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门开在山巅之处,一般人可能登到一半就上不去也下不来了。
饶是靖聆法力修为都过人,拖着带病之躯,还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攀上去。
这洞门旁写的是什么靖聆也没想着去细细辨认了,毕竟他已经喘得跟个孙子一样。
靖聆缓了几口气,对着天门,突然就很想试着念一句:芝麻开门。
但他也只敢想想,因为其带来的后果他承担不起。
他深吸一口气,念出了江讴交代给他的通山口令:“南有神山,奇绝俯世。心诚而至,石破天开”
石扉訇然中开,整个山体都跟着震动,发出轰隆隆的巨响,真可谓是地动山摇。
等靖聆走进去之后,石门又在他身后关上了。
靖聆承认自己没见过世面,眼前的景象看得他直接傻眼。
他的脚下还是坚硬的山岩,但岩石下方却是一个巨大的天池。
俯视下去,眼底就是一片冰蓝的巨大汪洋。
水底似乎有暗流,水面不断结出细长的霜,蜿蜒着又被水流冲断。
而天池的中央,一个冰玉台正不断地往外散发出寒气,人坐在上面,颇有点烟雾缭绕的感觉。
而头顶便是天光万倾。
我靠,真不愧是神山。
靖聆没什么文化水平地对此番圣境做出了至高评价,随后抬手往自己身上几个穴位点了几下。
暂时封闭了五感后,靖聆便如白羽一般跃过天池飘落在玉台上,一手扬过衣摆盘膝而坐。
说实话到了靖聆这个级别的,三年的期限就算是修为大涨也涨不到哪儿去。
只是托了这神山的灵泽,他觉得这副躯体与他的灵魂是愈来愈契合了。
他一面感到高兴,一面感到愧疚。
这身体再好用,皮囊再好看,终究也只能算是他偷回来的。
占用他人的身体,他怎么还有脸感到高兴?
三年对修道之人来说算不得多久,好像只是闭着眼睛做了一场梦,身体的五感便慢慢地回归了。
靖聆像冬眠复苏那般施施然睁开了双眼。
身边早已多了几个一同修炼的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
靖聆没有去打扰,起身打算走人。
站起身来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体魄是无比强壮的,但精神却是极其疲惫的。
修炼的时候,他恍如真的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时空颠倒,一切乱七八糟的,像倒放的电影录带,但大多数都是关于任观的。
他该不会是想那小孩想得要紧了吧?
明明都已经认识这么久了,就在昨天还刚刚见……
靖聆脚步停了一下:他和任观什么时候天天见了?
但他很快就摇了摇头,自己肯定是睡懵了。
进来时的口令还记着,刚打开石门,便看见门前站了几个人。
“师尊!”一道身影猛地扑上来,差点没把靖聆又扑回洞里去。
“三年怎么那么久啊,弟子可想你了师尊。”
计景呈本就个子高,三年过去了更是人高马大的。
靖聆笑着拍了拍他的背,目光透过他的肩头又看到了他身后站着的江讴和一个生面孔。
那少年约莫和计景呈差不多年纪,以冠束发,也是一袭青衫,五官英挺但面容冷酷,跟里面那寒池有的一拼。
少年见靖聆正看向自己,上前一步行礼道:“靖师叔。”
靖聆脑子还没生锈,立马反应过来:这是江讴的闭门弟子,桑子流,字“述琅”。
江讴开口道:“师弟闭关之前他没能赶回来送你,今日师弟出关,他定是非要来迎你不可了。”
真是好孩子啊好孩子。
虽然这份敬重让人有点受宠若惊,但靖聆心里还是欣然接受了。
靖聆弯了弯眼:“子流有心了。”
计景呈测过身看了桑子流一眼,又是不解又是不满:“不是,师尊你夸那面瘫做什么?弟子我可是实打实地苦苦等待了三年啊,他不过是在外面玩了三年……”
桑子流冻着一张脸退回到江讴旁边,并没有过多反应,江讴则是早已习以为常。
于是几个人一路上伴随着计景呈的叨叨声回到了凌云峰。
当晚,靖聆洗漱完出来,发现桂花树上的两只鹦鹉居然还存活着,而且体型比他离开前更加圆润饱满,像两个圆滚滚的小球。
一见到他,两只鹦鹉又开始叫道:“师尊,师尊……”
靖聆听了好几遍,才惊奇地确认道:这难不成是在叫我?
