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安之意识回笼,骤然睁眼,先前那种濒死的窒息感仿佛仍在喉头萦绕不觉。
捂着脖颈尝试张嘴,察觉异常。
首先,自己非躺,而是坐。
他先前出事在自己病房内,哪怕被抢救过来,也该躺在病床上苏醒才对。
其次,他先前晕倒是由情绪激动导致哮喘发作,属于老毛病,打娘胎里就带的弱症。可现在嗓子眼里这种上不来气的感觉,却更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卡住了。
蹙眉尝试吞咽了下,果然喉中有块滑腻的东西顺食道落入腹中,乔安之这时再来仰头呼吸,便觉顺畅了许多。
抬眸打量四周,心头一跳。
目所能及范围内到处华灯璀璨富丽堂皇——黑金色调的奢华纹饰,金边餐桌与红丝绒椅,天顶更为数盏造型复古夸张的欧式水晶大吊灯组成。
其华丽程度,怎么可能在医院?该是间高档餐厅才对。
乔安之压了压眉心,太过陌生的环境让他不敢放松大意。
尤其更加......在他转眸才惊觉自己对面原来还坐着一人时。
一时警戒心更重。
是个男人,同样陌生。
乔安之按下心头升起的诧异,情况不明,被动选择了不露声色。
这其中当然也还有他一时微社恐的属性病又犯了的原因,面对起外人时,乔安之总是沉默居多+浑身不得劲的,看似乖顺地埋下双眼。
因而没注意到对面那人,一瞬好像因为察觉什么,而眉头意外地微挑。
对方若有所思,见乔安之还在兀自出神,修长的指间推来一盏清水。
骨节分明,指缘干净。
乔安之被那一晃眼的白吸引了目光,下意识顺沿而上抬起双眼,就见对方正语带关切对他询问:“你,没事吧?”一副好像十分担心自己的样子。
嗓音磁性优雅,乔安之有些受不了地捏了捏耳垂。
不过其实更让他招架不住的,是对方过分出彩的长相。
一身黑色考究的手定西装,内里衬衫领口肆意微敞,露出其下两截性感的锁骨。
肩宽而腰窄,透过层层布料依旧清晰可见他的身体各处肌肉线条流畅而有力。有股野性美,也同时十分具有侵略性。
皮肤冷白棱角锋锐,此时正嘴角噙着一抹弧度恰到好处的笑,半耷拉眉眼,随意望自己。
整个身体好整以暇地后靠在华贵椅背中,灼人眼的大红,更衬得他有种邪性近妖的美。
显然对方此时所表现出来的举止,与他先前的语态相背,让乔安之本能感觉到了这其中的违和。
再加对方周身气势逼人,一看就属于久居高位的上位者才对。细打量下也不难辨出那眼中丝丝缕缕笑意绝不达眼底,却偏偏对自己又作势耐心以对......
从小耳濡目染的敏锐直觉立马提醒乔安之,对面该是对自己不怀好意才对,怕将另有所图。
且还所图非小,否则都不值得他纡尊降贵浪费时间陪自己虚与委蛇这一场。
想定了,便愈发神经紧绷。
毕竟眼下陌生的环境再加陌生的人,在自己尚理不清头绪的情况下,难免掣肘。
想来想去,也只能先静观其变了。乔安之努力控制好自己心神,保持呼吸不乱,沉默用手指了指喉咙,摇头示意自己嗓子有异,不宜多说,准备暂且糊弄过去。
对面人不置可否地扬了扬眉峰,过分张扬的五官让乔安之跟着又晃了晃神。
这人长相实在太恰自己审美了,哪怕明知危险,所带来的感官刺激依旧十分考验人定力,乔安之抿唇,目光下斜避了避。
便再度错过了对面人脸上,那因他而起的一闪即逝兴味目光了。
其中饱含诸多深思与探寻。
索性继续试探,对面人开口:“这间餐厅的奶冻确实一绝,也难怪能合你胃口。”
乔安之一愣,这才知道原来刚才自己嘴里的是口奶冻,难怪至今余味还有点清甜。
紧接就面上飞起一抹红,给臊的。
毕竟不管眼下情况如何,但刚刚被噎的确实是自己。常理来看未免有贪吃之相,当着外人的面被以此揶揄,就自然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对面男人眸色加深。已经确认了心中猜想,手中捻着杯盏,却面上情绪越发高深莫测,让别人看不大清了。
