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圣泉水浸透衣衫,山风一吹,刺骨的寒意便钻心而来。星澜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寒颤,低低咳嗽了两声,脸色在湿发映衬下更显苍白。
几乎就在他咳嗽的同时,林颂禾沉默地移动了一步,精准地站到了风口的位置,用自己的身体替他挡住了那阵凛冽的山风。
这个细微却坚定的动作,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星澜心底激起涟漪让他百感交集。他清楚地知道,从这一刻起,在林颂禾心中,他或许不再是那个必须铲除的死敌。然而,这份突如其来的“赦免”并未带来喜悦,反而涌起一股更深的酸涩与茫然,让他一时间不知该作何表情。
气氛在沉默中变得凝滞而尴尬。最终,还是林颂禾率先打破了寂静,她的声音听起来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你跟我回渡鸦。”她顿了顿,目光落在他依旧虚弱的身体上,“你身上的伤需要系统调理。”
这句话像一道暖流,瞬间熨帖了星澜冰冷疲惫的身心。但紧随其后的,是更汹涌的现实寒潮——他不能跟她回去。林颂禾可以带“遇安”回去,但她绝不能带“星澜”回去。帝国统帅的身份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他以什么立场前往敌对方的基地?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对林颂禾权威的挑战,只会给那些本就对林颂禾不满的势力以口实,甚至可能导致渡鸦内部的分崩离析。
于是,那点刚刚升起的暖意迅速冷却,他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语气轻佻又带刺:
“我以什么身份去呢?俘虏?”他忽然凑近林颂禾,压低了声音,用一种近乎暧昧的气音继续道,“还是……情人?”
林颂禾的眉头瞬间蹙紧,用了毕生的涵养才压下当场给他一拳的冲动。她抬手,不算重但异常坚定地将他推开,保持了安全距离,眼神锐利如刀:
“你的目标是塞拉斯,是清除帝国毒瘤。我也一样。”她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那个词,“在这种情况下,有个词叫做‘同志’。”
“同志?”星澜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笑话,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里满是自嘲和悲凉,“林颂禾……”他收住笑,灰蓝色的眼眸直直地望向她,里面翻滚着无法言说的复杂情愫,“我自始至终,都不想成为你的同志。”
林颂禾脸色骤然一凛,不再多言,猛地出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这由不得你!”
星澜吃痛,挣扎了一下却无法挣脱。身后就是圣泉旁的悬崖。情急之下,他另一只手猛地抽出随身匕首,向林颂禾抓住他的那只手划去!
他以为她会躲。以她的身手,绝对能轻易避开这微不足道的攻击。
但她没有。
锋利的刀刃划过她的手背,留下了一道不算深却绝不算浅的伤口,鲜血瞬间涌了出来,顺着她的手指滴落在地。
星澜彻底愣住了,震惊地看着她手背上那道刺目的红痕,眼眶立刻就红了,放佛受伤的人是他。
可当他抬起头,对上林颂禾那双眼睛时,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那双眼睛里没有愤怒,没有责怪,只有一种沉沉的、让他心脏骤缩、避之不及的……失望。
那失望比任何刀刃都更让他难以承受。
他猛地用尽全力挣脱了她的手,踉跄着向悬崖边退去,几乎是慌不择路地,一仰身,直接坠下了悬崖!
林颂禾追了几步,堪堪停在崖边,看着下方——一架早已等候多时的、属于星澜势力的飞行器精准地接住了他,随即迅速升空远离。
星澜靠在舷窗边,不敢回头去看悬崖上那个越来越小的身影。
飞行器内,前来接应的伊万语带戏谑:“你对她动刀了?怎么不干脆杀了她一了百了?”
星澜猛地转头瞪向他,那眼神冰冷暴戾得让伊万瞬间闭了嘴,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
悬崖上,林颂禾垂眸看着自己依旧在流血的手背。她已有猜测——阿黄是塞拉斯“送来”的,大概率是星澜的手笔;遇安是她从星澜实验室“抢”来的……如今看来,恐怕也……
她面无表情地拿出急救绷带,随意地缠绕在伤口上,草草止了血。然后,她的目光投向依旧沉寂的圣殿方向。
正好看到“遇安”从那诡异的光圈里再次被“吐”了出来,眼神茫然了一瞬,随即恢复了“正常”——显然是星澜再次接续了精神链接。
“遇安”一转头,就看到了林颂禾,以及她手上那刺眼的白色绷带和隐隐渗出的血色。他(星澜)的泪水几乎要溢出眼眶,下意识地就挣扎着想下来检查,林颂禾她用没受伤的那只手,直接一把将“遇安”从光影闪烁的束缚区彻底拽了出来。
“遇安”几乎是立刻、小心翼翼地、试伸出手,去碰触林颂禾受伤的那只手,眼神里充满了无措和懊悔。
林颂禾没有躲开,只是用那种极其复杂的、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目光静静地看着他,看了很久,才轻轻地、几乎听不出情绪地问了一句:
“我只问你一句话,想好了再回答。你是星澜吗?”
“遇安”(星澜)瞬间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低下头,彻底沉默下来。
星澜透过遇安的眼睛,感受着那几乎凝成实质的诘问,他觉得自己最近真是失了智,一步错,步步错。
但他还需要“遇安”这个身份。林颂禾身边的危机尚未解除,后续扳倒元老院、绞杀塞拉斯的布局,都还需要这个身份作为支点。
他只能硬着头皮,强行撑住:“我是……遇安。”
只是掌心似乎还残留着划破她皮肤时那令人心悸的触感,和那滴滴落下的鲜红的温度,灼得他坐立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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