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子所达,子心我所知。”
悲以归听此话,顿时瞪大了双眼,动作僵滞。离无怙低头看了一眼悲以归抓住自己的手,刚他拉住自己,原是让自己不要冲动,可此刻,悲以归显然比他冲动,因他抓住自己的手,忽然收紧,又突然松手,不等离无怙反应,悲以归就这么冲了出去。
采荔跪在三生石前,照白萍所教念完了这句诗,心中正纳闷,如此这般便如自己所愿了吗?结果她刚一念完此句,就有人从三生石后头冲出,吓得采荔跌坐在地。
“你!你如何知晓此诗的?!”
采荔被他吓着,只惊恐的看着他。
悲以归看着跌坐在地的采荔,一时神情复杂,“你把刚刚念的诗再念一遍!”
采荔惶恐,但仍旧照做。
离无怙也从石头后面绕了出来,他看着跌坐在地的采荔和在她面前急切面前的悲以归。
“只愿,我心子所达,子心我所知。”
忽然起了风,离无怙感觉自己被迷了眼,可他怎么都不愿意眨一下眼,来缓解眼中的酸胀,离无怙强撑着睁着眼,看着悲以归朝地上的采荔伸出了手。
不远处隐在树后的白萍也正瞧着这一幕,她看到悲以归朝采荔伸出了手,松了口气,有种了却一桩心事的如负释重感。
但就在她松了这口气的同时,背后突然现出一只手来,猛得捂住她的口鼻,白萍情急挣扎,未能挣脱开来,拼得一丝力气,扭头看了一眼来人。
“竟是你?!”
说罢,人就晕了过去。白萍被人拖着离去,不辨方向在寺中乱走的阿灏却是恰好撞上这一场景。他见白萍被拖走,急急追了上去,不曾想却是见到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背影。
那背影转过身来,阿灏声音哽咽着叫了他一声,“老师。”
沈复生回头看了阿灏一眼,师徒二人含泪相望,“你回去吧。”
阿灏却是不听,上前一步,“老师!”
沈复生厉声喝止他上前,“你回去!”
说罢转过身去,独留阿灏在原地看着沈复生渐渐远去的背影。
树木摇动异常,离无怙抬头看了一眼四周,视线之处未见有异,可这草木沙沙声却又不似风动引起,他正想四处查看,正好这时候穆璆匆匆赶来,告予离无怙他未曾见得白萍身影。
离无怙分了心,打算和穆璆从长计议,却未曾察觉草丛之中白色裙角正被粗壮的黑色藤蔓一点点的包裹缠绕,拖地而行。
穆璆照着那小沙尼所指寻了一路,未见白萍身影,以为离无怙这一边会有所得,匆匆赶来汇合,离无怙也只是对他摇头,他也未曾搜寻到白萍身影。好在采荔在此,她与白萍同轿而来,想必她能知晓一二。
“采荔姑娘,不知你可曾见到我师妹?”
采荔拿出先前已预备好的一套说辞来,“我是见过她,不过我是在街上遇见白萍姑娘的,她好像是出门散心,但又怕被人认出,所以我便邀她与我同行。落轿之后,我要来三生石前祈福,白萍姑娘想四处看看,于是我俩在寺前分手,但也约定一个时辰之后在三生石前汇合,她仍坐我轿子回去。”
听采荔这么说,穆璆和离无怙这才放下了一点心。现下他们只要一同等在此处便可。
四人在三生石前站着,采荔平常所有应付客人的经验都无从施展,她可此刻只得十分不自在。知是否是因为撒了谎的缘故,悲以归看待自己的眼神,她有些招架不住。于是借口风大便想往旁避一避。
悲以归目不转睛看着采荔的时候,离无怙正也看着他。他想知道此时悲以归的眼睛又是何种情态?是如前一般深沉如井,还是和自己饮酒赏花时一样明亮透彻?他也不知自己为何要如此比较。
“悲兄,你这样盯着人家女儿家,不大好。”
这话是离无怙对着悲以归说的,在一旁听到的穆璆却是有些怪异的瞧了一眼离无怙。在山上之时,离无怙虽有些捉摸不透,但自己只当是他神仙降世的身份带来的清高,可如今他下山之后有些人情味在身上了,穆璆却觉得他更加捉摸不透了。
悲以归悻悻收回了眼神,“我只是瞧着她好像......”
离无怙追问,“好像什么?”
“好像与我那未过门的妻子有几分相似。”
离无怙听他此话,不知为何心上一抽搐,可仔细一回想,先前悲以归似乎又说过他与那未婚妻子未曾谋面过?
