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之郁甫一落座,何妙观就猜到他要说什么。
果不其然,少年纤长的眼睫低垂,俨然一副受尽委屈的模样:“妙观,顾家兄妹好似都很不喜欢我。”
“我与他们相识多年,情谊深厚,你忽然插足进来,他们心里自然膈应。”何妙观轻拍他的肩以示安抚,“但你知道我喜欢你的,对不对?”
“可是……”燕之郁抬眸望来,桃花眼里水光潋滟,“妙观,你同顾公子成亲后,我该怎么办?”
何妙观想起方才顾蕙仙附耳的低语,神色有点僵硬。
平心而论,顾徊相貌俊秀,性情温和,除却言行有点幼稚外,是极好相处的人。但她对他,确实没有半分男女之情。她之所以关照他,愿助他完成任务,只因他是学弟,是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唯一的故人。
等他任务结束,原书的“顾徊”回来,她当然会想办法和离。
但这些话不能告诉燕之郁。
“那到时候,我们便暂且分开一段时日。”何妙观斟酌着措辞,“若是我和他有什么不合,我们或许会和离的。等我和他和离后,我自然会再来找你。”
“妙观,所以你们成亲之后,要和寻常夫妻一般相处么?”燕之郁问道。
“按理来说,是的。”何妙观感到有点尴尬,“但婚事……呃,谁也说不准。或许我们刚成亲便感觉不合,没过两日便想和离也未可知……”
何妙观说着说着,自己都觉得有些荒谬,险些失笑出声。
但是燕之郁笑不出来。
他实在是无法理解。
说来说去,就算是未来或许和离,何妙观也要和顾徊成婚。
顾徊真的有这么好么?
燕之郁咬着唇,鬼使神差道:“妙观,你同他成婚后,我若是想你,可以偷偷来找你么?”
“……啊?”何妙观连忙摇头,“不可以的!”
“为什么?”燕之郁凝眸深深望着她,眼底情绪翻涌,“我悄悄来找你,不会让别人发现的,那样也不可以么。”
“对……不行的。”何妙观严肃地摇摇头,“那样是不对的。既是夫妻,若是他洁身自好,我也不能行差踏错。”
“妙观,可为什么现在你又愿意同我亲近?”燕之郁追问道,“顾公子既是你的未婚夫婿,未婚难道就不是‘夫君’么?”
何妙观一时语塞,呆呆地看着少年困惑的面容,半晌,犹豫着问道:“燕之郁,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不应该见面吗?”
燕之郁微微一愣,接着连忙否认道:“妙观,我的意思是,你不要同他成婚。顾徊配不上你。当然,我并非要你与我私奔,你值得更好的郎君,譬如……”
何妙观心下一惊,生怕他又脱口说出“杜鹤安”三字,连忙伸手捂住他的唇。
燕之郁怔住,漂亮的黑眸睁得更大,满是疑惑地望着她,一动不动。
绕来绕去,又绕到原本的话题上。
何妙观觉得,今日若是再没有一个理由说服他,他迟早会来问一遍又一遍。
事已至此,她决定撒一个无伤大雅的小谎。想到燕之郁相信花灯鬼神之事,应当是一个迷信的人,何妙观便打算用迷信来说服他。她深吸一口气,露出无奈的神色:“燕郎君,既然你这么好奇为什么我没有很喜欢顾徊,但却非他不可,那我便如实告诉你原由。”
“我从小身子羸弱,所以阿父和阿娘一直很宠爱我,生怕我受什么伤。”
“阿娘深信命理,一心要寻一位八字能与我相合、助我康健的郎君。顾徊的生辰八字与我最是相旺,能助我度过命中一大劫数。而我们两家又恰好是世交,门当户对,这才定下婚约。”
“如今,顾家伯父伯母对我不甚满意,是顾徊和蕙仙念着我们小时候的情谊,才坚持要同我成婚。”
说完后,何妙观垂下眼睫,不好意思看他。
燕之郁良久没有说话。
这番解释,于他看来合情合理。毕竟,陆黎确实卜算过,何妙观十七岁会有死劫。
他心中五味杂陈,不知是喜是忧。片刻后,淡淡道:“既然性命攸关,那妙观确实应该和顾公子成婚。但妙观,你方才说的‘和离’又是什么?”
