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稚鱼终于明白初听这个名字时心头萦绕不去的熟悉感究竟为何。
糖念原名林青念,只不过后续为了方便好记,便自设了个艺名。
她掐了掐手心,维持着冷静,在多次尝试呼唤天书无果后,将视线重新放在林青念的身上。
是本人……还是撞脸加重名?
即便柳稚鱼竭力自持,但一旁的京微却依旧很敏锐地发现了柳稚鱼的不对劲。
可她并未多想,只当是她也中了术法。
柳稚鱼看着半分也未受影响的京微,心下有些奇怪。
江也红着脸,跳上前来解释道:“咱、咱们千御宗以修习防御术为主,师姐已经功法大成,轻易不会受其干扰。”
她已经头重脚轻,说话也有些笨嘴。京微蹙了蹙眉,伸手在江也的身上点了几下。
“这里你不能久待,先下去吧。”
江也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被关在栏杆内、沉默的女子,迈着轻飘飘地步子离开了书阁。
旁观江也一系列反应的柳稚鱼目瞪口呆。
这魅力……要是搁在娱乐圈,还不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但柳稚鱼心里清楚,前世的糖念就算魅力再怎么大,也不会在短短的几分钟之内,什么都不做便能令人上头至此。
这都不算蛊惑了,简直跟磕了药一样。
“她原本是我千御宗外宗的一位弟子,天赋不算高,但胜在勤学苦练。”
耳畔传来京微的声音,柳稚鱼静静地打量着眼前这个被铐住的女子。
她的衣着除了凌乱以外同旁的千御宗弟子别无二样,唯一不同的,或许只有她腰间悬着的、被铸成莲花模样的青铜挂坠。
寻常人会用青铜当挂坠吗?柳稚鱼的心头闪过一丝异样。
“那是她父亲传给她的,据说是祖传的护身符,能抵妖邪。”
注意到柳稚鱼视线的落点,京微开口解释。
“许真是护身符发挥了作用吧,上月我宗弟子外出历练,遭遇了妖潮,她倒是很幸运的成为唯一没有受伤的人。”
没能抓住那一丝异样,柳稚鱼回过神来:“一点伤都没有吗?”
师姐点了点头:“一点伤都没有。”
“不过,我们怀疑,她私下偷学了禁术。”
京微顿了顿,语气陡然加重:“妖族禁术。”
柳稚鱼心尖一跳,还未张口,便听得那位已经安静了许久的女子终于张了口。
“师姐,你这么说话,师妹我可真是伤心。”
熟悉的嗓音,熟悉的腔调,让柳稚鱼恍然间有种次元碎裂的错觉。
可她一张嘴,便打破了先前柳稚鱼对她“娴静女子”的错觉。
京微上前一步,腰间的剑微微出鞘,将柳稚鱼挡在身后。
林青念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来,任由手腕上的铁链牵动,发出刺耳的摩擦之声。
她的唇角擒着笑意,眸底星光点点,视线流转在两人之间。
柳稚鱼这才注意到,她那只未被栓住的手上,提着一个用麻绳栓住身子的酒瓶。
前世的糖念,最喜饮酒,也最擅饮酒。
像是与真相就隔了一纸,柳稚鱼不可抑制地加快了心跳。
林青念仰头,抬手将最后一滴酒甘饮殆尽。
有几滴酒顺着她的唇角滑落,一路滑下她的下巴、脖颈,最后没入她的衣襟。
禁欲得很。
要是江也还杵在这,说不准会被迷的七荤八素的。
可在场的两人,皆清醒自若。
京微是千御宗大师姐,防御术早已炉火纯青。而柳稚鱼……
纯粹只是看腻了。
她当了糖念将近三年的经纪人,日复一日的相处,对方什么样子都见过了。
可这落在京微的眼里,便成了柳稚鱼定力高强、擅于仙法。
心下对江也方才的提议少了几分犹豫,京微想要问问柳稚鱼对于此女的看法。
若能知道究竟是什么禁术,千御宗便不必再去麻烦吴师尊了。
师父她……也就不用再多欠一个人情了。
可眼下绝非说话之地。
林青念半瞌着眼,一幅懒散的模样,将京微微妙情绪的转变尽收眼底,忽而低低笑出声来。
房内的香气又浓烈了几分。
“在想什么呢?师姐。”
“师姐”二字被她说得含糊不清、缱绻绵绕。
柳稚鱼眼睁睁地看着京微原本白皙的耳根渐渐地染上了一层薄粉。
看来,“天生爱豆”这个名头还不太适合她,应该叫她“人间扳手”才行。
没有收到京微的回应,林青念也不在意,眸光流转,落在了柳稚鱼的身上。
“不知……这位妹妹又是何许人也?”
