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彼端的孟鹤昭似乎松了口气,问他要不要一起去海边看日出。
屋外忽然起了大风,吹动云层疾走吞没月光。峭壁之上的野花迎风抖了抖,缓缓垂下花枝,蕊间弥留的寒露沿着瓣叶坠入深崖,未许半点回音。
江月寻垂着头,茶水的热气在他眼睑铺了层细密水珠,汇在睫毛之上,他痒得眨眼,水滴落进杯中,撞碎了天光。
他放下杯,抬手抹去眼角水雾,手指停留的温热触感将他骤然带回吊脚楼的那一夜。
孟鹤昭的指尖在他眼尾泪痣落下轻轻一吻。
江月寻摸了摸那颗痣,回道: “可以啊,你先好好录制吧哥哥。”
但……
他无法赴约。
孟鹤昭轻笑起来,叮嘱他好好休息。
江月寻统统柔声应下,他犹豫要不要道别,一时没再开口。
孟鹤昭嘱咐完没了话,也不挂断,话筒里什么声音都没有,他却好像能听见孟鹤昭沉稳绵长的呼吸,在他耳畔轻轻触摸。
江月寻叹口气,还是没说再见,在通话时长跳成个整数的时候挂断了。
趁孟鹤昭这几日有工作,身边又热热闹闹有人陪着,于情于理现在都是他离开的最佳时机。
江月寻翻了遍梁衡发来的消息,反反复复几句都是同样的意思——问他什么时候回去,约他后天晚上吃顿饭,好向他尽一尽地主之谊。
他回:“好,不过时间不确定。”
梁衡很快发来一个定位,并附言:“我的场子,我每晚都在,空了直接来找我。”
恒夜·Live。
还真是个符合纨绔子弟人设的地方。
江月寻不置可否,将梁衡晾在一边,开始准备料理自己的后事。
他抓紧联系了原来的经纪人,言明不打算续约,希望公司将纪瑜调回去。
又在祝孟鹤昭万事向好的信中隐晦暗示,纪哥人好有能力,他江某要是也能成为像影帝这样的顶流,才不算辱没他纪哥。
至于孟鹤昭,他注定亏欠。
那个包,当晚他就托了好几个人去买,买不到同款,最后只好选了个类型差不多的。
江月寻想了想,觉得诚意不够,临行前又找了个手作坊花两小时diy了一株小花挂坠,吊绳中穿了弯蓝月,也和信一并放进礼,让孟鹤昭的小助理带回去。
这边的交代给完了,就该清算梁衡和出资人的事。私生多半也和他们脱不了干系,教唆说不准,至少行程是他们透露的。
江月寻干脆走他们的路,和梁衡约在周六人最多的时候,又找人向狗仔透露了他当晚行程。
混这一片儿的都知道那夜店是梁衡的场子,常有圈内人去,也总有网红在门口直播。
听说江月寻会去,一传十十传百,去蹲人的娱记狗仔估摸不会少。
孟鹤昭和顾回舟这群人惹不起,自然不可能放过从他那儿得到消息的机会。
很快,公司那边通知纪瑜回去开会。
纪瑜不放心,江月寻好说歹说才劝纪瑜买了机票,正赶上他和梁衡约好的日子。
“走了哥哥,祝你万事顺意,平安喜乐。”
临行前,江月寻在直播镜头聚焦到孟鹤昭时,留下了这样一条弹幕,转瞬淹没于洪流之中。
镜头里,那个叫做牧九鸾的新人演员眼也不眨地盯着孟鹤昭,江月寻没仔细去听,只知道这人和孟鹤昭说了句什么,引得哄堂大笑。
@:喜闻乐见的莞莞类卿环节,这对叫什么?
@:这个弟弟也好好笑hhhh对不起小狗,我浅磕一下
@:鹤鸣九皋
@:别鹤离鸾
@:?别鹤离鸾那个,别以为我看不懂,明褒暗贬可叫你玩明白了
@:各位别争,换个思路,逆下cp就不冲突了,骖鸾驭鹤,昭如日月,三个人一起过比什么都强
江月寻也跟着笑了下。
喔,cp名都有了。也行吧。
他目光追随着那条白色长框圈住的留言,从右往左一刻不停地飘向尽头。
他有片刻的犹豫,指尖颤抖着在屏幕上轻扣,没能将它留住。
江月寻手指触电似的蜷回掌心握紧,冷下脸,锁了屏幕毫无留恋地起身离开。
声音仍在继续,也没将他留住。
他也曾片刻流连,只是现实让人清醒,也不算太无情吧。江月寻如是想。
在他身后,黑色屏幕的掩盖之下,孟鹤昭不动声色地离牧九鸾远了些。
江月寻出了门越想越气,边大步向前,将直播甩在脑后,边对着空气将那一句提示语讲的抑扬顿挫、百转千回:
“您为主播点赞了,关注一下主播吧。哼。”
“谁不是主播啊,啊?谁不是主播?”