乔安之若有所感地抬眸一瞬,以为是自己错觉,又迅速移开。
哼,倒是敏感。男人讳莫如深地丢开酒杯,却再度审视起乔安之的目光夹杂着居高临下的睥睨,心中暗忖,倒是比原来那个有些意思。
对方一连开口两句,乔安之在不知人家具体来路、但又不敢彻底将人得罪的情况下,再不吱个声就太不识抬举了,只得尝试动了动唇。
发现面对外人时候自己张嘴困难的毛病仍在,心底无奈,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硬着头皮朝对方点了点头,简短应了声“嗯”算了结。
就这,手心也已出了层细密汗珠。
哪知道不说话还好,一张口,残留喉中的某股火烧火燎刺拉感瞬间冒了上来。不重,但泛痒得厉害。
大概是被先前那口奶冻哽在喉咙太长时间所致。
公共场合公然咳嗽又未免有失礼数,乔安之看了眼桌面,只得顺势举起先前对面男人递来的那盏高脚杯。
杯身在灯光照射下闪着熠熠光彩,凑近鼻端轻嗅。确定了是清水无疑,乔安之这才眉间舒展地浅饮了口。
不然他对酒精过敏,那玩意儿可是半点碰不得的。
男人眼见乔安之将杯中液体喝下,斜撑脑袋,莫名用一种难以捉摸的视线将他望。狭长的眼眸中,眸光也变得黑沉沉压人。
乔安之刚被凉意划过的喉头舒服了不好,不免又继续多抿了几口。直觉差不多了,这才将杯子放下,抬头的瞬间捕捉到,当下心头一震。
“怎...怎么?”不自觉间已将心头疑问发出,却声音落定,依旧不难听出发音艰涩。
男人闻听,唇边一瞬笑意加深。与先前浮于表面的假客套不同,这回,竟带了丝微不可察的仿佛真情实意。
乔安之还没来得及诧异,男人已经:“没什么,只是觉得乔小少爷实在难得。这个圈里如小少爷般滴酒不沾的人,宴某生平仅见。”
瞬间,因为对方这两字自称、以及回荡在他耳边这段莫名耳熟的话语,给了乔安之某种强烈的既视感。
他呆愣原地一时间又有点喘息困难,过了半晌才终于想起自己究竟是在什么地方听过这话了,难以置信地抬眼,又在察觉之后迅速敛下,紧张的桌下攥拳,脑中一时警铃声大作。
连头皮都跟着发麻起来,串联的记忆帮助乔安之扣响了某道禁闭之门,令他终于在一种极度紧张的应激反应下,脑中轰然一声,咆哮而来巨大的嗡鸣。
尖锐电流音裹挟着阵阵抽痛,开始冲击他的大脑每一寸,让乔安之痛到无以复加的同时,一窝蜂庞大的信息量已经不容分说,强势钻进了他的脑海中。
真硬钻,其难受程度绝对严重超过了一个正常人可以承受的最大阈值,疼得乔安之眼冒金星,差点想翻白眼。
强自用颤抖的手撑大腿,紧咬双唇才勉强忍了过去。
只是这样大的异样,除非眼瞎,否则都能看得出,更遑论对面那个更不好对付的男人了。
男人意料之中地朝乔安之投来侧目视线,脸上血色尽失的乔安之,竟一时生出些吾命休矣的末路感。
但无暇他顾,侥幸心理地闭了闭眼。再睁,却发现眼前场景依旧。
霎时间心如死灰,柔弱的身形也跟着晃了晃,乔安之面色苍白,仿佛随时风一吹就能倒。
这是自对面男人自从见他以来,小东西情绪波动最为外露的一幕了。男人好整以暇地欣赏起他的情绪崩溃,眸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寸寸碎裂。
乔安之觉得自己真冤大发了。
被这么一通暴力输出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竟然穿越了。
还是穿到这么本曾被他深深唾弃的狗血小说中。
这本小说他曾有幸熬夜拜读,读后激动的心潮久久难以平复。并不是剧情真有多精妙绝伦,而是其令人无语的程度,乔安之想捂脸,轻易不可言说。
所以他自然也就对刚刚的那幕再熟悉不过了,也属于书中的一个转折看点,写的是小说反派和重点男配的第一次会面。
而乔安之抬头,正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大概、可能、应该,就是两角色中的那位原著最大疯批反派——宴墨华了。