她看着少女极为淡定的神情,唇角的笑意加深。
“别跟她说话!”
寒光闪过,京微捏着剑,剑锋直指林青念。
被剑指的那人却依旧不慌不忙,一幅云淡风轻的模样。
可是已经晚了。
柳稚鱼的双眼透出微微的痴迷,语调软绵绵的:“我叫……柳稚鱼。”
若有第四个人在场,定能听出她神态和声音的刻意。
柳稚鱼看似被对方“蛊惑”,可眼睛却紧紧地盯着林青念的面容。
果不其然,在看见对方一闪而过的讶异之后,柳稚鱼知道自己赌对了。
她认识这个名字,也就是说,她就是糖念。
“这里不能久待,柳姑娘,我们先下去。”
京微咬破舌尖,迅速逼退逐渐盘绕上心的那份古怪,拉着柳稚鱼的手,从书阁落荒而逃。
……
“柳姑娘,你有什么头绪吗?”
京微缓过神来,坐于圈椅之上,抬手抿了一口江也递过来的茶水,遂抬眼看向柳稚鱼。
柳稚鱼还停留于“居然在异世界遇见熟人”的震惊之中,被她一叫才倏地缓过神来。
对上京微略含希冀的双眼,柳稚鱼斟酌开口:“说来不巧,前两天被关在万鬼窟时,恰好听闻一极为类似的术法。”
什么恰好听闻,这纯粹只是柳稚鱼的信口胡邹,她心下已然决定这两天去寻目袋,打算旁侧敲击从他嘴里问出些什么东西来。
但眼下看着对方骤然发亮的双眸,柳稚鱼只得硬着头皮道:“只不过具体是什么术法一时半会想不起来,我这两天好好想想,一有什么头绪便立马告知师姐。”
京微虽有些失望,但也知道此事有些消息已是难得,便不再强求,同柳稚鱼再次寒暄一番过后,便亲自将其送出了飞云阁。
……
第二日,柳稚鱼解开脚上的缚仙索,换上一身不打眼的衣裳,瞒着众人,悄摸下了天禄宗。
待她再次寻到目袋之时,已近午时。
柳稚鱼看着呆在酒楼后房,灰头土脸,一身狼狈,正在刷碗的目袋,一时有些不敢上前相认。
他伪装成普通孩童的模样,身上没有半分妖邪的气息。
“快些!这会儿客人来的多!动作都麻利些!”
主管模样的人拿着竹鞭,凶神恶煞地看着一众几乎快要趴到水池里头去的洗碗小工。
领柳稚鱼前来的老板娘在屋里头扫视了一圈,最后看向身旁的女孩,道:“如何?这里有你要找的人吗?”
柳稚鱼抿了抿唇,从腰包里掏了所谓的赎金,这才将目袋从苦海中拎了出来。
……
“你怎么到那种地方去了?”
柳稚鱼看着身旁平静的、默不作声的小孩,颇有种劫后余生之感。
不是对他,而是对方才酒楼的众人,特别是那个拿着竹鞭的主管。
她亲眼见过目袋是如何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人就地斩杀,他虽是一幅孩童的外貌,可说到底,还是妖王的近身之人。
“去那儿吃了顿饭,然后没钱。”
柳稚鱼被噎了一下:“没钱怎地还去吃饭,而且……你还需要吃饭吗?”
