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到，你可以回去休息了。明早七点请准时到第二实验楼404间参加考试。”教室里，高挑的老师收好试卷，率先出门。

窗外的天空一片漆黑，珐莱利斯的光元素法阵组在黑暗中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裴音萎靡地趴在桌上。

她从七点开始写了三张浓缩五个年级知识的试卷，短暂午休进食后跑到实验室参加生物系植物组的两场考核，一场理论一场实操。

吃完晚饭后，她又赶去教学楼考了一门通识课，感觉自己像被插在火堆上即将成为尸体的烂鱼。

“脑细胞快被榨干了……”

她游魂般飘荡回宿舍，暂住在西塞尔身体里的伊芙琳正在她常待的位置练习暗系魔法。

裴音懒得问她怎么在这，闷头找衣服进浴室洗澡，完全忽略了跟自己打招呼的伊芙琳。

她躺在浴缸里放空身心吹泡泡，直到伊芙琳敲响浴室门，“裴音，你还好吗？你在里面待一个小时了，不说话我就直接进去了？”

“别！”裴音如梦初醒般弹起来，“我马上出来。”

“抱歉，让你担心了，我考了一天试，有点累。”她疲倦地说，注意不让自己视线中出现西塞尔的身体，以免被突然吓到。

她栽倒在床上，闭眼蛄蛹着缩进被子里。

今天的考试难度还行，她没多少完全不会的，明天应该也差不多。总之应该都能及格，及格就好。

有布料摩擦的声音。

一只手轻柔地覆上她的双眼，这双手很温暖，带来一阵阵困意。

她迷迷糊糊地呢喃：“好热……”

伊芙琳委屈地把手挪到她头顶，“……要是我的魔法能让你不做噩梦就好了。”

裴音微动，像是在摇头，又像是在亲昵地蹭她的手心。

在光元素的促进下，她很快入眠。伊芙琳沉默地注视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床上的女孩开始不安地翻来覆去。

暗色物质不断从她身上冒出，像烟，又像雾，将碰到的事物尽数同化，只除了裴音的身体。

仔细看会发现它是由一颗颗极小的黑色粒子构成，在物质的边缘淡化、稀疏，营造出渐变效果。

“你也是救世主。”伊芙琳轻轻抚摸她的脸，“这是你的力量吗？它看起来好厉害，也……好熟悉。”

她寄存在裴音床头柜上的魔力尽职尽责地修补黑雾造成的损坏。

她坐在床沿提问着无人回答的问题：“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为什么我会这么喜欢你？你对我比对西塞尔好多了，你也有点喜欢我对吗？”

她自言自语：“好奇怪，我对你的感情好像是不一样的。”

黑色物质亲密地缠绕上她的手指。

或者说，西塞尔的手指。

“好啦，我要继续在这具魔力储量高的身体里练习了，晚安。”

*

考完最早的动物组理论实操，裴音被引到了生物园参加额外实践考核，内容是生物实地辨析与习性推测，还涉及到一点生物利用模块。

她听着监考老师的问题，内心稍微放松。还好她两年宅居生活为了不整日受情绪折磨，经常强迫自己背图册，来了学校也没日没夜地记背书籍资料，还是可以回答这个问题的。

她组织好答案，开口没说多少就卡壳了。

她在考官锐利的视线下冷汗直冒，想起自己可悲的说话经验。在得到翻译器的几个月里，她为了答题死命学习书面文字，忽视对读音的记背和对文字发音规律的研究，现在报应来了。

“结束了？”监考老师淡淡地问。

她心想可惜了，这孩子的专业课成绩挺好的，看样子不是来混日子的。只是既然要申请自修，她就要学得更加广泛、更加深入，只精通书上的知识可达不到她的标准。

无地自容！！可恶！

裴音绝望地表示自己需要纸笔，并在心中再次感激自己涂了口红。

分要点写了一篇小论文，裴音把纸递给考官。

考官从上至下阅读这个学生写出来的答案，虽然字丑了点，但出乎意料的，答案的确正确，且十分全面。

这部分考核属于对自修生的额外考察，由学生所选科系的组长设定内容，并不像一般科目那样会提前给出具体考试范围。

超纲，难度大，在自修生年末评分占比又高，一不小心就会导致学生个人总评分不合格，之后留级重修，是令学生胆寒的挂科利器。

有效防止想要混水摸鱼的学生钻首次申请不看成绩的漏洞。

生物系已经有几年没人申请过这个了，组长见到申请信时十分诧异，翻翻她的资料看见她的年龄和一片空白的信息就更奇怪了。

她继续朝学生发问，接连不断地收到作答几乎完美的纸张。

考官维持着严肃的表情重新过了一遍手里的答案。

考虑到这个学生的年纪，她出的题难度要比这场考试本应有的要高不少。

现在看来，她的确有这个资格申请。

“我的问题结束了。”她微微缓和自己的表情，“你可以回去休息了，下午的考试记得准时参加。”

