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五更拔营

天渐凉,银杏枝头黄。

晚秋时节,天地间蕴含丝缕寒意。征战的消息实在突然,老太君忧思过重昨夜病倒了。沈慕时负责点兵,这两日都不住府上,老太君身体抱恙之事并未刻意告知。

大军五更拔营,此时天色宛如一幅淡墨丹青。道路两旁挤满送行的百姓,沈初冉与崔颢一左一右搀在赵氏身旁,阮舒窈乖巧的立在他们后头。

皇城号角声响起,巨大的旗帜在风中飘扬,严阵以待的军队铜墙铁壁般移来,从密密麻麻的人群望去,皇子身披玄金铠甲,坐下烈马威风凛凛,强大的压迫感叫人生畏。

沈慕时紧随其后,银甲白袍,狮盔兽带,与皇子殿下一样,金丝面胄遮住大半张俊脸,露在外面的一对星目炯炯有神。

皇子剑眉微压,一眼便在人群中看到她,那天夜里已与她告别,即将行过时,还是往后拉住了缰绳。

“大司马,可还有话要嘱咐。”暗示中带有几分命令语气。

沈慕时垂眸看向赵氏,沈初冉等人,没有多做犹豫,翻身下了马。

大军原地待命。

沈初冉与崔颢不日也要离开帝都,她不想在母亲面前哭,望见兄长行来,快步上前投入他怀中。

“都出嫁了,还是这么没规矩。”隔着厚重的铠甲,沈慕时不敢抱得太紧。

“慕时。”赵氏拉住他的手,一度欲言又止,千千万万的叮嘱在目光里融化:“护好皇子殿下,功绩不论,只愿你平安归来。”

“儿子知道了。”沈慕时扬眉望去,没有看到祖母身影,其实没来也好,人流繁杂老人家经不起折腾,松开沈初冉,拍了拍崔颢的手臂,叮嘱他:“照顾好初冉。”

“请兄长放心。”崔颢本是与他同岁,随沈初冉唤他兄长。抬眸望见皇子殿下行来,什么旗开得胜的吉利话都噎在喉咙里打转,连忙作揖道:“微臣参见殿下。”

崔颢被贬辽东,顶了原先知府的位置,知府为地方官员,能够亲眼看见皇子殿下的目前只有他。

“都不必多礼。”见沈府众人正要叩拜,燕宁托手阻了,眸低敛着久居上位者的威严,抬步向前压去,巍峨身躯立在阮舒窈面前。

“等我回来。”燕宁清冽嗓音蕴敛一丝灼哑,眸子里浮起靡淡笑意,凑到她耳侧:“还没走就开始想你了,怎么办?”

阮舒窈哑然,当着天下人的面,皇子殿下在跟她咬耳朵?

“愿殿下,早日凯旋。”

看她在人前这样胆小,克制住想抱她的冲动,转身朝战马行去。

沈慕时再不敢久留,快步到阮舒窈面前:“陈夙在都城,有事情可以找他。”

“兄长保重。”她仰起小脸看去,二人匆匆相视一眼,大军浩浩荡荡离去。

***

三个月后。

云州城接连几日落雪,飞花满天。

轻纱缱绻,炉烟袅然。

书阁内不算太冷,盆里的红螺炭腾出些火焰来,沈慕时临行前,便请了些德高望重的先生教导她,说是等回来要考她功课。

纤柔素手往砚台里匀了些热水,细条毛笔轻轻蘸了蘸,在装订成册的白纸上落下一行行秀气小楷。

“二小姐的字真好看。”陈秀宛递上袖手香炉,眼里的羡慕之色满得快要溢出来。

在浮屠寺抄了几月经书,阮舒窈的字进步很大,规矩中带着飘逸秀丽,别有一番韵味。

怕她学业倦怠,赵氏挑了两个亲戚家的小娘子,在府上陪阮舒窈读书,其中秦幼莲虽不出众,却是个本分孩子,很粘阮舒窈。

余兰本是不打算留的,因着她们家是老太君的姨表亲戚,中间虽隔了几代,却也能与老太君说上话,老太君念旧,小丫头还算机灵,处处巴结着,她嗓子甜会唱曲,为了讨老太君欢心,学了不少旧时代的调子,总能哄得老太君笑一笑,多数也是与阮舒窈在一处读书。

陈秀宛府里也有私塾先生,偏她觉得没意思,非要跑到沈府读书,一来是想着好玩,二来还想了解些,沈府主母可有把那两个小娘子,留给大司马做偏房的打算。沈家大小姐出阁,主母心里定然思念,自己多在她眼前晃晃,嘘寒问暖,日后大司马归府,主母提一嘴,不知胜过多少。

阮舒窈外貌自是倾国倾城,却在琴棋书画上有所欠缺,幼年与沈毅之一起上学堂,村里的条件很差,多数还是阿娘教的。

沈初冉擅画,指导过她一些时日,形态上有些样子,细节处却差很多。

唯一拿得出手的,也就是她的字,算得上赏心悦目。

浅笑着接过陈秀宛递来的香炉,热气一下子钻进掌心。

冬季日头短,下学提前了几刻,书阁里只剩陈秀宛阮舒窈二人。

窗外树干积雪掉落,阮舒窈抬眸望去,身着貂裘的男子撑一柄油伞,静静立在树下,伞面覆了一层绒雪,已看不出本来颜色,树枝打下的阴影斜斜映在他脸上,半掩不掩的有些模糊,他应该在那里很久了。

