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音按了按嘴唇，微微的痛感使她回想起了召唤阵上的经历。

她感到莫名其妙，自己除了还在召唤阵上的时候，其它时间完全忘记了这件事。

她自己不在意，别人也没提过，想必是没留下什么痕迹，“为什么突然说这个？他应该只是要问法阵的事。”

用的是这世界上只有两个人会的语言。

她皱眉，“而且我是自愿跟他走的，你要参观这里只让管家带着也可以。”

西塞尔又没有强硬地拉走她，如果他真这么干自己绝对会被严重吓到，先用力甩开他。

伊芙琳又开始露出泫然欲泣的的表情。

虽然已经中招过两次有了一定抗性，但非常讨厌在有其他人的场合给人难堪的裴音还是放软了声线，“我没有想骂你的意思，只是，你不能总是用撒娇来让我妥协呀。”

维罗妮卡检查的时候说伊芙琳的身体跟她是一个年龄段的。

“但是我谁都不认识……只认识你。”她难过地说。

裴音一震，想到自己同意陪她一起参观时也有考虑这点，但是她表现得太开朗太适应这里的环境了，自己居然逐渐忘了身处无亲无故的异世界，单独跟陌生人相处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她不自觉想到了以前深陷惊恐与焦虑的自己，她没有伊芙琳这么勇敢，一开始甚至只对维罗妮卡抵触心较少，像一只只信任妈妈的雏鸟。

等等，印刻效应？

……如果这么想，伊芙琳第一个看见的是自己……

裴音感到呼吸不畅，头脑晕眩，甚至在头痛头晕的影响下有些站不稳。她抬头看着西塞尔，声音微微颤抖：“抱歉，我们换个时间吧。”甚至没有注意自己忘记更换语言了。

西塞尔虽然无法听懂两人的对话，但至少可以从裴音揉杂着恐惧、愧疚、痛苦的难看表情中看出不对劲。

到底是这女孩对她说了什么，才会让她变成这样？都这个状态了，如果是面对他早就说自己身体不适要去休息，怎么对着这个人就突然转性了？

“你忘了西塞尔听不懂啦！”伊芙琳俏皮地小跑过来，盯着比她高一个头多的圣子，用世界语说，“她的意思是要陪我。”

她轻轻把裴音的头按下来和自己额头相贴，淡淡的光芒从她们相连的地方溢出。西塞尔能认出这是光属性和木属性魔法，而且都是偏治愈性的。

她们分开时裴音的脸色好了一点，但也没好到哪去，这个女孩的魔力太弱了。

“你……”西塞尔还没发表意见就被伊芙琳打断。

“你要不要一起？”自从裴音选择她后，她的表情又恢复成纯洁的微笑。

但西塞尔觉得这个表情非常古怪，尤其是她像现在这样盯着他的时候，有种……耀武扬威的挑衅感。

但目前让人恢复正常才是最重要的。

他掌根轻贴裴音额头施放治愈术，其实以他的魔力量和熟练程度，并不需要通过肢体接触来增强施术的成功率，但是看这个女孩跟她这么亲密，他不由自主地就伸出了手。

裴音的状态好多了，不再是那幅面白如纸的模样，她深呼吸，对西塞尔说：“抱歉，但是我得陪她，你……？”

考虑到刚刚的意外状况可能还会发生，他只能面色不佳地说：“我也一起去。”

他只是想远离裴音，并不想她出意外。

虽然伊芙琳非常想要裴音跟上她，但在继续参观的过程中并没有跟她搭话或是想跟她有什么肢体接触，像是看懂了裴音对这些的不喜。

她和管家在前面，正顺着管家的讲解问一些简单的问题。

落在后面的两个人一直非常安静，脚步渐渐放缓，和前两个人的间距逐渐拉大，到了让西塞尔觉得可以小声聊天的距离。

“她是召唤阵新出现的人？”他微微偏头看着黑发少女，轻声问，

裴音点点头，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应该就是你们想召唤的人。她有六种元素天赋，而且……不像我一样连语言都要学，她很厉害。”

回忆这段她一直在消沉的记忆让她感觉不太好，但两个治疗术让她感觉自己现在前所未有的平静，她怎么没早点发现光属性治疗术可以促进精神稳定呢。

古怪。既有种能脱离沉重无效思考的轻松，也有情绪敏感度被削减的反感。

西塞尔听到全元素天赋的表现跟他母亲差不多，是非常相似的惊诧表情。

在这世界上除人以外的智慧种族都有固定的种族元素天赋。龙是火系、精灵是木系、矮人是土系，魔族是暗系，它们的一生有且只能有一种元素天赋，大多都很强大。

只有人不同，大多数人是没有元素天赋的，通过祈祷得到的能力也只有一点点。

少部分人会有单一元素天赋，而更少的情况下，一个人可以拥有多种元素天赋，甚至可以是完全相冲的两种元素，比如西塞尔的光暗天赋。

裴音想起了什么，补充道：“维罗妮卡说她的能力很全面，可以治疗也可以攻击。这样的人很少吗？”