好鸟好鸟,凌云峰的生灵果然有灵性。
这实在是新鲜好玩,如果对能言鸟当真是教什么就会什么,那……
靖聆举起手指着其中一只淡蓝色羽毛的鹦鹉:“你,从今天开始,你就叫做‘大宝’。”
指尖又滑向另一只浅绿色的;“你就是‘小宝’了,都记住了吗?”
两只鸟儿在枝丫上叽叽喳喳一顿叫,靖聆颇为满意地点点头,开始了对他们的随堂测试。
可是事与愿违,两只小球一会儿回答自己是‘大宝’,一会儿又回答自己是‘小宝’。
看来它俩是有点灵性但不多。
也是,它们只是两只小鸟,干嘛要懂那么多呢,开心地活下去就好了。
靖聆想通了,也没有为自己的白费力气感到伤心,转身走回屋里去。
“律回仙君!请稍作停留!弟子有话要对仙君说!”
靖聆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背后响起了匆忙的脚步声,说话那人转瞬间就来到了他身前。
那人“嗵”的一下就跪到了靖聆面前,结结巴巴:“弟、弟子一直想拜入仙君座下,请、请仙君收弟子为徒吧!”
靖聆被这动静吓了一跳,费了老大劲才忍住了下意识想往后退的那一步。
娘嘞,以前天天被任观追着求他将人逐出师门,现在居然来了个想要拜入师门的。
而且看着这人穿着凌云山派的青色弟子服,不必多说就是凌云峰的人。
放着那么多位大佬不拜,拜他做什么?
少年,你这是自毁前程啊!
靖聆内心很是惋惜,又甚是不解:“为什么选择拜我为师?”
眼前的弟子慢慢红了脸。
靖聆:“?”
那弟子嘴开开合合地张了半天,才小声地嗫嚅道:“马上就是银暮山之竞了,凌云山派要求每位仙君座下派出两名弟子去竞赛,弟子看现下仙君座下只有一名弟子可出赛,想着若是能帮上仙君的忙,那将是弟子的荣幸……”
不不不不,虽然能出赛的只有一人,但他可不能当另一个死了。
靖聆斟酌着拒绝的措辞,想着怎样才能礼貌又不伤人地婉拒他,毕竟人家也是一片好意。
那弟子见靖聆沉默,以为是靖聆默许了,当下就激动得热泪盈眶,脸憋得更红了:“那、那弟子以后是不是该改口叫您……”
“师尊。”一道低沉又极有磁性的声音穿透黑夜,在背后响起:“莫不是太久没见,师尊已经忘了徒儿?”
跪在地上那名弟子在看到靖聆身后的人后,身子猛地颤了一下。
靖聆心跳得剧烈,即使已经猜到身后的来人是谁,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他还是感到猝不及防。
靖聆缓慢地转过身来,不禁感慨,就算他感觉不到时光的飞逝,时间也还是照样流走了。
昔日还矮他半个头的少年,如今已经比他高出了半个头,少年狭长的眼睫微微压着,眼底看向他的目光有点意味不明,脸上的笑容却是十分摄人心魄。
任观就那样笑着走到靖聆面前,将人拥入怀中:“师尊这样,弟子可是会伤心的啊。”
话是对靖聆说的,可目光却是危险地看着地上那人。
任观身上带来的压迫力极强,靖聆大脑卡掉链子似的不会动了。
靖聆感觉身后那只手在他腰背上摸索了好一会儿,然后那声音又在他耳边道:“师尊瘦了好多啊,这许久不见,都不和弟子说句话么?”
那声音震得他耳朵有点麻,他感到无比的陌生且震惊:我的天老爷,这还是他的小观吗?
不过是过了三年,一个人怎能会有如此大的变化?