陈秀宛望见他时,笑得愈发明媚,小声骂了句:“傻子。”

“外面不冷吗,你怎的不进来?”怪嗔里夹杂着一丝心疼。

“回去了。”陈夙没有收伞,对阮舒窈微微点头后转身往外头走去,几乎只要他有时间,都会到沈府接陈秀宛。

如此良苦用心,陈秀宛都不好意思拆穿他。他的表现实在太明显,府里多少有些关于他和沈二小姐的流言在传,为了避嫌,他已十分克制,陈秀宛也不像从前般口无遮拦。

阮舒窈送陈家兄妹出府,路边堆满了厚重积雪,夕阳洒下一片金黄,车轱辘和马蹄子都绑了防滑的枯草。

府外不比书阁,寒风直往衣领子里灌,出门走得太急,大氅落在屋里。

陈夙赶忙解下织锦披风披在阮舒窈肩头,一道热流环抱着她。

“将军。”阮舒窈抬起手臂挡开,认真道:“将军不必总是守在沈府。”

陈夙把她挡开的披风丢给随从,道:“二小姐不要多想,看守沈府是大司马的意思。”

沈慕时的确嘱托过他,对沈府多加照拂。

实在被拒绝过太多次,心里的傲气开始叫嚣,补充道:“你以为我愿意留守北国,一直以来都是本将军随大司马出征,偏偏这次他定了谭凯,再有下次,我就主动请缨,免得在你面前晃荡。”

一旁的陈秀宛伸了伸舌头,轻手轻脚往马车探去,按照陈夙的性子,这几句话已经算是说得非常克制了,要是亲妹妹陈秀宛惹到他,拔刀子都是家常便饭。

“将军言重了,是我自己听了几句玩笑话,觉得不好意思见人。将军行事坦荡,不必与我们小女子计较。”

阮舒窈之所以会如此直白的提醒,倒不是因为有多在乎陪读的小娘子们乱嚼舌根,而是昨夜风雪里,有人送来了一封信,落款名号是天鹏,约她三日后去城南破庙一会。看着鸡爬狗啃的字,应该是天鹏亲笔写的。

天鹏庞大体型太过招摇,一出现必会引起注意,陈夙又盯得紧,阮舒窈便想着趁他不在溜出去。

看她柔柔弱弱的模样,陈夙反而自责起来,想到姑娘家最是注重名节,所谓的几句玩笑话,看似被她说得轻巧,实际定然对她影响很大。

“……”发火骂人的话统统咽了回去,也不接随从手里的披风,直接上马离去。

***

晴了两日冰消雪融,路面还是湿润。

城南破庙里聚了不少人,半人高的篝火燃得噼里啪啦。

阮舒窈出现时,坐在最里面的男人巍峨高山般拔地而起。

“她竟真的来了?”说话的女子一身貂裘,毛茸茸的领子挡到眼睛位置,虽看不清面容,但听声音还是能分辨出来,就是前几日给阮舒窈送信之人。

“圆润了一些,更可爱了。”天鹏粗冽的嗓音嘿嘿笑着。

分不清都是些什么人,阮舒窈也不敢乱说话,警惕的往庙外看了眼,除了风雪飘摇什么也没有,莲步行至天鹏身侧:“你找我何事?”

天鹏不习惯低头看她,沉身坐了下去,眉头缓缓皱紧:“少主不许我找你,可如果你愿意帮忙的话,事情应该会顺利一些。”凝视着她,没头没脑的说着:“少主不要我们叫他少主,更不要我们叫他城主,但他就是我们的城主。”

“一空大师?”阮舒窈听他说起过金乌城,是一空和尚儿时的家,他们要拥护一空做城主,可一空作为浮屠寺的得道高僧,佛缘极深,多半是不愿意的,却不知自己能帮得上什么忙。

映月神宫荼毒一方,为了不可告人的目的,攻下金乌城,肆意掠杀。一空集结江湖侠士,夺回金乌城后,发现已有很多无辜百姓被俘虏,其中光是女将就有数十名,为了救出她们,一路追查到北国。

误打误撞,潜入丞相府的天鹏,本来只打算帮阮舒窈揍王宗瑞一顿,谁知那小子内力了得,打得天鹏无处遁行,翻墙逃跑时遭暗卫射了一箭,箭伤纹路与先前死去的女将一模一样,天鹏猜想,映月神宫背后,匿藏的强大靠山,就是王宗瑞。

为了证实这一线索,救回女将和无辜百姓,天鹏稍作休养,带了一支精锐部下,再闯北国。

首先要找出关押少女们的地点,然后解救她们。

丞相府无疑成为了重点勘察之地,可天鹏的外形实在太过引人注目,先前也想过其他法子,让部下在丞相府附近装成无家可归的弱女子,说不定会被买进府里做个丫鬟,第一日无人理会,第二日去了,便没再回来。

天鹏想着阮舒窈在北国,是有身份的人,如果她能带人进丞相府,说不定能探查些结果出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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