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师叔(一)

“师叔…为什么?”

女子脸上尽被血污覆盖,已然看不清面容,唯余一双亮得惊人的眼眸,满是不可置信,死死瞪着眼前之人。

她的手微微向前伸出,似想要抓住什么,带着胸腔间的剑身又移了半寸。

持剑之人恍若未闻,利刃毫不留情从心脉抽出,红色浸染白衣,鲜血沾染寒芒,顺着垂下的尖端汇聚成流,和着一滴晶莹泪珠,落在兽骨荒芜中。

“为什么?!”

那清亮的嗓音转为凄厉呐喊,有万分不甘。她倾身扑来,布满血色的面容扭曲,暗沉黑雾自周身喷涌而出,张牙舞爪,如同要毁灭一切。

……

夏弦歌猛然睁开眼,血自口中喷出,为白玉洒上斑驳,染得朱唇更艳。修长手指抬起,缓缓拭去唇角血迹,为指尖明艳豆蔻染上新漆。

“又失败了啊~”

她轻笑低语,有几分遗憾,却并不意外。

这是夏弦歌第三次冲击炼虚破境了。自十年前手刃小师侄后,她的修为已经停滞许久,破境时总是不慎入了心魔魔障,眼前反复出现那张死不瞑目的脸。

对此,她只能将之归结于自己未泯的良心。她自诩不算什么好人,然而毕竟是亲手带大的孩子,相处近百年,就这样杀了…总归还是有点舍不得的。

“系统,都怪你~偏要我亲自动手,这下好喽——修为上不去,我可怎么去抢那几个藏得严实的神器啊?”

对着面前空荡荡的空气调笑娇嗔,夏弦歌眼底却无一丝笑意。

【主角命格必须由宿主亲自取。系统只负责监督宿主,至于怎样才能完成任务,并不在系统考虑范围之内。】冰冷的机械合成音突兀地在她耳边响起,一副万事不管的态度,倒还反过来指责,【宿主要是一开始不亲近主角,现在自然不会心魔缠身。】

——不亲近?不亲近怎么才能在她那护犊子的掌门师姐眼皮子底下杀她爱徒啊?

夏弦歌气结,不过对于系统的蛮不讲理她已早有领会,并不作分辨,只懒懒地回了一句,“行行行——知道您不乐意管这等小事,我自然会想其他办法。”

【距离灭世浩劫还有十年,请宿主注意进度。这次任务一旦失败,就是魂飞魄散的下场。】系统又说了一句,威胁的獠牙与恶意隐隐展露。

含尽世间风情的桃花眼微微弯了弯,鸦羽遮住眸间森然冷意,衬得右边眼角泪痣更是灵动妖娆,语调如婉转莺啼,“哎呀~放宽心,怎么会失败呢?”

自从混沌中恢复意识起,她就被绑定了这个自称为冒牌主角系统的玩意儿,于万千世界辗转漂泊,只为一个目的——消磨天命之子运道,夺取主角命格取而代之,行主角救世之举,以窃取世界气运——一看就是反派做的不正经事。

系统要气运干嘛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要是摆烂不干活,这个狗东西就会折腾自己的神魂——问就是深刻体验了什么叫做以身试法。魂飞魄散也不是说说而已,它确实有这个本事。

神魂被绑架,不得不低头。想当咸鱼的夏弦歌,最终被迫成为了一名兢兢业业的打工仔,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天选打工人吧。

此世的天命之子,正是夏弦歌的小师侄、天道门掌门亲传弟子——虞念戈。

按照原定轨迹,她身负天煞之命,会在仙途中历经磨难,成长为一方大能。于灭世浩劫来临之际,探寻到救世之法,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享万人敬仰。

可惜那只是原本,遇上了夏弦歌,她本就不甚安稳的一生,注定难得顺遂,更难得善终——金丹破碎,从天之骄子落入泥泞境地,受尽讥嘲冷眼;错付一腔信重,被最为亲近之人一剑穿心,身死道消。

一道流光自不远处飞驰而来,窜进玄池峰,落在夏弦歌面前,从中传出一个端正温厚的女声,“出关了?速来天枢殿!”

正是天道门掌门的传音号令。

没想到自己才一有动静,就被掌门师姐逮了个正着,也不知是什么急事。她拂袖挥去停顿在眼前的荧光,闪身出了门,径直向传音所提及的地点御风而去。

一踏进天枢殿的门槛,夏弦歌就察觉到一阵沉闷紧张的气氛,除却端坐在上首的青灰道袍女子,还有另外几人,分属青峰门与医天谷,均是眉头紧皱、如临大敌的模样。今日竟是修仙界上三宗齐聚,数百年未有这等架势了。

她笑意吟吟地闯入了这片沉寂之中,“哟?今日好大阵仗,诸位可都是稀客啊~可是出了什么事?”

殿中诸人循声望来,瞧见这一袭与天道门的古朴素色分外不搭的艳丽红衣,便知晓了来人,一时之间神色各异。

“你冲击破镜可成功了?”

道袍女子瞪了一眼永远没正形的师妹,随即关切问道。

夏弦歌在唇角扬得完美的笑意僵了一瞬,弧度微微平了些。

看到这幅表情,掌门自然知晓了答案。她轻轻叹息一声,“弦歌,十年前念戈身故实属意外,并非你之过。太过于内疚执着,于修道之途无益。”

相似的话已经说过数次。可问题就在于——这人偏就是夏弦歌杀的。内疚是不会内疚的,但心魔这东西不讲道理。

至于面上,她却还得演出郁结于心的模样,道一句,“多谢师姐关怀。”

“废物。”

有人不屑地嘲讽了一句。声音说不上大,但在此时分外寂静的大殿中却格外明晰。

夏弦歌回过头,顺着话语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到一名着青峰门长老服的俏丽女子,正满脸轻蔑地看向她。

“咳咳——师妹,慎言!”