“啊?”
“妙观,你既然是因为八字相合而嫁顾公子,那此生岂不是要同他绑在一处,不能再分离。”燕之郁认真地分析着,“否则,若是和离,那个劫数是否还会影响你。”
何妙观顿时语塞。
刚才的一番说辞已是绞尽脑汁杜撰的结果,但万没想到,还有逻辑上的漏洞。
她正想着该如何圆谎,燕之郁又轻叹一声,苦笑道:“妙观,你是为了哄我,才说未来或许会和离的吧。”
“燕郎君……”
见他眼底倏地暗下去,何妙观心头一软,忙张开手臂将他揽进怀里。少年顺势偎过来,下巴轻轻搁在她肩头,抬手环住她的腰,软软将重量交托于她。
他早该料到的,他只是她成婚前的消遣而已。
不过幸好,他也只是逢场作戏,既未动真心,又何必在意往后种种。
燕之郁缓缓垂下眼睫,轻声道:“妙观,再过三个月,便是你的生辰吧。”
何妙观微微一愣,随即意识到燕之郁所说的生辰,应当是指原主二月份的生日。
“对呀。”何妙观微微颔首,“燕郎君,你是想给我准备礼物吗?”
“嗯。但还有一件事……”燕之郁仰起脸,温声道,“这段日子,妙观,你多当心些。”
“啊?”何妙观没听懂。
“我昨日梦见你出事,很担心你。”他惦记着陆黎的占卜,声音愈发柔软,整个人要嵌进她怀里似的,“所以,这些日子,多同我待在一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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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厢房内,青年赤着上身坐在凳上,高挑的女郎正为他换着药。
“嘶——痛痛痛!”
“清池,你轻点!真的好痛!”
“呜呜呜,求你轻一点,清池!”
清泉疼得龇牙咧嘴,眼泪鼻涕一起流下来。
清池无奈地停下手中的动作,道:“清泉,你多大?怎么还和个小孩一样?”
清泉委屈地撇撇嘴:“清池,你不知道公子有多过分!他下次没做好决定,能不能就别让我贸然出手……呜呜呜,那个杜鹤安,怎么这么能打……”
清池白他一眼,故意用棉签重重按着伤口,惹得清泉倒抽一口冷气:“呜哇,你干嘛!”
“叫你平日不好好练功,连个朝中文官都应付不了,还落得一身伤。”清池没好气地数落着,“活该!”
“这真不怨我!明明我差一点就杀死他,但那个何小姐忽然跑过来,哎,公子虽然没命令不能伤她,但是你瞧他那副模样……”清泉说着,轻哼一声,“我当心伤到她,才让开的,没想到就被杜鹤安抓住破绽,反刺了一剑……”
清池无奈地摇摇头,替他包扎好伤口,又将外袍递过去,轻叹道:“少抱怨两句吧。若是让公子听到,有你好受的。”
清泉瞬时噤声,警惕地四下张望,确认周围没有脚步声后,才压低嗓子神秘兮兮地问:“清池,你觉得公子是不是真喜欢何小姐啊?”
清池皱着眉,凝思片刻,道:“我觉得,有可能。”
“我也觉得。”清泉仿佛找到了知音,“要真是怀疑何小姐是什么细作啊、暗桩啊,为什么不直接抓起来审。公子说什么要徐徐图之,慢慢找到幕后主使,但人家哪有什么幕后主使啊……我看公子赖在何家不走,就是春心大动,想谈情说爱。”
清池觉得此言在理,亦点点头:“不过公子这个年纪,也该谈情说爱。”
两人窃窃私语一会,又从房中翻出一副叶子戏,对坐打发时间。
“清崖呢?”清泉一边出牌,一边问,“近来总不见他。”
“好像公子有什么事,遣他回长安一趟。”
“长安不是有清露么?”