准备出发去机场的纪瑜等在电梯口。
听他说要去商场给孟鹤昭买赔礼,打算顺路稍他一程,远远见他小嘴叭叭个不停,还以为在和谁吵架,眯眼瞧了半晌,没见着手机也没见着耳机。
纪瑜挠挠眉毛,决定等从公司回来,还是带娃儿去医院看看脑袋吧,什么时候磕的呢这是。
“帽子口罩你怎么什么都不带啊?”
待人走近,纪瑜才发现他除了裤兜里坠着个手机,什么装备都没拿。
江月寻言之凿凿:“到那儿天就黑了,大半夜全副武装才怪呢。”
他脸上的纱布早两天就已经揭掉了,伤口上结了道细细的痂,外沿呈着一片淡红色。身上的伤口还没拆线,需要隔几天换次药。
纪瑜早上又拉他去医院复诊了一次,算着等自个儿开完会回来差不多他也该拆线,又得他坚决忌口且绝不乱跑的百般保证,才放心留他一个人。
车停到商业区人流较少的一条路。
“买完了就赶紧回去,别乱跑啊。”纪瑜塞给他个口罩,满脸忧心地叮嘱。
江月寻拆开来,刚戴上一只耳朵又摘下来,在脸上了比了比:“不行,刮伤口。”
纪瑜生怕刺激伤口留疤,便也不逼他,目送他快步进了商场侧门。
江月寻面壁刷了五分钟手机才探头出去张望,确认纪瑜走了,也出门去寻摸个无人角落逗留许久。
等离约定时间足足迟了两个小时,他才慢悠悠从僻静小胡同绕过去。
梁衡他们这会儿估摸已经喝过几旬。
枕曲藉糟,正是好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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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是低调装潢店面的街上,有幢格格不入的建筑,银色镜面外墙被圈在黑色藤曼之内,巨大荧幕频闪着,霓虹灯交映闪烁。
主播K老师照例先给新来的网友介绍这家能闯进奢侈品区的livehouse:
某知名富少打造,汇集诸多玩咖,网红首选打卡地,实乃走捷径进入娱乐圈的不二之选。
K老师每到周末,都会在这里直播,应粉丝要求去搭讪那些潮男靓女。
今天不是节日,人却格外多,除去拍照打卡的网红,还有不少带着专业摄影设备的,有点奇怪。
“这是过会儿有什么天文现象?”他给直播间看了眼乌泱泱的人群,和粉丝闲聊起来。
弹幕并不关心,开始催促他物色美女帅哥,他嘴上骂着“老色批”,还是听话地慢慢调整视角让直播间能看清。
镜头角落闯进个鬼祟身影。
这人在车边猫着腰,抻头张望,很快被弹幕捕捉。
他五官应当是极度优越,穿搭也很有设计感,离得不算近还能在镜头下凸显出来,即使是看不清脸的小小人影也会一下抓住别人的眼睛。
他从车边溜到花坛边上,再暗中观察,趁无人在意又溜向下一个花坛,就这样一步步逐渐摸索靠近。
等到了最后两个花坛,再向前就是开阔门庭的时候,他定住了,观望半天,似乎决定赌一把。他戴上兜帽,快步跟上正要往里进的一批人。
靠近这两步,终于有人看清他的脸,直播间刷起来个名字。
K老师迟疑地念出来:“江月寻?”
前两天包养传闻闹得沸沸扬扬,听说第二天他就被私生捅进医院了,还能在这个时候来梁衡的夜店?
旁边的人群听见他这一声纷纷攒动起来。
场面忽然沸腾,戴着兜帽的人被突然的喧闹吓得一抖,僵硬地顿住,侧头看过来。
几乎同时,人群乌泱泱围过去,闪光灯一秒不停息地亮起,夜店门前恍如白昼。
“嚯,还真是他。”只一双眼睛K老师也认出来,却因为读弹幕晚了两秒没抢到最近的好位置,只得站在花坛座椅上俯瞰人群。
江月寻被人簇拥着,推搡得东倒西歪,帽子也被扯下,伤口在拥挤之下反复被撕扯迸裂,他也无暇分辨,全身的粘腻感触到底是冷汗还是浸润的血。
被围堵的人面色苍白,嘴唇颤抖,眼眸泛着泪光。他无措地抱着手臂,指尖几乎要嵌进胳膊里,像被折断了翅膀的蝴蝶,困在风声呼啸的山谷。
漂亮、夺目、脆弱、易碎。
无数的镜头怼到他面前,人声搅和在一起喧阗质问。
“你和孟鹤昭是什么关系?网传你被包养是真的吗?”
