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云谒已经解释过了，但忧心的种子一旦出现，在事情彻底尘埃落定前，就始终无法放下。

鹤渊一只手把玩着之前偷偷拿来的雪兔子，放下已经很久没有翻页的书册，重重叹了口气。

“这种样子如果被盼盼看到了……会被她厌烦的吧？”鹤渊又是一声叹气。

自己当然知道，这样毫无缘由地嫉妒很蠢，可这是他第一次拥有这样的感情，就算想要克制、或者消解，也根本无从下手。

要不还是找个人问问吧。

鹤渊这样想着，还没思考该去找谁求助，就听到门扉忽然被人叩响。

“鹤渊，是我，凌岳。你现在方便吗？”

鹤渊一时有些哭笑不得，说曹操曹操到，也不知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

“嗯，师兄直接进来就好。”

刚把雪兔子收好，凌岳便进入了屋内。

“现在身体怎么样了？”

“已经没事了，否则师尊也不会带我去剑冢了。”

话说出口，带了点连鹤渊自己都后知后觉的，“快看，我们关系很好”的炫耀感。

真的好蠢啊这样……

“去剑冢？”凌岳一愣。

覆白已经认主，师尊去剑冢做什么？而且还要带上小师弟。

“师尊拿到昼金了。”

与还在纠结怎么解释两把本命剑的云谒不同，鹤渊倒是显得很平常。

反正后面也是要拿出来用的，现在说出来也没什么。

何况昼金也知道盼盼的身份，既然已经认主，自然也会想办法帮她打好掩护的。

“真的吗！？”凌岳又惊又喜的反应毫无作假。

其结果，就是让正在换位思考的鹤渊愈发自惭形秽。

如果是自己的话，听到这个消息，第一反应一定不是开心，而是埋怨为何要他们要将“先来的”自己排除在外吧。

聪慧机敏、友善温和，忠诚且包容。

云谒对凌岳的评价再度浮现。鹤渊无法否认，不止是云谒，就连自己，也一直敬仰着这样的师兄。

“嗯，不过她还没想好要怎么说，毕竟树大招风。”

“的确。师尊从前的行事风格……原本就容易遭人误解。如今又得昼金，定会遭人眼红。”凌岳的脸色由喜转忧。

沉吟片刻，凌岳忽地话题一转，“说起来，这么久了，还没问过师弟，对师尊感觉如何？”

“感觉？”自然是心悦于她。

但这么说的话，情况会变得很糟糕吧。

“我记得你一开始的时候，选得是五长老，后来却硬被分给了师尊……”凌岳说话时，带着几分生怕揭开鹤渊伤疤的小心翼翼，“加上师尊后来还……做了那么多。”

包括但不限于：弃、放养，监视，之类的。

可谁知鹤渊却只是笑了笑，“一开始有些不适应，不过时间一长，我的确也喜欢上师尊了。”

提起秘境，鹤渊才想起来，自己还没为上次打晕凌岳的事情，向他道歉。

凌岳听后，倒是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反倒是在自责，没能尽到保护师弟的责任。

两人一顿相互道歉后，本就有些说不上来的气氛，瞬间变为了尴尬。

鹤渊能够明确感觉到凌岳还有其他话想说。而凌岳同样的，也能感觉到鹤渊此刻的心不在焉。

如果是盼盼的话，现在会怎么办呢？一阵沉默中，鹤渊不由这样思考起来。

要么转移话题，要么开门见山吧。

这样想着，鹤渊选择了后者，“师兄，如果你发现，现在的师尊和你认为的师尊不一样的话，你会怎么办？”

“不一样？怎么个不一样法？”凌岳想了想，“的确，现在的师尊，有时候会让人觉得有些陌生，但只要她……并非恶人，我想，我应该不会讨厌她。”

凌岳说完，又好奇道，“倒是师弟，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看这两人最近相处的样子，如果说是闹了矛盾，凌岳更愿意相信别的什么更离谱的东西。

凌岳的回答坚定却模糊，“并非恶人”这四个字说来简单，但光是一个“云谒消失”，就难保将来他不会因此记恨盼盼。

“……没什么。就是感觉她并没有传闻中那么恐怖。”

