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无怙自然是不曾看到，此刻听悲以归说起，这才顺着悲以归所指看向对面瀑布。

只见水流震碎，滚滚而下，闭眼细闻，有水珠扑面，这水并非溪流过脚那般温煦，而是有击石之力，不知这瀑布后是否有一山洞，聚风而啸如虎吟，以气势喝退有非分之想的人。

如此力量之水，究竟在守着什么东西？

离无怙睁开了眼，上前一步，任由飞泻而下的水流打湿了前襟。悲以归不知离无怙此举何为，正要叫他，却见离无怙闭眼举拳于眼前，等他睁眼出口便是一个“开”字。

面前的瀑布分流而开，如有无形手撩开瀑帘，隐于其后的洞穴就这么现在二人面前。

悲以归见此情景也是惊奇不已，他看一眼离无怙，一时不知昨夜不杀他的决定到底是对是错。

离无怙见正如自己所想，这瀑布之后真有一洞穴，他高兴不已，回头瞧一眼悲以归，见悲以归有些神色复杂，只当他是被惊着了。

离无怙很想去往那洞穴处一探究竟，这自然不能少了给自己启发的悲以归。不过此刻他见自己的悲兄一副仍未回神的模样，便自作主张，不打招呼上前搂住悲以归的腰身。

这下悲以归才是真的被惊讶到了，他低头看一眼揽在自己腰间的手，那只细长手勾紧了自己，随后带着自己飞向瀑布。

离无怙念及悲以归有心症，还不忘说，“悲兄，有我在你莫怕。”

他二人穿流而过，水声潺潺，如碎玉之声，在此之间，离无怙听到悲以归说，“有你在，怎样我都不怕的。”

脉搏之下，电流迅疾如瀑，离无怙右手一颤，紧勾悲以归的手毫无预警的松懈开来。

悲以归就这么差点被水流叼走淹没，还好离无怙及时捏了剑诀，飞剑抢回了悲以归。只是事发突然，他二人就这么滚进了山洞之中。

“悲兄，你可有事？

离无怙从地上爬起的第一件事便是急急询问悲以归的状况，见悲以归摇头，离无怙这才松了口气，而他手臂上的震麻之感却经久未散。离无怙有些疑惑的摸了摸自己的小臂。

悲以归见离无怙抬手摸着自己手臂，似有不适，以为是他出手相救自己之时，扯伤了手臂，颇为担心的问道，“离兄，你伤着手了？”

离无怙摇头，只说没有，随即摸剑打算起身。

可他摸了半天，竟没摸着自己的剑。奇怪，刚刚明明飞剑进洞之时，他听动静那剑就落在自己不远处的。

离无怙又在周遭摸了一遍，“我剑呢？”

悲以归见他寻剑，便也帮着找起剑来。

二人起身在这昏暗潮湿的洞中找起剑来，不知过了多久，剑仍未找着，就在离无怙有些心灰意冷之时，忽听得背后悲以归说，“剑在这里。”

离无怙听闻，以为是悲以归找着了自己的剑，失而复得之喜让他忽略了悲以归话中的惊惶。

等离无怙走到悲以归身旁之时，见到剑之所在，他便也如悲以归一般，面露惊疑。

“那是什么？”

只见洞穴深处，有一团胶状透明之物，悬浮空中，似水流却凝固，似活物却无声息，只首尾相衔蠕动。离无怙的剑倒插其上。

悲以归见这东西眼熟，想起这似乎便是他潜入水天汀时所见的那一团不可名状之物。

此物甚是奇怪，就连悲以归这样历世经验丰富之人都未曾见过。起初他以为这是水天汀中的什么布防之术，可此物却是毫无攻击性，且他回头看到离无怙的惊讶神色，猜想离无怙也未曾见过这东西，看来这并非水天汀之物。

那它究竟是什么东西？

离无怙正要上前拔出自己的剑，悲以归却忽然一伸手挡在他身前，让他别去。

“可我的剑......”

“你看。”

悲以归要离无怙看那把剑的剑柄。离无怙的剑柄之上原系着师妹所赠的剑穗，如今那剑倒插那团胶状物体之上，那剑穗下一秒竟是消失不见。

“这究竟是何物？”

悲以归不知，“我看还是别靠近的好。”

“不行，我那剑是师父给的，不能不拿回来。”

见离无怙执意拿回自己的剑，悲以归无法阻拦，只得同他说，“我们尚不知那东西的来历，万不可轻举妄动。”

离无怙一时竟没了主意，“那该如何？”

悲以归不便亮明身份，不然便自己施法将离无怙的剑给拿回，

忽然他灵光一闪。

“离兄，我刚见你可控水。”

悲以归指的是离无怙刚能控制水流分开。

“偶然为之罢了。”

悲以归心中腹诽道，都这个时候了就别谦虚了。他刚确实是一时兴起，偶一为之，若是决心摆布控制水流，并非次次都行的。

“我看这东西藏于水帘之后，定不会将瀑布水流视为异己，不若你引流来此，控水团聚此物，待它松懈，我们一举上去拔出你的佩剑。”

离无怙觉得悲以归这主意有理有据，当下便集中精神，试图控水来此。悲以归在旁屏息看着。

这是离无怙除剑之外，第一次以意念控实物，况且又是水这种无形无状之物，对他来说实在有些难度。试了几次皆不得成，额间冒出细密汗珠来。悲以归见状，抬手为他擦去额间密汗。