“梁衡为什么要对你使用暴力?是因为你是梁衡和孟鹤昭之间的小三吗?”
“梁衡是孟鹤昭背后的金主吗?这是孟鹤昭和顾回舟反目的真实原因吗?”
“孟鹤昭的粉丝为什么会对你行凶?你觉得是梁衡指使的吗?你和孟鹤昭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关系吗?”
场面一时混乱不堪。
越来越多的人围过来,门口的几个保安连事件中心的人都没见着,一头雾水地扒在人群外延向里挤。
驱散无果,领头的果断去叫人。
梁衡醉醺醺地带着一群人出来,面带韫色:“这都干嘛呢?怎么回事?”
正在里面玩着游戏呢听说有人闹事,他提着刀就要出来镇场子。
一众保安也不知道来龙去脉,面面相觑说不出所以然。
梁衡一脚踢在领队腿上,怒骂:“废物!还不开路!”
他怒目圆睁,恶狠狠瞪着人群,右手拿着刀不耐烦地在腿侧拍打。
保安好不容易僻开一条道,里面的人还被人拉扯着出不来。
梁衡隐约听清人群不断高喊的几个名字“梁衡”、“孟鹤昭”、“顾回舟”,也等不下去,骂骂咧咧地推着保安向里走。
江月寻的声音断断续续传进他耳朵里:“……利益……合谋……污蔑。这是那晚的视频……”
“你妈的,耍老子!”梁衡反应过来自己被摆了一道,怒火中烧,凶狠地冲过去。
江月寻耳尖微动,回过头——梁衡举起手,楞眉横眼,面目狰狞,宛若地狱图里的獠牙恶鬼。
赌赢了。
他的眼睛微不可察地弯了弯。夏知禾会替他完成余下的部分,他与梁衡可以在此了结了。
今夜过后,这场直播会成为剜出附骨之疽的第一刀。呐喊会没入喧嚣,归于寂寥,可死亡盛大。
荧幕闪过刺眼白光,将他眼眸点亮,他没有动,仍旧稳稳端着手。
冰凉的触感转瞬抵在胸前,江月寻似乎能看到衣料破裂,能感受到那利刃没入胸口,搅动他的心脏,切割他的意志。
镜头将他手机里的视频和这一刻,都完完整整地、清楚地记录下来。直播间见证了一场盛大的,落幕。
人群惊叫四散,漂亮少年失了支撑,缓缓倒下,胸口绽放了一朵血腥味的艳丽玫瑰,在霓虹灯的映照下似乎正轻轻摇摆。
一瞬剧痛过后,江月寻好像遥处另一个世界,他瞧见人群混乱奔走,可他控制不了这具身体,耳畔只余茫茫杂音。
这应该就是所谓的脱离吧。他迟钝地想。
他感受不到痛,只觉得很累,累到没有力气睁眼。
视野漆黑的瞬间他似乎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印着他从未见过的张皇。
这样不漂亮。江月寻想替他拂开眉宇间的阴霾,可是他意识出走,找不到自己的手。
他还欠他一句对不起,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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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意识清醒,江月寻已经身处系统空间,悬浮天际,他在虚空中踏了两步,鞋底与透明屏障撞击出炫色光点。他低下头,见自己身体也呈半透明状。
屏障之下的小世界里,倒在血泊里的躯壳倒更像是活人。
兔球见他愣神,解释道:[等结算完会将你的身体替换出来,修复好再进入下一个世界。]
江月寻点点头,低头看了一会那个惊慌失措捂住他伤口的人:[还真是孟鹤昭,感觉有点对不住他。]
兔球看着任务面板,头也不回地道:[你又没和他在一起,没欺骗他感情。]
[可我也没能和他说清楚。]江月寻略感遗憾。
[没关系,他理该如此。]兔球似乎话里有话。
江月寻仍在复盘,没细想它弦外之意,它也没再多言,着手处理结算,为第二个世界做准备。
江月寻瞥了眼它的操作板,不解。
修正进度:90%
攻略进度:100%
惩罚进度:100%
他只来得及扫上一眼,面板就被兔球收起,他大惊失色:[这才完成了90%,为什么要那么早提醒我离开?不会算任务失败吧?可是你和我说允许提前脱离的。]
[放心好了,我们的算法经过亿万次调试优化,确认任务不会偏差,才会允许你提前脱离,不然你就是五马分尸,都能抢救回来继续做任务。]
江月寻“哦”了声,百无聊赖地等它结算积分,视线落到[商城]上。他点开来,除去他需要的复活,还有一系列奇奇怪怪的功能,密密麻麻好几页,无一例外都是灰色尚未解锁,且需要高额积分。
