断这场孽缘的心思,沈初冉向妹妹闺阁跑去,无疑被侍卫拦下。
“未得召见,不可擅闯。”内侍蹙着脸,音量很低却蕴着肃严。
院里的其他小娘子们,哪里敢往这层意思上面想,一个个还在担心千万别被二小姐牵连。
闺阁的门虽敞着,但从外面看不见软榻旁的场景。
燕宁席身坐在床边,一缕诱人清香衾鼻,手指微微紧了紧,凝眸望她,低沉声音带着一丝轻颤:“怪我大意,叫你受苦了。”
阮舒窈眼眶一酸,柔若无骨似的投入他怀中,小手往上游去,十分大胆抚摸着男人紧绷的下颚:“我好怕,再也见不到你。”
骨子里散发出的媚惑气息,好似无时无刻不在引诱他,他垂下眼眸,望着美人微张的丹唇,不知何时起,已为她神魂颠倒。
燕宁的心像是要燃烧起来,可怀里的女人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还在绷紧的神经上试探拨弄。念极她身子有伤,不得不强压下火气:“随我回宫住吧!”
阮舒窈抿嘴微笑,试探道:“殿下是想,让我做你的侧妃?”
“……”燕宁泛红的眸色沉下几分。
她别过脸,今日虽被素钗刺破皮肉,却伤得不算太重,府里早请了女医替她包扎,得知董鹤年也来,继续装晕定会被他识破,所以在燕宁他们进门前便醒来。
她自然知晓此事不易,何况侧妃,也不是她想要的,与其如儿时般哭闹一番,要哥哥依她心意,倒不如让他想做,当前又做不到,一直亏欠着自己。
沈府之人还在外头侯着,阮舒窈借口想休息,请殿下早些回宫。
照燕宁的性子,即便出了沈府,他也睡不着,可阮舒窈需要休息,他只能带人离去。
众人见皇子殿下非但未治罪,还对沈府之人十分客气,亲戚们亲眼看了大世面,各自回房后亦是久久无眠。
沈慕时回府后得知皇子殿下来过,目光里似是并无惊讶,在阮舒窈门口立了一会儿,终究不忍打扰。
*
昏暗地牢里照进一缕月光,王思妍整夜枯坐,一双眼睛肿得像铃铛,面颊上泪水痕迹蜿蜒。
她不知自己的坦诚为何会引起公主厌弃,像是所有的美梦在一夜间全碎了。
王宗瑞侧目看她的那一眼,没有半分来自兄长的疼惜,只有噬骨寒意。
生辰宴费了那么多的力气,凭借王皇后昔日尊荣,请燕宁到府上,目的就是为了让她与殿下把生米煮成熟饭,以为这样就能催皇子娶她,结果,此后皇子再不肯见她,人也不知所踪。
她与皇子同岁,已过了双十年华,她是多一天也等不起,纵然一开始听闻龙精之事,心里很是抗拒,可她没有旁的法子,只能在兄长的安排下,乖乖喝药,乖乖被折磨。好不容易身子有了反应,府里的医者也说她是怀了身孕。她不在意皇子是否喜欢,只想借着怀子,在庆丰宴上逼他就范,可笑的是,她病了,她病得不轻,她在皇子面前,连最后一件遮羞布也没了。
她接二连三把事情搞砸,但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替代,她急切地想要废掉一切潜在威胁,特别是沈府,那个从天而降的二小姐。
沈二小姐的出现,皇子变得不一样,冰冷眸光变得有了情绪,就连公主,也会当着众人的面召见她,王思妍妒忌的快要癫狂。
就像一切本该属于自己的殊荣,正在被她人一点一点夺取,王思妍怎会甘心如此,王家人素来高调,无论做的是好事,还是坏事,都喜欢明目张胆。
在狗腿子们的挑唆下,一向自信的王思妍才会亲自去沈府,设计沈二小姐入云兮楼一聚,谁知那女子并非外表所见的那般人畜无害,清纯皮囊下竟存歹意,为了诬陷自己,是连性命也不顾,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她也敢。
在公主打开牢门,问她实话时,她并未迟疑,跪在公主面前,像是抱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做这些,是为了嫁入皇宫,为了王氏荣耀,为了自己的私心,也为了公主殿下。”
她如实禀告刺伤沈二小姐之事,沈慕时或许不信,但公主殿下应是信她的。
乐华道自会救她出去,但此事需到此为止。
