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令迈入黑雾的那一刻，轻易就能夺取生命的存在却自觉地分开了一条道路。

他缓步走在这条道路中，飞芒适时出现在他身边：“雾泽大人，您刚才所说的后续行动是真的吗？”

楚令回头看了他一眼：“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飞芒沉默一瞬继续说着：“新的天道即将诞生，我们如此对待人类恐怕会惹怒祂，到时候祂不会放过我们的。”

“飞芒，你觉得诞生于旧天道意识的我们能活到新天道诞生的那一刻吗？”

楚令回头平静一笑声音蕴含着释然：“不会的，我们会随着旧主一起消亡，犹如人间王朝的轮换更迭，旧臣怎可侍新主。”

飞芒哑了声音，他从未设想过这样的一幕，他看向雾泽大人疑惑地问出了声：“为何您毫不在意？”

周围的黑雾不知何时已经散去，映入眼前的是一幅如诗如画的天地。

楚令站在醉人的景色中张开了双臂，闭眼聆听自然万物的声音。

风的呼吸，水的流潺，云的浮跃，他与自然万物本为一体，得天孕育，降泽而生。

山河之灵本应澄澈空灵，直到这片土地上出现了一个种族，获得了道的钟爱，于是大片的森林倒塌，河水枯竭，土地脏污，他听见它们悲恸的颤哭声，不甘又绝望。

浓郁的情绪在他的意识之海燃烧的炽烈，日复一日沉浸在这些负面的情绪之中，他也不可避免与它们拥有了同样的气息，毁灭的气息，绝路的疯狂。

末路的神明站在万物中央，轻声说出了答案：“我只是有点累了。”

飞芒似乎也感受到了那种疲累的气息沉默着点了点头，没有过多追问。

其实他觉得随着旧天道意识一起消亡也不错，他们存在了太久太久，灵魂早已步履颤颤，是时候停下了，休息一下也是不错的选择。

“飞芒，开始行动吧。”

“......好。”

那日的对话被完整地直播在每一个人类的脑海里，只要他们闭上眼睛就能看到那副惊世骇俗的画面。

人类自然陷入惶恐，不过在各国政府的干预下舆论并没有完全席卷整个社会。

更多清醒的人先后发言，在此之间权衡利弊，人类的恐慌稍稍平息，毕竟他们也明白那位山河之令说的是什么意思。

他们将要清除人类中的败类，虽然并不知道具体的评判标准是什么，但大多数人都认为自己不在此范围内，事不关己，便也没了担忧的理由，只是好奇地观察着，看看这个倒霉蛋究竟是谁。

然而人类中归属混沌的那一部分可没有他们的好心情，他们诚惶诚恐地掩盖自己的犯罪痕迹，妄想完全与过去的罪恶划清界限，但这些可瞒不过全知的神明。

神出鬼没的黑雾任凭他们怎样躲藏都无济于事，声声哀嚎在夜色的笼罩下戛然而止，黑雾轻易的夺走他们的生命，他们总算明白这等诡谲之物不是人力所能对抗。

于是他们慌不择路的自首，用尽一切办法也要让自己获罪，他们以为被定罪的自己就不会被黑雾所斩杀，但他们必定不会如愿。

熟悉的黑雾仿佛暗夜的死神悄悄降临，然后一击毙命。

江云泱的办公桌上堆着一大堆报告，这段时间以来各地因黑雾而死亡的人数大幅度上升，就连那些身处监狱的人也葬身在黑雾之中，这严重违反了人类的司法主权，但他们没有任何办法。

他揉着眉打开另一份报告刚看了几行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

“江队！山河之灵和一个不明生物现身三公里外的红江。”

“我知道了，准备一下，立刻出发。”

江云泱挂断电话披上外套疾步离开，自从上次谈话过后，山河之灵就再没出现过，活动在大众视野里的就只有黑雾，这么久过去了，不知道他是因为什么才重新出现。

他坐上车点开随行人发来的一段视频，画面中的那个人正站在河畔与身边黑漆漆的人型生物说着什么。

陡然间，那人抬头视线精准地看向镜头嘴唇微动，视频没有声音但江云泱清楚他说了什么。

“我等着你来。”