她拿着一沓纸页，心情不错地回到办公室。

如果这位同学在完成十二年的学习内容后还愿意继续读下去，她可以为她写申请信。

这么想着，她手起笔落，毫不留情地开始扣分。

因为她无法用言语表达自己的答案，这是没法通融的扣分点。

裴音本人已经回到宿舍，她喝了一口灼烧药水后，正在用自己的额头猛击墙壁。

刚刚的考官表情太严肃了，说话也少，根本不能确定自己写的东西是不是对的。

她硬要求人家适应她的作答方式，肯定在考官心中留下了非常差的印象，她已经注意到那时考官皱起的眉头了，感觉自己过考无望……

在陌生人面前展示自己的智商下限实在是太恐怖了，不然她真回神宫算了……

好丢脸。

她扑上床，把自己埋到枕头下。

下午，裴音考完剩下两门通识课，总算恢复了精力，甚至有些兴奋过头，小跑到教学楼前的人工湖开始绕湖疾走，试图冷却自己过分喜悦的情绪。

对成绩的忧虑暂时离她远去。虽然可能明天就会出，但如果她不提前询问，按照流程她要在下学期开学才会收到成绩单，在这之前她可以过一段不用担心考试的日子……

好吧，虽然选修课还没开考。

她保持高昂的心态在湖边转了两圈，连以前避之不及的、甜甜蜜蜜黏在一起的小情侣都没影响到她。

裴音挑了张方便欣赏太阳的长椅。

天空中的暗元素早就浓郁到可以直接目视太阳，裴音静静等待天黑，想起自己以前在神宫钟塔上的时候。

钟塔顶虽然安静，景色也好，但真的很难爬。要是她有奥莉薇娅那样的能力就好了。

她乱飞的思绪连同还算愉悦的心情一起结束于听到古怪声响的那刻。

裴音偷偷瞄一眼不远处的椅子上亲密拥吻的两人，脸色变得古怪。

她试图无视烦人的情侣，但这两人的存在感反倒是越来越高，他们接吻的声音在裴音耳边愈发清晰，让人生出迫切想远离他们的念头。

为什么一定是我走呢？她看着太阳愤愤不平，这可是她找到的最佳观景点。

她转头用幽暗的视线紧盯他们，试图让这两个人意识到羞耻自觉离开。

然而可恶的情侣并没有收敛，甚至亲吻的声音愈发激励，像是……在她的瞪视下反倒更兴奋了？

她不确定地想着。

突然，情侣中的女方对着她抛了个媚眼，把裴音惊得迅速扭头望天，冷汗直冒。

太可怕了。

她倏地站起，挪到另一张能看见太阳的椅子上。

但这里的景色没有刚刚好，构图和光线都不如那个最佳观景点。

裴音为了让自己的脑子脱离亲吻场景，开始强迫自己思考之后的计划。

及格……应该可以，自己好歹差不多写满了，改卷老师至少会给个同情分吧？

其实她感觉卷子上的问题自己都有思路，但不同于她自学时做的各年级期末试卷，这份考卷有很多科几乎全是主观题，模拟情境类主观题尤其多。

在她印象里，这种题目就是不管对不对都可以写出一长串答案，她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答题侧重点有没有跑偏。

等等，这么想，她不会连及格都混不到吧？

因为自己提前申请原本应该下学期考的年末考核，如果达不到那个该死的90%分数线，下学期就得开始继续和一群小孩整天待在一起！

这怎么达到啊，到底有谁能考到？也就是说自己的举动实际上是：放弃再混一个学期的机会选择提前面对可怖的现实，真是不自量力自讨苦吃！

她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学习学疯了吗？

……好吧，看来这段时间也没时间放松了，得去研究“美梦”药水，争取以后少一点这样的绝望冲动事件。

她叹了口气，看着太阳的最后一点虚象被遮盖。

她隐约觉得这个世界的夜晚太空了，天上应该有许多闪闪发光的东西，就像伊芙琳的眼睛。

她看着那对金瞳时，经常在心中组织出一些模糊的赞美句、一些陌生的比喻，但自己要细想时却又迅速消失不见。

伊芙琳的眼睛要是能截取放大在天上就好了。

“小学妹，你还没走啊？”微哑的女声从她旁边响起。

裴音思维终于被拉回现实，她调整眼睛焦距，抬头，对她说话的正是刚刚还在亲吻的女生。

“你一副失魂落魄的表情，失恋了？”她坐在长椅另一头，轻松地说。

裴音看着她的金发碧眼，不期然想起奥莉薇娅。

她摇摇头。

女生耸肩，“好吧，我还以为你是触景生情了，毕竟今天是情人节嘛。”

触的是什么景自然不必谈。

她站起来，朝不远处等着她的人走去，“那我就不打扰了，有缘再见。”

情人节。

怪不得今天湖边情侣这么多，人家在轻松约会，自己在紧张考试，对比过于鲜明，甚至显得有些幽默。

今天湖边不会只有自己是一个人吧？还因为担忧成绩显得非常郁闷，怪不得有人会怀疑自己失恋。

显得自己申请提前考试的行为更愚蠢了。

她一脸菜色地拖着自己向实验楼走去，两小时后脸色更差地回宿舍。

这次做出来的药水太失败了，糟心。

一开宿舍门她就愣住了，退出来看看旁边的门牌号，又看看宿舍里突然冒出来的鲜花，迟疑了很久才在伊芙琳的呼唤下进门。

“这些是别人送你的吗？”她问。

“嗯？当然不是，今天可不能随便接受陌生人的鲜花和礼物。”伊芙琳使用西塞尔的身体说：“会被认为同意对方求爱的。”

她骄傲地说：“它们是我下午回来的时候自己做出来的，是不是非常好看？”

裴音只能说：“……是啊，你好厉害。”

“只是增添一下节日气氛，明天中午我就把它们收走。”她给花朵加上亮闪闪的光效，状似不经意地说：“对了，你今天是不是考完试了？”

这个没必要瞒，裴音点点头。

“真巧，那还恰好可以庆祝你考试结束。”伊芙琳说。

伊芙琳的审美真的不错，裴音觉得自己糟糕的心情缓和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