凌岳听到鹤渊这样说，忽然有些尴尬。

细细追究起来，那个“活阎王”的名声被传开，自己至少占了一半责任。

“咳，师尊很久很久以前，其实也没那么恐怖……”带着对“云谒”对愧疚，凌岳讲起了自己小时候，跟在云谒身边的事情。

他说得，都是很早很早之前的事，甚至很多，就连鹤渊都是第一次听说。

在凌岳的描述中，仙尊云谒是一个面冷心热、严肃却又包容的形象。

她对凌岳虽然严苛，却也会在凌岳难受、恐惧时，将年幼的他揽在怀中柔声安慰。

会在他生辰时，带他去人间买糖人，看杂耍。

甚至会一边警告他不可玩物丧志，一边又送给他最好斗、最能打的蛐蛐。

这些，都是鹤渊从未见过，也无法想象的云谒。

所以，她是什么时候开始走向极端，变得不近人情，到最后彻底疯狂的呢？

如果说最后的疯狂是在见到莫河之后，那一开始的转变又是因为什么？

鹤渊默默听着，心中的疑惑愈发浓烈。

然而，现实并没有给鹤渊弄清楚这件事情的机会。正当他想试试能不能问出点什么时，云谒的消息便直接传了过来。

【莫河出关，明日来访。】

看着简单的八个字，鹤渊下意识瞥了眼身边同样看清楚内容的凌岳。

不得不说，盼盼真的，又聪明、又机警。

——

“上次我俩吵了一架，眼下再见，也不知会不会尴尬。”云谒一脸苦恼，看了看凌岳，最后还是决定把任务交给演技更为精纯的鹤渊，“鹤渊，过会记得看我眼色装病。”

“好。”虽然她没有说是哪种眼色，但看情况打断就行了吧？

距离上次见到莫河，其实最多也就是一个月前的事。但这次，云谒却觉得他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

明明还是那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样貌，可那双常漾着浅淡笑意的沉香色眸子中，却多了一层不易察觉的冰。

眨眼间，偶有冷光略过，像是潜行于草丛的毒蛇，无声却危险。

“小心些，他不对劲。”

识海中，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忽然响起，是昼金。

脑子里有个切实存在的人在和自己说话，而非精神分裂时的幻听，这种感觉让云谒感到有些奇妙。

“了解。”云谒在识海中应了一声，将戒备拉到了最高。

“云谒，秘境一遭可还安好？上次没能来得及见到你，心中难免挂念，所以一出关就来探望你了。”

见到云谒，莫河的眼中亮了几分。

“多谢挂心，已经无事了。”云谒浅笑着，好似已经忘记上次争执的事情，与他一同坐下。

“秘境之中聚集了远超想象的‘秽’，幸好鹤渊带着覆白也跟了进来，否则还不知道要出多少乱子。”因为涉及自己的身份，云谒与鹤渊并没有把望月村的事说出去，“可惜，到最后什么线索都没发现，莫珂这次……”

“本就是她监管不力。犯了错，就算是我这个当兄长的，也不该护她。”莫河摇了摇头，想到莫珂，眉宇间多了几分疲态。

“……”云谒没有立刻接话。

莫河的这副模样，和自己当初把被霸凌的事情闹大后，装模作样的班主任是一样的。

所有的无奈与痛心都只是场面话，他就没想过要保下莫珂。

因为经历过被“秽”影响心智差点杀了鹤渊的事，所以云谒其实也有想过，那日莫河忽然朝自己拔剑，会不会也是受了“秽”的影响。

可他究竟是从哪接触到的？又为何要隐瞒这件事？

要直接问吗？还是选择套话？

不，自己并不是擅长对人套话的类型。甚至说，自己反倒是很容易被人套话的那方。

所以，只能选择继续静观其变了吗？

随着云谒的沉默，屋内一时静了下来。

好在，从前的云谒与莫河也常常像这样，沉默着坐在一起，但是各做各的。

凌岳早就习惯了二人这样忽然沉默的气氛，虽然总觉得这次的气氛，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但姑且也在接受范围内。

但一边的鹤渊就有些难熬了。

他同样想到了那些疑问，可眼下身份摆在那里，“云谒”没有发话，他自然也不好随意多嘴。

以盼盼的聪明才智，一定也会想到莫河有异，可她为何不去试探？

是不知如何试探？

还是因为“云谒”的记忆，不愿去试探？

鹤渊装模作样地翻动着手中的书页，眼神却已直直落在了云谒身上。

女子正侧身背对着他们，单手撑在桌边，手中，似乎拿着什么东西。墨色的长发被仔细绾在脑后，垂坠与腰间。

她已经有一会没有动作了，显然是陷入了思考之中。

或许连云谒自己都不知道，她每次疯狂思考着什么的时候，眼神都会变得空茫、沉寂，就像是蒙着晨霜的琉璃。就连动作，都会不自觉放缓、停下。

也不知道那样的姿态落入莫河眼中，会不会暴露什么。

鹤渊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下意识为自己“不想让莫河看到那样的盼盼”的心情找了个合适借口。

“师兄，师尊说是让我看她眼色，可现在这个角度，换句话来说，是不是代表着我们可以自由行动？”

“嗯？”

“过会和你细说。”

不给凌岳反应的机会，鹤渊当即丢下手中的书册，身子一歪，直直朝着身边的凌岳倒去。

茶盏落地碎裂的声音在一片沉默中显得震耳欲聋，让还在不断思考怎么套话的云谒惊了一跳。一回头，就看到凌岳正托着昏迷过去的鹤渊，神色焦急。

“师弟！师弟！”凌岳晃了晃鹤渊，“师尊，师弟晕过去了，可能是上次的伤……”

虽然不知道鹤渊为什么忽然来这一出，不过反正也不知道接下来与莫河说什么，云谒索性也就跟着配合起来，“都晕过去了，还不赶紧送到四长老那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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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 3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