属于从头至尾一直想要男配性命那种。
至于自己,除了那个跟他同名同姓、且一直都有性命之危的史上最憋屈男配外,也再不做他想。
这样的现实乔安之实在不愿接受,可又不得不接受。尤有余惊地抬眸,所以马上就要真事关自己生死存亡了?乔安之被迫开始回忆剧情。
这本小说大概讲的是这样——
在男男已经法定可婚的大背景设定下,男配“乔安之”跟主角攻谢秦宋打小青梅竹马。
两家连家世都相当,于是待长大后,顺理成章就在两家父母的喜闻乐见下订了婚。
距今这段稳固关系已维持了两年有余,而一月后,他们的关系还将更进一步,两人要结婚了。
婚期是两家半年前就早已商定好的,在这期间男主谢秦宋虽对原主谈不上有多真爱吧,但打小相处的情分下来,朋友以上恋人未满的程度还是有的。
所以谢秦宋在对待男配的态度上,较寻常人还是很有些不同的,要愈发的温和有加。因为属性点为温柔型总裁,就一直对原主各方面照顾都极尽妥帖。
这就难免给原主造成了一种错觉,误以为他对自己超出寻常的好,是一种也在真心喜欢自己的讯号。
哪知其实不然,他就是对所有人中央空调式的暖,对男配会更暖一点罢了。
原主倒是对谢秦宋一直以来真心实意,从小就跟个小尾巴似的紧随谢秦宋身后,只要谢秦宋转身,他就永远都在。
原本没有突发情况下,两人其实若能一直这么和谐地相处下去也未尝不好,偏偏就在这个节骨眼,前两天谢秦宋在去自家商场惯例巡查的途中,意外偶遇了作者为他命定的他的真另一半——
主角受苏漾。
才只看了一眼,对方就一跃成为了谢秦宋心头白月光。两人眼神间迅速天雷勾地火,舍你我全天下都不再想要的进入了某种泥足深陷的地步,互相深深一见钟情了。
谢秦宋当天回到家就私联了原主,表示是自己对不起原主,但他必须要退婚。
把原主打个猝不及防。
一头蒙好不容易反应过来,哪怕已经知道了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对方想退婚,心痛不已之余,还是死都不愿松这个口的。
不论对方怎么掰开了揉碎了跟他坦言:“我真已经另有所爱了,继续跟你在一起也是对你的不公平,你这又是何必?”,原主这婚反正就是不退。
他俩打从出生起就隔壁住隔壁,开裆裤都是一同穿大的。而又自从中学情窦初开起,原主往后的十数年里一直心系谢秦宋死心塌地,好不容易眼盼着再有一月自己就能跟他终成眷属了,突然间唾手可得的幸福被中途打断......
你告他这婚谢秦宋不愿意结了?是个正常人都无法接受。
于是原主自我安慰,估计是随着婚期将近,对方现在神经比较紧张罢了。一不小心就开了个小差,属于一时意乱情迷而已,还是只有精神上的情迷,问题不大。
等婚后好好经营,毕竟他俩过去那么多年的感情基础摆在那儿,相信日久见人心,谢秦宋迟早会回心转意的。
奈何他不知一个真理,真爱永无敌。
谢秦宋见自己私下里好言相劝不动,最后也不怕闹大,干脆将所有事情都摊开在了两家大家长面前了。拼着半条命险些葬送自己亲爹手中的惨烈下场,果遂他愿地,逼着两家不得不将这个婚给退成功了。
谢家虽高门大户,乔家却也向来不遑多让。
且乔家上下又对原主这个小儿子打心眼里从小疼爱,一朝被未来准女婿贴脸开大,对方移情别恋已经有了这么大的瑕疵,是实在没有再将就的必要了。
曾经看好俩人也是出于两个小辈你情我愿、而两家又世代交好的份上,不如亲上加亲。现在场面却闹这么难堪,他们乔家又不是卖儿子,再能忍就滑天下之大稽了。
退,果断退!
由此谢秦宋得偿所愿。
只不过却是建立在几乎断送了两家世交的基础上,被自家长辈打个半残实在不冤。
以及在这种情况下,从他口中吐露出的那位只闻起名未见其人的白月光,简直祸害,怎么可能再入得了谢家二老的眼?
还慢不说对方只是一个区区孤儿院出身,加当下一文不名的在校美术生罢了。还没怎么着呢就敢公然勾引有夫之夫,家世、建树、品格,要什么没什么,怎么看得上他?