“清露处理的是正经公务。但清崖……应该是让他调查顾徊在长安的经历。”
“哦。”清泉若有所思地点头,“公子这是要查情敌啊。”
清池噗嗤一声笑出来,伸指轻轻点了一下他的额头:“就你聪明。”
直至夜色深沉,燕之郁才推门而入。
“公子。”清泉连忙站起来。
“伤好些没。”燕之郁看向他缠着绷带的肩胛,淡淡道。
“特别好。公子这么关心属下,属下感觉一点都不疼。”清泉故意道。
燕之郁瞥他一眼,未再多言,径自走到书案前坐下。他提笔蘸墨,在宣纸上迅速写下两行字。写罢,将纸折好,推至清池面前。
“去请陆先生算算这两人的生辰八字,是否相合。”
清池双手接过,迟疑道:“公子,那位陆先生,因为我们上次烧他茅屋,早就搬离了扬州,如今恐怕只能寻他徒弟代劳……”
徒弟就徒弟吧,横竖他也只是一时兴起,随意算算他们是否相合。
“属下现在便去?”
“随你。这件事不急。”
清池深知,一般说不急,就是希望她越早干完越好,便立刻披上幂篱,将清泉一个人留在屋内。当然,她着急走的另一个原因是公子看上去心绪不佳,所以应当尽快避开,免得触犯霉头。
浑然不觉的清泉指着案上未收的叶子牌,笑嘻嘻地问道:“长夜漫漫,可要属下陪公子玩两局解解闷?”
燕之郁未置可否,抬手捻起一张牌。
半个时辰后——
“公子!!!”连输三局,清泉终于按捺不住,小声嘟囔,“公子能不能让着属下一点。属下还带着伤呢。”
鬼使神差地,燕之郁淡淡应了一声:“好。”
“多谢公子!”
新的一局,清泉终于尝到赢牌的滋味,眉开眼笑。
窗外传来打更的梆子声,夜色已深。
燕之郁起身更衣洗漱,待他回到榻边坐下时,神情有些恍惚,怔怔地望着烛台上跳跃的火苗。
他觉得心绪不宁,有什么东西好似脱离了掌控。
意识渐渐模糊,他坠入梦乡。梦中是一片大红喜庆之色,红烛高照,宾客盈门。他奋力挤过喧闹的人群,来到最前方。只见高堂之上,左边坐着顾家夫妇,右边是何家夫妇。
司仪高唱:“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新郎与新娘依礼躬身。
他望着熟悉的身形,迟疑地唤出声:“妙观?”
新娘的动作微微一顿,盖头下的脸庞却并未转向他。
众人欢笑着,簇拥着一对新人走向洞房。
燕之郁猛地惊醒。
窗外天光大亮。
枕边放着一叠纸张,是托清池去测算的生辰八字。
他迟疑片刻,终是伸手,将其展开。
燕子:我自有我的节奏 我说没喜欢就是没喜欢 你们懂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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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定有苦衷》
【顽劣不堪白切黑公主X各属性男主】
安定公主顾真蕊年方十六,容色灼若春桃,京中爱慕者无数,
但离奇的是,每一位被列为驸马人选的贵公子,在与公主短暂相处后,皆称病避世,宁折前程也不愿踏入公主府半步。
朝堂私语渐起,作为公主的老师,太傅蔺明珏不屑道:
“殿下秉性温良,风华绝代,不可能不讨人喜欢;自然是这些驸马有问题。”
直到有一日,他无意间撞进公主的行宫。
烛影摇曳处,以顽劣著称的靖安世子被禁锢在榻,鬓发散乱,眼尾绯红,喉间溢出破碎的求饶声。
而素来温婉的公主正跨坐于少年腰间,指尖漫不经心缠绕着对方的衣带。
白日宣淫,蔺明珏气得头疼,刚想开口斥责世子“不知廉耻,教坏公主”,
孰料下一刻,公主却缓缓侧首,轻笑着道:
“太傅今日来,是也想当本宫的狗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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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三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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