“不急，慢慢来。”

离无怙喘息至极，抬眼看了看为自己拭汗的悲以归，闭眼再试。

离无怙闭上了眼稳住了心，静听洞穴之外的激流之水，又念城郊之外的涓涓细流，灌溉水稻。最后想及葆山之上的灵泉。

水无性，任众人取，水万形，各有千秋。

闭眼感受的离无怙抬手作势，洞穴之外的水流分有一缕，不再坠直，如一条白练随着离无怙的手势被他招揽至洞内。离无怙启唇轻唤，“清溟练。”

赋名已定，此法既成，离无怙下山悟出独招。

悲以归将这情形都瞧在眼内，飘悬而来的水流自他面前经过时，他后退了一步，随后看了一眼正闭眼施法的离无怙，心中疑惑，他究竟是何方神圣？若说是仙人托生，又是哪一位转生的呢？

悲以归看一眼离无怙后，重又将精力转至那团说不清道不明之物上，他见水流团聚此物，那东西并没什么动静，仍旧如初，悲以归便知此法可行，当场叫着离无怙。

“离兄，你看！”

离无怙睁眼去看，见果真成了，笑着与悲以归对视。

“走，咱们拔剑。”

二人并肩上前，悲以归正欲上手之时，离无怙忽然叫住他。

“悲兄，还是我来吧。”

悲以归看向他，离无怙有些担心道，“若是出了什么事......”

悲以归淡淡一笑，看向洞穴之外，“离兄，你带我来的，若是你出了什么事，你看我一个人还能走出这洞中吗？这剑也是因你救我而如此的，我又怎可袖手旁观？”

离无怙听他这番话，反倒没有释怀，更加的自责起来，“如若不是我带你至此的话......”

“如若不是你......”

听悲以归语带严肃，离无怙低头，已准备听取一番责备之言，可悲以归话锋一转，却说，“如若不是你，我又怎能看到这样的别有洞天？”

离无怙抬头看他，悲以归仍是浅笑对他，离无怙心中愁虑霎时烟消云散。他与悲以归对视浅笑，随后二人屏息凝神，一同看向那团怪状之物。

“离兄，你可准备好了？”

离无怙点点头，“嗯！”

他二人同时伸手，因剑倒插，剑柄在胶状物之中，他们只有抓住剑身。离无怙担心剑刃锋利再伤着了悲以归，悲以归伸手握住剑身之时，他便控水绕住剑身，在剑身之上形成一层保护膜。

此细微之举，引得悲以归看向了离无怙，离无怙倒是难得为自己的体贴现出一点难为情来，眼神躲闪，最后目光落至悲以归满是青筋的手背上。悲以归握住剑身的手就在他的手上方。他二人的手虽未紧靠，但也离得极尽。

离无怙看着悲以归的手，一时之间不知作何感想，但他的尾指却是动了一动，在这期间，悲以归说起，“准备好便拔了。”

离无怙收起眼神，重新镇定心神看向自己的剑，狠狠点头道，“嗯！”

“一，二，三，拔！”

原以为拔出剑身需得经过一番磨难，未曾想，倒是如此顺利，只是他二人刚秉着一股背水一战之势，反倒是使大了力。剑猛一拔出，力道反弹，将他二人击的连连后退。洞穴狭窄，原以为不过退两步便能停下。

可那团胶状流动之物，在剑拔出之后所留下的洞竟是形成了一个风口将他二人一同给吸了进去。

悲以归最先被吸了进去，不等离无怙反应过来将人拉住他也被这东西给吸了进去。被卷进去的离无怙还想着拉住自己的悲兄，然而他却是在里头看见了昨夜的梦中之景。

他看到悲以归俯身亲吻自己的画面。

那不是梦吗？可为什么像真实发生过的事？不等他细想，却是一阵天旋地转，他二人忽然落了地。

离无怙和悲以归在地上滚了两遭，起身却发现二人以置身另一处。

“这是什么地方？”

离无怙撑着剑起身，看着周围，有些疑惑，这处已不是原先瀑布外的栈桥，可看四处情景，他们还在寺中没错。

不远处掉落的是离无怙的剑穗，离无怙看到上前两步正要拾起自己的剑穗，却见面前有块石头，还有那熟悉的背影。

“这是？”

离无怙看着石头上绑着一圈红线，“这难道就是三生石？”

“看这样子似乎就是了。”

话音刚落，有脚步声近，那脚步轻巧，空中飘来香粉气味，看样子来的是个女性。

难道是白萍？

离无怙当下就要转至石头另一面去看个究竟，悲以归及时拉住了他，摇头又指指鼻子。他的意思是，白萍平日里未曾使用过香粉。且这香粉味道浓烈，不似寻常女子惯用的。若不是白萍，他二人冒然出去，再冲撞了前来祈福的女子。

悲以归这一提醒，离无怙这才醒悟过来，来的大抵不是白萍。可这香粉味道？离无怙嗅了嗅鼻子，这香粉味道她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他二人噤声躲在三生石后头，听来人在石头前止步，跪拜之后，双手合十祈祷道，“愿寻得有缘人，愿，我心子所达，子心我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