她哪里肯,转而拉住公主的手,压低声音道:“公主何不遂我心意,我知道公主想要什么,同为皇家子嗣,公主要的,是至高无上的权利,只有皇位才能相配。我多么希望,公主是赢到最后的那个人,可偏偏公主是女儿身,如若我嫁入皇宫,产下皇室血脉,就能与公主永远生活在一起……”
“住口。”乐华咬牙甩开她,背脊一阵发寒:“思妍不愧是宗瑞的亲妹妹,倒是越发像他了,今日所言,若敢传出去,当心你的舌头。”
一时间泪珠子在眼眶里打转,王思妍不明白,为何在父亲与兄长面前,公主殿下分明表露过野心,而自己提出来却是不行。
公主离开良久,她还趴在地上自言自语:“为什么我就不行?在父亲兄长面前,帮她说了那么多的话,她却叫我,当心舌头?我到底算什么?算什么……”
*
王思妍被关的时间并不长,次日丞相便亲自去刑部接她回府,说是会严加管教,自此禁足不出。
面上王家登门致歉,转头立即有人参崔颢一个贪污受贿的罪名。
崔颢猛然想起,不久前母亲去庙里上香,请了一尊玉观音回家,说是寺里的高僧开过光,当时崔颢被蝮蛇所伤,崔母添了不少香火钱,玉观音请回家后,崔颢果然好了,后头更是时运爆棚,请媒人求娶沈府千金,一切顺遂。
崔母满心欢喜去庙里还愿,高僧无意间说起自己的俗家侄儿在礼部当差,为人憨厚,若是有贵人提携,必定当作再生父母报答。
巧的是崔颢就是礼部侍郎,崔母警觉出一丝不寻常,也未细谈,怎料,那礼部当差的小吏竟反咬崔颢一口,说是收了贿赂。
人证物证俱在,崔颢的侍郎之位不保,依律还要被贬辽东,一月内便要启程。
崔母整日在家以泪洗面,本以为沈府会狠心退婚,没想到他们却商议起提前完婚的事宜,完婚后,沈初冉会随崔颢一家前往辽东。
沈府之人也是满面愁容,一个劲的让沈慕时想办法,沈慕时从中周旋自是不难,但他一旦真的有了动作,后续必有更阴损的招数等着。
沈慕时之所以不出手,说明与王家较量还缺些资本。此番崔颢被贬,算是给沈家一个下马威,也为告诉天下人,王家是任何人都得罪不起的。
沈初冉倒是乐观,她言从未出过远门,去辽东瞧瞧全当散心。虽然崔颢俸禄锐减,但兄长给她备的嫁妆,够吃好几辈子,苦不了她,再说古来将相,谁不是三起三落,她相信崔颢,就算今日被贬,他日也定能东山再起。
婚期提前,好些东西备得仓促,发出去的请柬又重新改写,太远的亲戚赶不及来。
崔府对这场婚礼十分尽力,细节处也算周到。
沈初冉出嫁当日,主母赵氏的眼睛还肿着,不知私底下哭过多少回。
沈慕时、阮舒窈送亲到崔府,主厅中正要拜堂,府外传来一阵嘈杂,小厮嚷嚷:“王大人到。”
满堂宾客闻声色变,崔颢成婚并未请他,准确来说,朝中大臣除沈陈两家,其他人都未请,一是崔颢被贬,请了别人不一定会来,免得双方尴尬,干脆不请。
二是王宗瑞这种,避之不及,别说请他,提都不愿意提起。
所以他赶来,是想做什么?
联想起不久前王宗瑞求娶沈初冉,被她当场拒婚,今日前来,莫不是为了砸场子,崔颢不由攥紧拳头。
“继续拜堂,别误了吉时。”沈慕时先一步向府外行去。
望着沈慕时高大的背影,厅内众人这才又多了几分安稳感。
阮舒窈知晓王宗瑞功法深厚,她担心兄长不一定敌得过。
厅内顺利拜完堂,喜娘送新人入洞房,宾客们移步去大院吃酒。
阮舒窈放心不下,避开人群悄悄向前院寻去,穿过小径,并未寻见二人身影,再往前就到了崔府大门。
莫不是已经出府?正想着,身后传来一道慵沉男音:“沈二小姐可是在寻我?”
沈家拒婚。
王宗瑞:我害崔颢。
沈家反击。
王宗瑞:我害崔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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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神魂颠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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