坐在那女子身旁的稳重男子重重咳了两声,尴尬而不失礼貌地朝夏弦歌笑了笑,拉了拉身侧人的衣袖。

“本来就是!停留在炼虚化境五十年之久,如今更是困于心魔。我上三宗各派长老哪个不是天纵奇才,如此无能者居于此位,如何应对此次化劫之事?”

被同门师兄制止,那女长老不仅不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地嚷了起来,讥笑仇视之意溢于言表。

不知自己是何时得罪了她,眯着眼打量了这找茬之人片刻,夏弦歌嘴角扬起一个亲切友好的笑容,“请问你是?”

“魏淇——”那女子名号方才报完,话音未落,一条火红鞭子就袭至眼前,猝不及防间脸上就落下了一条鞭痕。她慌乱拔出剑,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你竟然偷袭?无耻!”

“打你还需要打招呼吗?”

又是一鞭袭来,亳不讲理。毕竟天道门的夏长老向来斤斤计较,睚眦必报。

“你找死!”魏淇连忙挡住,而后挥剑直指夏弦歌,凛冽剑气在周遭掀起一阵罡风,满含杀意。

“弦歌!”

“师妹!”

坐于上首的掌门与青峰门师兄同时惊呼出声,生怕这两人打起来将这大殿给掀个底朝天,正准备出手制止,没成想战斗在一瞬间就结束了——魏淇一招都未来得及出,就被夏弦歌用鞭子捆了个严实,倒吊在了房梁上。

“卑鄙!小人!只会趁人不备,放我下来!与我光明正大打一场!”

丹田法力尽皆被诡异鞭子封住,魏淇只能不住地扭来扭去,试图挣脱。配上脸上显眼的鞭痕,这画面看上去属实滑稽。

“到底是谁找死?已然炼虚破镜,连我这个废物都打不过,那你算什么?渣滓?好奇怪啊~你这莫名其妙的自信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施施然走到掌门下首坐下,夏弦歌斜靠在椅背上,以手撑住下颌,好整以暇地看着手下败将,开启了毒液攻击。

“空有修为毫无能力,指望你来应对化劫?那我还不如指望殿外的金丹弟子呢~给他们递一柄剑,随手挥两下也比你方才那花里胡哨的剑招来得又用。

就你这等实战水平,在我们天道宗最多够格当一个外门弟子,青峰门选人的标准到底是什么?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当长老吗?

还有啊······”

听着她不带重复的花式骂人,不仅是魏淇,整个青峰门的人脸色都由红转白、由白变黑,现场表演集体变脸。医天谷的人也涨红了脸——憋笑憋的。

魏淇的师兄终是忍不住站起身来,合掌朝着上首的掌门深深鞠了一躬,又转向夏弦歌道,“夏长老,此事是我青峰门有错在先。只是师妹也得到了教训,日后定然会谨言慎行。还请您高抬贵手,稍后魏知会领她向您赔礼谢罪的。”

夏弦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似乎对于魏知的提议深以为然。在他以为自家师妹总算不必再继续丢脸下去时,红裙美人却又满脸无辜地开口了,“可是她刚刚说我废物诶?”

“夏长老要如何?”耐住性子,魏知继续温言问道。

“废物,就要承认自己是废物,对吧?”看着因气血不畅而脸色通红,仍凶狠瞪视着自己的魏淇,夏弦歌笑得很是愉悦。

“这···天衍道尊···”魏知将求助的眼神投向掌门。要魏淇自言“废物”,以她这般烈性,恐是受不得如此侮辱。

掌门却是眼观鼻鼻观心,权当没听见没看见。对天道门之人出言不逊还想全身而退,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天衍道尊护短谁人不知,魏知可真求错了人。

眼见着天道门丝毫面子都不给,又看着师兄左右为难,魏淇几乎咬碎了牙。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整个大殿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殿内所有的目光都凝聚在她身上,魏淇熬不住如此羞耻煎熬,终究是低了头,自牙缝间一字一顿地吐出四个字来,“我,是,废,物。”

话音落下,周身便是一松,整个人直直朝下摔去,还好魏知眼疾手快,堪堪接住她,才避免了脸与地面的亲密接触。

“若是师姐还在···”在师兄怀中,她低声喃喃了一句,将怨毒的视线投向夏弦歌。

“慎言!”魏知眼神一凝,轻声警告。

“各位,我们继续方才的讨论,大劫将近,对于四方魔域近日来异常活跃一事,该如何应对?”

掌门将话题拉回到此次三宗齐聚的正题之上,宣告这场插曲闹剧到此为止。

“封天阵也出现松动,大量魔修于凡尘现身,只怕所图甚大。”

然而这商讨还未说上两句,又有一人朗声自殿外传来,“诸位道友,路上出了些意外,来迟了,实在对不住,我没错过什么吧?”

闻得此声,医天谷诸人分分起身相迎,“大长老!”

灰发长须的白袍修士落在殿前,朝着掌门拱了拱手。

夏弦歌朝殿门看了一眼,原本懒散的神色顿时一扫而空,猛然站起身来,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在医天谷大长老身后,跟着一个女子,清雅俊秀,亭亭而立,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样貌——分明是死去多年的虞念戈!

噔噔噔!新文!请小天使们多多支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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