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夏弦歌如此大动静，原先一派淡然事外的掌门也蓦然直起身来，满面震惊。

眼前景象确实太过出人意料，当年虞念戈陨落之时，供奉于天道门魂阁的魂牌同时碎裂，她早该不存于现世，又怎会突然出现在天道门？

红艳衣裙晃出一片虚影，眨眼间夏弦歌就来到那与虞念戈一模一样的女子身前，手掌直抵额间灵府，浩瀚灵力毫不客气地向内探去。

那人被吓了一跳，一双好看的凤眼微微瞪大，却并不做反抗，只无奈地呼喊了一声：“师叔？”

闻到此言，掌门再也按捺不住，也闪身来到两人跟前，出手探知丹田经脉。

修仙之人，同一具躯壳，灵府、丹田与经脉是做不得假的。

“我途径中州天元山之时，恰逢一处秘境大开，遇到这位小友正遭魔修追杀。救下一问，方知是天道门弟子，就顺道带了来。”

似乎是被这情势吓了一跳，担心有什么不妥，医天谷大长老连忙出声解释了一句。

一番试探后，掌门率先收回手，美目中已然充斥惊喜，“念戈？当真是你！？”

“师尊——”虞念戈的话音还未落下，就骤然腾空而起，竟是被夏弦歌拎着衣领直接挟出了殿外。

“夏弦歌！你给我滚回来！”

本以为死去多年的爱徒才一现身就又被人掳走了，掌门气急，面上却还得维持端正稳重的风度，只能暗地里传音给罪魁祸首。

听到掌门师姐的呼唤，夏弦歌跑得更快了。

——开玩笑，这可是真的虞念戈，留在殿内把自己做的好事捅出来怎么办？这么多人她可打不赢，先把人掳走了再说。

连唤三声，也不见那两人回转，掌门深吸了一口气，平静下心底揍人的冲动，回到首座。

“当年东海境灾祸后，大家都以为我这徒弟已然身故。弦歌与她感情一向要好，许是长久未见太过于激动，有许多话要说。由她们去，我们继续···”

······

被夏弦歌挟在怀中，虞念戈与她贴得极近，近到足以沾染这人满身浓郁的鸢尾花香气。馥郁扑鼻的香甜缭绕鼻尖，混着松香的淡雅，妖艳又清冷，亲切又疏离。

——师叔···

心口泛起细密的疼痛，如被蚁虫撕咬，眸光暗藏起爱恨难明的暗色，虞念戈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揪住一片红色衣角，如同这般就能抓住眼前真实，就能再贴近这人几分。

她闭上眼，感受着身旁躯体的温热柔软，不再是握不住的虚影。比之这十年的炼狱煎熬，现在就好像在做着一场美梦，令她几乎要落下泪来。

直到被扔到瑶光殿前，她依然有些回不过神。

看着摔倒在地上，呆呆愣愣望着自己的虞念戈，夏弦歌皱了皱眉。

——这人怎么感觉变傻了？

“师尊！”喜悦的呼唤从旁侧冲出，又戛然而止。

一位穿着天道门统一制式道袍的明媚女子从殿外进来，在不远处停下奔赴而来的脚步，喜悦的表情落在虞念戈身上，转为惊疑不定，夹杂着几分厌恶嫉恨与不屑。

“这个废——”脱口而出的话语被一道掌风打断，捂住胸口后退几步，女子不甘地看了一眼正冷眼睨着自己的师尊，旋即低声改口道：“——虞师姐不是陨落了吗？”

看见女子出现，虞念戈眼底杀意一闪而逝。

紧接着就看到了这副不知道上演过多少次的场景，她有些想笑，又有悲凉自心底泛起。自她金丹破碎后，沦为不少门内弟子讥笑对象，人性本就是如此，昔日高高在上，他们畏惧惶恐，待落了难，便人人要踩上一脚。