自然今后只会竭力阻止他二人在一起了。
而紧随这波剧情之后,浓墨重彩登场的另一位响当当人物,就是宴家现任年轻掌权人——宴墨华了。
白月光身家不显,原著作者便为他安排了这个早期强有力的后盾靠山,也是后期成就他和谢秦宋感情与事业的双重踏脚石。
宴墨华其人,性格疯批扭曲,在文中可以说除了对白月光一人曾另眼相待过以外,其余连他亲爹都不认。
属于极端冷漠无情的一个人,所以可以想见在这种前提下,有一天他“独爱”的小未婚夫居然对他说要退婚?宴墨华内心得有多暴虐不能忍了。
事后查出对面奸夫居然还是自己的死对头,新仇旧恨交织之下,跟谢秦宋的一场输死较量就在所难免了。
只不过不幸的是,在此过程中作为谢秦宋青梅竹马兼同样未婚夫的“乔安之”,也就好死不死地同时被对方给盯上了。
宴墨华一边各种给谢秦宋使绊子,另一边又对原主满意非常。他看中了原主数十年如一日对谢秦宋的情根深种,与之相比白月光却做不到,那一定是白月光的错。
白月光病了,有病就得治。
于是毁奸夫与挽回爱人这两条线并行,疯批两手抓两手都想要,便想出一种方法,要将在他眼中完美至极的原主心和脑子,换到白月光身上。
这样一来白月光重新拥有了合格的心脑,作为自己曾经的爱人,就一定会回心转意了。并还能一举两得,同时保证他以后再不变心,自觉计划十分完美。
可看在当时偶然打开这本书的乔安之看来,只觉得此法堪称变态至极。
至今回想反派的脑回路,他都觉对方太不正常了。
正常人谁会想出这种法子?当时就觉这本小说不愧其狗血大名。
而到了最后结局,原主作为炮灰自然死得不能更死了,被宴墨华剖心取脑,惨无人道地死在一间地下实验室的冰冷手术床上,当时乔安之就是看到这里开始气血上涌。
旁边另一张床上的白月光比较幸运,却被掐点赶到的谢秦宋及时救下了。
谢秦宋亲眼看到了不远处原主死不瞑目的凄惨尸首,虽面露不忍,但从小相伴二十多年的两人情谊,在此时白月光依旧随时面临性命之忧的情况下,于他的打击也就只有那么丁点大了。
不忍了两眼就匆忙收回,将随后的所有小心呵护都给到了白月光,毅然决然抱起白月光要逃离,而至两步开外的原主尸体置之不理。
最终被疯个彻底的反派反扑。
宴墨华疯笑着左手掐着一颗鲜活淌血的心脏、右手环抱一颗同样尚在跳动的新鲜脑花,就近取材引爆实验室,欲拉所有人为他陪葬。
可惜爆是爆了,但根据主角不死定律,也仅又多死了个他自己而已。
谢秦宋抱着白月光于一片碎砖瓦砾中顽强一站,立地成活。当时书中描写这一段场景就有如一道神光打在他二人身上,给二位主角的真光环加持不可谓不厚。
以上种种离谱剧情扯不扯先暂且不论,总归经此险象环生的一连串事件后,白月光幸运的安然无恙。谢秦宋为救他虽重伤住院,却也性命无虞,两人同生共死后,越发感情甚笃谁也离不开谁了。
谢家原本对他二人百般阻挠的长辈见状,也被其真爱感化,更万分庆幸自家独子能在这场灾难中侥幸存活,再不敢将他们随意拆散了,大结局终于喜迎HE。
以上剧情如果能到此结束也就算了,偏偏......最后作者不知是脑抽还是怎的,作为男配的“乔安之”从始至终没作妖过任何,除了惋惜自己早逝的爱情外,良好的教养甚至让他从头到尾连白月光一个手指头都没碰过,却反被他二人连累无辜枉死。
最后死于那场火光冲天中,落了个尸骨无存的下场。唯有原主年迈的父母听闻此噩耗,一夜之间华发,扑在那一堆碎石瓦砾中几度昏厥。
主角二人团事后对他无一在意不说,没一丝愧疚缅怀也就罢了,居然还舔个大B脸,就选在原主和谢秦宋原准备结婚的那天、穿着他二人订好的礼服、更在其原定的结婚场地内,于众人沸反盈天的道贺恭喜声中,鲜花着锦,幸福......完!婚!了!
就,一时之间很难评。
委实属于大恶心给小恶心开门,恶心到一家了。
乔安之就是最后看到这里再也忍无可忍,一瞬间怒气直接捅破天灵盖,给气厥过去了。
现在想来,他是被硬生生真气死的,一时无语,心头沉甸甸。
宴墨华一路跟着面无表情地听到此,收起先前的玩味,压了压唇。
开新文,宝们元宵快乐,新的一年巳巳如意呀(づ ̄3 ̄)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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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毁奸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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