兔球劝道:[别看了,那都是供专职任务者快速通关的功能,听话,咱不需要,眼不见心不烦。]
低情商:买不起。
高情商:咱不需要。
江月寻叹口气,真是听者伤心,闻者流泪。
过了儿,脚下的空间渐渐没进黑暗中,虚拟地面浮现出来,将小世界遮的严严实实。
江月寻站起身,忽然想起个严肃问题:[那,男女主呢?你不是说角色出现偏差会导致世界错乱嘛,顾回舟喜欢了孟鹤昭……]
兔球转过身,语气严肃起来:[是的宿主,我需要向你重申一遍。作为任务者,系统一般会为你绑定微不足道的配角,以防大规模错乱,导致世界意志对你进行驱逐。]
[换言之,没有系统的配角导致主线偏差,可能会被直接抹杀。]
[至于主角,世界意志会对他们不断进行修复,直至回到正轨;如无法纠正,将面临三种可能:第一,格式化;第二,引进像你一样的任务者;第三,关停小世界进行考察,试考察结果重启或永久关停。]
江月寻从善如流地点点头:[明白,你是在告诫我,不要被世界意志发现,也不要引导其他角色过度改变主线。做主角也没什么好的,连人生都掌控不了。]
下章补个if线小甜饼——死遁失败后
有个待定小世界,没想好 虫族/abo/哨向/末世 写哪个,有感兴趣的宝宝可以留言~
按顺序开:
世界二古代:戴罪将军×病美人男妻
世界三无限流副本:无情道天师×阴阳眼倒霉蛋
世界四都市:宠物医生×狗大少
世界五仙侠,世界六待定,世界七电竞
二三四文案如下:
[世界二]古代:戴罪将军×病美人男妻
京城近来出了三则荒唐事,都与同一人有关。
其一:战无不胜的大将军谢长泽出征前屠了与他无冤无仇的项氏满门。
打更的张三亲眼看见,铁骑平踏,血流成河,连三岁孩童都未能幸免。
其二:战无不胜的大将军谢长泽打了败仗,屁滚尿流地回来了。
守城的李四亲眼看见,这大将军确是滚回来的,坐在轮椅上滚着两个轮子叫人推回来的。
其三:皇帝一怒之下将谢长泽困于将军府画地为牢,并赐一男子与他为妻以作羞辱。
街头的王五亲眼看见,那病美人竟是三次死谏弹劾大将军的御史大夫之幺子,奄奄一息恐无几日活头啦。
吃瓜吃到自己头上的江月寻放下手中西瓜:等等,你说我爹三次死谏弹劾谢长泽?皇帝还把我赐婚给他?
江月寻怒发冲冠拍案而起:这哪是羞辱他?这明明是在羞辱我!
[世界三]捉鬼直播:无情道天师×阴阳眼倒霉蛋
副本中初次相遇,冷心冷情小天师一眼就认出队友怪异之处,一柄斩邪剑直刺眉心:“已死之人,为何留恋尘世。”
风起尘落,漂亮“邪祟”毫发无伤。
小天师狐疑收剑,拂袖退去,却被他扯住衣角。
江月寻两眼放光:“好兄弟,你再给我算算!我几时能归家,几时能发财啊?”
第二次相遇,江月寻正闭着眼双手合十,高高举过头顶拜了拜青面獠牙的鬼怪,嘴里振振有词:“同行,别吃我。”
一转头看见小天师,他忙不迭飞扑抱上大腿:“哥哥,救!”
小天师刚斩灭恶灵,甩掉剑尖的黑血,一扭头喜提腿部挂件:“……”
第n次相遇,尸山血海,黑月当空。
小天师推开他,孤身向死。
[世界四]豪门:宠物医生×狗大少
那一天,江月寻终于拿到他心心念念的富少角色。
“什么人设?”
“狗大少。”
江月寻拍拍胸脯,我懂。嚣张跋扈玩世不恭的纨绔子弟嘛,轻轻松松拿捏。
几日后,他看着自己毛绒爪爪,陷入沉思。
“名词接名词,前面的名词就充当形容词,你没上过学吗?”
“你误会了,狗是身份,大少是社会地位,不冲突。”
“?”
白日豪门阔少,游刃有余地穿梭于名利场中。
夜半灰毛大狗,生无可恋地充当暖床工具。
大狗听着枕边人讲大少坏话,汪汪抗议,却被按在床上蹂躏肚皮。
狗少爷磨牙霍霍——啧。早晚弄死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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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娱乐圈完结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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