“……只有她一个。”西塞尔说。

人类的元素天赋都是带有偏向的，一共有四个偏向，攻击、防御、辅助、治疗。正常人只会涉及一到两个偏向，像西塞尔的光元素是治疗辅助，暗元素是辅助攻击。

她太特别了，听上去这个新来的女孩的确有拯救世界的天赋。

“你和她之间……？”

西塞尔问题还没问全，经历了刚刚不愉快事件的裴音就已经反应过来，她觉得自己应该很烦躁，但又被光元素压制下去，“刚认识，召唤的时候发生了一些意外。”

他默默看着在治愈术生效期间，裴音仍显得不愉快的脸，又想到伊芙琳至今的表现，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太过关注这件事，只能压下心中的情绪。

“那你呢，召唤完后你有什么变化吗？”

“没有。”裴音更加难受。

于是两人彻底沉默了。

“裴音！跟上来！”伊芙琳发现落后的两人，举高手朝他们挥舞，打破了两人之间凝固的气氛。

*

终于结束了一天的折磨。

因为担心触景生情，裴音今天并没有把怀表放在身边。事实上，怀表、项链、匕首和臂环，她只留下了最后一个，其它都藏进衣柜角落里，现在正躺在床上体验久违的失眠。

她在思考今后的去向。

既然救世主目前不讨厌她，她觉得可以尝试让伊芙琳分享一下这个世界上自己至今没学会的基础知识，也防止再问出一些过于基础的问题，并且别人回答后自己还是懵懵懂懂的，令人绝望。

之后呢？能做什么？自己有什么特长呢？

圣女的职位应该过不久得还给伊芙琳，有前几次维罗妮卡给的零花钱，应该是不用担心离开之后会被饿死……假如离开时能带的话。

离开后她能做什么呢？或者说离开维罗妮卡给的东西后，她还剩什么能养活自己的方法呢？

想不到。

……怎么会有人这么废物的呀。

“咚咚咚——”清脆的敲门声传来，声音不大，但现在是安静的深夜，所以很清晰。

裴音抬手看钟表，半夜三点，谁会这个时候来？

她擦干眼泪整理好仪表，开门一看，是抱着枕头的伊芙琳。

“我做噩梦了，可以跟你一起睡吗？”她穿着白色的睡裙，波浪般的奶油色长卷发散发着浅淡的光泽，看上去像一个美味的奶油蛋糕，上面还淋了诱人的蜂蜜。

怎么又是你，好烦。

“……你进来吧。”她干巴巴地说。

那能怎么办呢，救世主还是要讨好一下的。

她看着欢快地扑到她床上，拍拍床单邀请她的伊芙琳，崩溃地想：希望今晚自己真的能睡着。

她忘了算上元素魔法这个能力，在伊芙琳的光明元素和木元素的浸透下，她很快产生困意，闭上了眼睛。

伊芙琳悄悄看着她，确定她睡着了，才缓慢挪到她身边，悄悄给她翻面朝向自己，最后安心地抱住她进入睡眠。

*

裴音坐在公园的秋千上，正因腿太短够不到地面而苦恼，这时秋千突然开始晃动。

她转头，身后在推秋千的是一小片黑雾。

它帮她推秋千、上滑梯、打水把干沙子弄湿供她堆沙堡，把她轻轻丢上天又稳稳当当接住，好像一个优秀的全自动陪玩机器人。

但轻松欢乐的好景不长，不知从哪出现了一群野狼。

它们看起来很古怪，好像在泥坑里滚过，身上不断掉落泥点，散发着一种令人讨厌的气息。

裴音抓起一把沙，准备试试看把沙子丢进它们的眼睛能否驱逐它们，但心里又产生了一种莫名的不忍，仿佛它们不应该被这么对待。

黑雾突然从狼群之间经过，它碰到的狼都变成了一小堆细灰。

粗砺的沙子从她指尖流泻，她突然很想叹气。

她们一起把灰收集起来，埋到了草地下，那里飞速长出一棵树。

黑雾抱着她坐在树枝上，它的拥抱冰冰凉凉的，很舒服。

但是它越来越不注意力度，把她压得太闷了。

裴音被闷醒，发现原来在床另一侧的伊芙琳此刻严严实实地贴紧她，以正面拥抱她的姿势睡得正香。

压到胸口了，怪不得会醒。

她推开伊芙琳，感觉脑袋晕乎乎的，想继续睡却又完全睡不着，恼怒地看手表——

四点半。

……去转转吧。

她披上外套，提起放在角落的光魔晶石灯，出门前看了床上的伊芙琳一眼，她卷着被子睡得很平稳。

裴音轻轻关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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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伊芙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