若是夏弦歌恰巧撞见，便会出手惩戒一番。若是没撞见——虞念戈一向又是不爱告状的性子，她全然就一副不知晓的模样。

长此以往，愈发没人将她当回事，有时是出了一时之气，然而过后却会招来暗地里变本加厉的报复。毕竟虞念戈已经是一个废人，与蝼蚁无异，没有人再畏惧她。

现在想来，也不知她亲爱的师叔，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

藏起心中千回百转的思虑，虞念戈面上却是呈现出一派懵懂，不解地重复了一遍，“陨落？凉师妹，这是何意？”

“十年前东海境历练，师姐一去不归、魂牌碎裂，大家当然以为你已身故，师尊还在后山弟子林给你立了一座衣冠冢——”隐晦而怨毒地瞟了一眼虞念戈，顶着夏弦歌的压迫，凉师妹不敢不答。说到一半，她话语一顿，似乎抓到了什么把柄，兴奋地发出质问，“话说回来，师姐既然活得好好的，怎么十年不归宗门？怕不是已经叛宗了？”

——衣冠冢？这人还真是一如既往地会装模作样。十年不归自然是不得归，实力不济，爬不出那炼狱，赢不得杀身之人，不过是再次自寻死路而已。

敛下眼中冷嘲，虞念戈面上尽是伤怀无辜，转向夏弦歌剖表衷心，“我怎会叛宗？从秘境中出来后，遇到医天谷之人我才知道已过了十年。师叔，你知道的，我向来不会对你撒谎！”

瞧着她神情纯良，眼底依然是对自己的依赖与亲近，不似作伪，夏弦歌脑海中浮现起一个念头——难道虞念戈失忆了？

老奸巨猾如夏弦歌，自然不会如此轻信。

“凉芙，话可不能乱说，小念戈怎么会叛宗呢？你先退下。”她用着往日慵懒的声调，漫不经心地朝着徒弟说道。

“可是师尊——”凉芙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在对上那双笑着扫过来的桃花眼时，当即噤了声，恭恭敬敬地退出大殿。

空寂的瑶光殿只剩下两人，桌案旁的香炉燃着缭绕青烟，熏出一片幽香浮动，软榻上的玲珑棋盘放着一副残局，黑白棋子厮杀得惨烈。

十年，足够改变许多事情。比如虞念戈这么多年来送到此处桩桩件件的物什——西沙灭杀金丹妖兽才采来的沙骨花、南域费劲三年心力破了毒门瘴气得来的金线屏、北境冒着寒风雪灾捕到的天丝虫织就的锦缎，所有她怀着百转情意送出的奇珍异宝，在这大殿中几乎都已失去了踪迹。

曾经奢华无比的瑶光殿，如今竟然如此素净淡雅，只留下一盏香炉与一副棋盘，都不像是夏弦歌的作派了。

“小念戈，在想什么？”

夏弦歌绕到虞念戈身后，微微俯身，贴在她耳边轻言一句，如同情人低语。

豆蔻染红的指尖再度轻点上她的额头，微凉的触感激起灵魂的战栗。那香气环绕得更加浓郁，轻易就晃了她的神。

“好像很久···很久没有来师叔的瑶光殿了···”

滑到额间的指尖蓦然顿住。

这一句话，让夏弦歌突然回想起往前数十年。

虞念戈自少年伊始，就总喜欢追在她身后，抓到机会就往这瑶光殿钻，为此没少惹掌门生闷气。少年一片赤忱真心，难免令人心软愧疚，只是夏弦歌从来都没有选择的余地，杀死主角是她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使命。

沉默片刻，指尖复又点到眉心。

“让师叔看看，这些年你都发生了些什么，好不好？”

夏弦歌柔声问道，然后不等虞念戈回答，强大的神魂就向着她强行压去——嘴上问出来的事情，永远比不得搜魂来得可靠。

失忆是不可能失忆的，演！就是演！妻妻互飙演技！

感谢开文支持的小天使们！摸头！没想到有一天，阳终究是落在了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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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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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师叔（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