此时采荔不知自己正成为话题中心,她只是一味避到三生石旁,与众人拉开距离,而后将手覆到自己小腹之上。她已按照所说的照做了,接下来就得靠自己谋求,为自己的孩子找个挂名父亲了。
想到这里,采荔便偷眼去瞧悲以归,恰好对上悲以归投来的眼神。为了腹中孩儿,采荔极尽讨好的冲悲以归笑了笑。
离无怙将他二人对视看在眼中,不知为何竟是心中一酸。离无怙看他二人,这似乎是郎情妾意,可悲以归看着采荔如此谄媚一笑,心情却是复杂至极。他厌恶这样俗气的女人,就像厌恶那些张口德行的修身正派之士一般,可他又心中隐隐作痛,以为她今世沦为千夫所指的娼妓是他之故。
就这样,四人无话的站在这块三生石前等了快一个时辰,可还是仍未见白萍过来。
穆璆觉得有些不对劲,便又多问了一句采荔,“是说一个时辰之后再见吗?”
采荔点了点头,见白萍还未来她心中也有些奇怪,不是说等我将这句诗念了出来就好了吗?怎么还不见人来呢?
众人仍旧等着,无人再说话。百无聊赖之际,离无怙抬头打量起面前这块石头来。
“此石头是何来历?为何叫他三生石,又为何众人祈拜于它?”
见离无怙问起,采荔便将自己所知告知于他,“相传此石头可照前生,世人皆信姻缘前定,所以不少人来此祈福。”
“这石头真可照见前生吗?”
“只是世人如此相传罢了。此石乃前朝所降,彼时人心浮动,皇权不稳,便有朝臣称之为天降祥瑞,众人供奉,以固皇权。”
其实悲以归是不信这石头可照见前世的,但如今采荔念出了那句诗,不知是巧合,还是前因已定,悲以归心下便有些动摇。
说话之间,有小沙尼前来告知采荔,“施主,你的轿夫说你只包了一个时辰的轿子,见你迟迟不来,他们先走了。”
采荔听闻,当下着急起来,“怎地如此不讲信用?这让我如何回去?”
采荔心知,那几个轿夫不过是欺她青楼出来的罢了。
见采荔的轿夫都已先行离去了,穆璆此时才发觉天色已晚,但仍不见白萍前来,当下只觉事态不妙。此时再看手环,已感知不到白萍的方位了。
离无怙奇怪道,“为何感知不到师妹了?”
穆璆怕他察觉白萍心神不稳的事儿,只推说是因为白萍身体不佳的缘故。
“许是人已经回去了。不若先回城主府看看,若是回了,倒也做罢,若是没回......”
若是白萍没回城主府该如何是好?穆璆一时也没了主意。
悲以归这时说了话,“若是人没回的话,那便只能请求城主加派人手过来寻人了。”
也只能如此了。
商定之后,便打算回城主府看白萍是否先行回去了。正要离开之时,采荔有些局促的出了声,“那个......”
离无怙和穆璆站定看向她。
采荔看向了离无怙,因先前她曾托过离无怙转赠膏药给白萍,便觉得他是个好说话的,所以此刻她便也看向了离无怙问,“可否送我一程?”
离无怙这才想起采荔租的轿子已经先行离去了。他刚要张嘴回答,不曾想悲以归先他一步说了好。
“我送你回去。他二人为修行之人,不便去到青楼,如此,便我送你吧。”
被抢白的离无怙看着如此献殷勤的悲以归,心中竟是有股说不上的情绪。
悲以归话说得直白,反倒把采荔弄的有些无地自容了起来,“是我思虑不周了。”
如此四人便要分道,离无怙和穆璆赶回城主府去寻白萍,悲以归送采荔回去。
因悲以归应得太过爽快,答应送采荔一程后,即刻便走向了她,离无怙只来得及看着他背影。
穆璆见悲以归与采荔背影渐远,扭头对离无怙说,“那师弟我们也走吧。”
离无怙却是毫无反应的呆立在原地。
“师弟?师弟?”
穆璆叫他,离无怙未曾听到,他只是呆愣在原地,看着悲以归与采荔同行远去。耳边响起起的却是阿灏对他说过的话。
如若叶公当真喜欢龙,真龙飞天远去之时,他该难过和不舍。
疾风骤起,云涌星飞,似神龙摆尾飞天之兆。树木沙沙作响,发丝随风起,抚脸遮眼,阻挡视线,使得远去人的身影渐至模糊。
见离无怙迟迟不曾对自己有回应,穆璆伸手搭上了他的肩,“师弟,你怎么了?”
风停云平,树静衣止,离无怙的视线重又清晰,一切归于平静,但又非真如表面那般平静。如真龙卷风离去之后,一切如常,可叶公心中又是如何呢?那假好龙的叶公是不是正如现下瞧不见了悲以归身影的离无怙这般模样?
“师弟你怎么了?”穆璆又问一遍。
立在原地的离无怙神情惆怅,答非所问,“□□,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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