记忆中,等级颇高的妖怪同修仙得道之人一样,应当不会有饥饿感了才对。
目袋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太香了,想吃。”
柳稚鱼:“……”
她忘了,原来妖怪也是有口腹之欲的。
少女捏了捏眉心,在江边停下,看了看周围稀少的过路人,决定直接进入今天的正题。
“你有没有听说过,一种奇怪的症状?”
柳稚鱼依着回忆,比手画脚地将林青念的反应说了出来。
只不过隐去千御宗弟子的事实,只说是从书上看到的。
目袋皱了皱眉,思索一番过后,很果断地摇了摇头:“没有。”
柳稚鱼不死心:“真的没有吗?”
妖族禁术,目袋身为妖域之人,应当略知一二才对。
还是说,这根本就不是妖族禁术,纯粹是京微想岔了?
可若不是同妖族有关,林青念作何犯得着去害那几名女弟子。
天书言是污蔑,这其中定然有什么隐情才对。
“妖族才没有这么小儿科的禁术。”
目袋轻蔑一笑,只不过外表小孩的他,却没有半点威慑力可言。
“不过——”
他看着柳稚鱼逐渐黯淡的双眸,顿了一顿,从自己的袋子中翻出一本古书来,将其递至少女身前。
柳稚鱼看着封皮破烂不堪,身子也早已坑坑洼洼的古书,不明所以地接了过来。
“这上面记载着妖族所有的禁术,你找找,说不定能有所收获。”
闻言,柳稚鱼瞬间觉得这本书有些烫手。
她先前被仙门通缉在案,好不容易才撤下所谓的罪名,但说到底,昭告书还未销毁,仙门也还未真正的相信柳稚鱼是无罪之人。
她就这么拿着这本妖族禁术回去,若被人发现,怕是会直接被锤的死死的。
一时之间,柳稚鱼拿也不是,退也不是,就这么僵持在原地。
可目袋却并未发现她的异常,又自顾自地从袋中掏出一封信件。
信件皱皱巴巴的,甚至还破了个角。
“这是殿下的信,指名道姓要给你。”
目袋歪了歪脑袋,还嫌不够似的,在柳稚鱼的心口上又插了一箭:“你带回去再看吧。”
柳稚鱼:“……”
妖族禁术,妖王亲笔……她再说她跟妖族没关系,还会有人信吗?
恍惚之间,柳稚鱼看见了自己将要被仙门彻底封杀的未来。
“……你这袋子,装的东西,还挺多的哈……”
生怕目袋又要掏出什么“足以将她捶死在原地的物件”,柳稚鱼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那是当然,此等宝贝,可是胎生之物,据我娘说,我出生时,手里便攥着它。”
目袋有些兴奋,终于不再维持着自己那张万年不变的死人脸,语气也染上了几分激动。
他一幅“你真有眼光”的样子,却令柳稚鱼无语凝噎。
古有贾宝玉衔玉入世,今有目袋抓袋而生。
艺术,果然来自于生活。
目袋却还嫌不够似的,将自己的袋子往前举了举:“此物可囊天下万物,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柳稚鱼:“?”
你哆啦A梦啊。
“你要不要试试?”
试什么?
她颇有些无语,认识这么多天,总算见识到了对方的小孩心性。
“每个人心境不同,从袋子中拿出来的东西也不尽相同。”
他解释道,又将袋子向前伸了伸,差点捧到柳稚鱼的鼻尖。
她无可奈何,将手放进袋中。
而后,一阵冰凉的,滑腻的触感从手掌心蔓延至全身。
“!!!”
她脸色瞬间泛白,迅速将手从袋子中抽了出来。
“虫、虫虫虫虫子??!”
目袋好奇地往里头看了一眼,随后扬唇一笑:“不是虫子啦,只是一条蛇。”
柳稚鱼:“!!!”
刚放下的心又倏地被提起,她颇有些恼怒地看向一脸浅笑嫣然的目袋,甚至怀疑对方是不是故意的。
“哝,我把它赶跑了,你再试试?”
柳稚鱼心惊胆战,却又不敢拒绝,抱着半信半疑地态度,再次畏畏缩缩地将手深入袋中。
这回,她摸到了一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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