屏幕随即被一连串的雪花覆盖，信号中断了。

江云泱看了眼窗外，此时临近黄昏，窗外的景色急速飞驰被拉成一条橙色的丝带，他再次点开视频说着：“再快一点，我们必须尽快到达。”

楚令和飞芒站在红江边缘等着江云泱的到来。

不久前已经沉睡的天道意识再次苏醒召见了他们，祂告诉他们，新天道的诞生提前了，再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新生的天道就会完全吞噬祂。

即将消失的祂并没有不甘，祂早就接受了自己的结局，找他们前来只有一个目的，祂希望他们能够全力帮助新天道的诞生，停止对人类无意义的讨伐。

这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不值得天道为此召见他们，所以接下来的才是重点。

新天道的诞生本应在四十年后，但祂不知什么原因迫切地想要提前降临，天道域内的道韵线疯涨却没能积聚应有的力量，也就是说这个新诞生的天道根基极为不稳，这就是祂找他们来的第二个原因。

将山河之灵和飞芒的全部力量献给新生的天道补全祂的缺失。

楚令并没有意见，他们本来就是要消亡的，至于怎样消亡，这无关紧要。

飞芒虽然没有说话但他也是同样的想法，所以他们来到了红江，预言中新生天道诞生之地。

至于他们为何要等江云泱的到来，祂说新生的天道对于他们的力量一定是抗拒的，他们需要新天道气运之子的担保。

灿金的夕阳已经沉没，瑰色的霞光弥漫整片天空，落进江水晕出烂漫的红，天地同色，绚烂无比，亦如往日亿万次的轮回。

但对于他们来说，这是最后的落日了。

楚令望着天边静静出神，身后响起了急促的刹车声，他微顿转过身看着江云泱。

“你来了，可以单独聊一会吗？”

江云泱点头对着身后的的人说了什么，之后大步朝前与楚令并肩而立。

他微微偏头凝视着眼前人的眼睛，那双眼睛在余晖下闪着瑰色的红。

“这里只有我们了，你要和我说什么？”

楚令陡然伸手点在他的眉心：“事情太多说不清楚，你还是自己看吧。”

江云泱身躯微僵，眉心冰凉的触感一触即逝，眼前的画面扭曲，他看到了那人的记忆。

许久后，楚令收回手微微仰头：“现在明白了吗？”

江云泱迟缓地点头，不自觉触上眉心：“你们需要我怎么做？”

楚令笑了一声：“很简单，在这里陪着我们，直到祂的诞生，作为诚意......”他看向远处的飞芒。

“黑雾将褪去，三分之二的地球将重新归还人类，你们不必再提心吊胆。”

江云泱沉默着看起来心事重重。

“怎么了？感觉你不是很高兴，为什么？”

江云泱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是该高兴还是该悲伤，此事过后人类再也没有了威胁，他们的未来一片光明。

从那份记忆里，他也知道了自己为何能行走在黑雾中，因为他是新天道选中的气运之子，自然拥有特权。

但是，眼前的这个人，不，应该是神。

他会怎样？消失，还是轮回？

江云泱微微摇头低声问着：“你会怎样？”

楚令轻轻笑着，面色坦然没有任何不甘：“我？我会和祂一起陨落，成为新天道的力量。”

这个消息算不上多好，但他无从反驳。

江云泱闭了闭眼，再度睁开恢复了平静：“我知道了，我会和你们一起呆在这里，还望你们遵守约定。”

“这是自然。”

飞芒得到了命令走了过来，他瞥了一眼江云泱才看向楚令：“雾泽大人，现在开始吗？”

楚令点头并示意江云泱：“你可以与你的同事视频，验证我们的诚意。”

江云泱沉默了一会才摇头：“不用了，我相信你。”

楚令挑眉笑道：“那是我的荣幸。”

一旁的飞芒化身黑雾冲向天际，与此同时蔓延了数年之久的黑雾像来时一样消失地无影无踪，露出其下褐色的大地。

成片的土黄中，已有亮眼的翠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