如果说以前的任观看起来还不像是能杀了他的样子,现在的任观感觉能一下子给他杀十遍。
他俩用的是同一个时间轴吗?!任观该不会也被夺舍了吧。
“师尊怎的不理我?难道说师尊已经打算收这人为徒了?”任观盯着那人的眼神越发阴狠,语气却尤其委屈。
靖聆忙回过神来:“没有没有,为师只要你一个。”
话一出口,靖聆还没来得及思考有哪里不对劲,肩上的人就已经低低地笑了起来。
靖聆被他笑得有点耳朵微痒,虽然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但靖聆也当他是和计景呈一样,是因为见到自己太开心了。
但至少现在,任观应该还是不想杀他的。
靖聆稍微放下心来,又想起来道:“刚刚那个弟子呢?”
任观想起刚刚只是对着那人做了个“滚”的口型,那人就落荒而逃了,就乐得想笑。
任观语气有点无辜:“不知道,刚才只见他着急慌忙地走了。”
靖聆点点头,心想那人大概是有什么事,或是被晾在一边太久,所以才走了。
想到这靖聆又有些不忍,自己连半句明确的回复都没给,就这样把人家晾了半天。
等下次再见面时,一定要给人家道个歉才是。
可任观显然不是这么想的,虽然同在凌云峰,但他不想让这俩人有再碰面的机会,他得想个法子,让那个弟子把那些个龌龊的心思通通收起来。
他这才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惦记上了。
有些东西就算是他不想要了,也轮不着别人去惦记。
他也不想老在别人面前装得有多尊师重道似的,最便捷的方法就是让“别人”在他面前消失。
靖聆仔细打量了一下他的小徒弟,一身黑色劲装,衬得腰身劲瘦,双腿修长有力,嗯……就是肤色有点太白了。
“小观,你在外面是不是没能好好休息?是吃不好吗?”靖聆看着任观有点泛白的脸,合理怀疑任观是不是贫血了。
见师尊脸上明显担忧的神色,任观心里的烦躁减少了几分:“师尊为何这么说?”
“脸色太白了……那边条件不好吗?”
“师尊若是想知道,亲自去瞧瞧岂不更好?”
靖聆这才想起来,巫族的领土不在这边,而在北边的遂疆。
从遂疆往涟洲赶,少说要花上一天一夜,脚程慢的,得走个两天。
靖聆犹豫了一下,还是笑着推脱了:“等日后得闲了便去。”
其中一个原因当然是因为靖聆懒。
而且在书中,虽然靖聆并不是死在遂疆,但他的死和巫族可是密切相关。
谁知道去一趟遂疆会不会加速他的死亡,这怎么看怎么有点送羊入虎口的意思。
任观也没强求,笑着接受了这个说辞。
靖聆想想又道:“这次回来能待多久?”
“弟子只是听闻师尊出关,特地回来拜见师尊,现下马上就要走了。”
赶了一天路回来,现在又要赶回去,即使任观不用睡觉,身体也是会疲惫的。
于是靖聆又不忍心了:“现在时候也不早了,不如就在凌云峰留在吧。”
任观露出一个有点苦涩的笑容,看得靖聆怪心疼的:“可是弟子这么久没回来,就算弟子居还留着徒儿的房间,也已经落满灰了。”
靖聆觉得也是,这要是打扫起来,得到什么时候,刚收拾好,天亮的时候鸡一叫,又要走了。
那住自己那屋呢?
靖聆马上又想到原主那间“陋室”,别说是多余的床铺,就是多余的茶盏都找不出一个。
任观不睡地上,那就只能和自己挤一张床了。
靖聆又悄悄看了看面前这个身型比自己还高大的人,再想了想自己那张狭小得可怜的床。
最后把这个办法从自己脑海中剔除:“那去景呈那里睡一晚如何?”
任观脸上的苦笑中多了点勉强:“师尊,我和他一屋,夜里非得打起来不可。”
靖聆安抚他:“怎么会?景呈挺乖的,怎么会和你打起来?况且你们……”
“仙君!不好啦!计师兄和桑师兄在望舒庭打起来了!”一个弟子挥手喊着,远远地跑过来。
靖聆的笑容凝固了,任观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想把上一秒的话收回来,这真打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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