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如晦难以置信道：“师兄，你刚刚唤我什么？”

江旧宴沉默了一阵：“抱歉，是师兄一时孟浪，口误了。”

他本以为自己在众多仙者的围剿之下必死无疑，可睁眼醒来，却发现自己居然还活着，还……躺在慧慧的怀里。

可眼前的这个慧慧看上去稚嫩、青涩，眉眼清丽，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

他这是……重生了？

江旧宴艰难地坐起身，发现喉间还残留着浓郁的血腥，环顾四周，发觉不远处的江子轩已经倒在了地上，看样子是已经没了气息。

入门试炼有规矩，对同门弟子下黑手的可以无差别猎杀，所以江子轩就算死了也怪不到顾如晦的头上，就是江白氏有些麻烦。

江旧宴捂着额头，前世今生的记忆在脑海里交织着，穿插着，一幕一幕的情景片段闪过眼前。

他看着那些画面，突然灵光一现，脑海里仿佛响起了叮的一声。

前世的慧慧和今生的慧慧……不太一样。

难道……

江旧宴心神一动，放下了手，望着顾如晦，他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地问：“……慧慧？是你吗？”

顾如晦瞬间红了眼眶。

所有的委屈、磨难、辛苦原本都被强压在心底，可他不过轻飘飘的一句话，它们便全都化作了眼泪。

顾如晦扑进他的怀里，嚎啕大哭：“师兄……我以为……我还以为……刚刚那只是我的错觉。”

话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

怕一不小心，眼前的人便又会化为泡影。

“对不起……对不起……”顾如晦死死地抓着他的衣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以为这一世能帮到师兄的……可我还是害死你了……”

江旧宴失笑着摸了摸那颗毛绒绒的脑袋，柔声道：“怎么会呢？慧慧上一世灵根尽毁，这一世又才刚入仙门，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了不得了。”

顾如晦摇了摇头：“我总以为，我能做得更好——是我太没用了。”

“不许瞎说，慧慧是世间上最聪明的女子。”江旧宴止住了她的话头，“师兄为你取这个小名的寓意就是这个意思。”

顾如晦破涕为笑：“师兄总喜欢说我的好话来哄我，可师兄其实是瘌痢头的儿子，自己家的好！”

江旧宴也笑了：“不许瞎说，慧慧才不是那么不堪的女子。”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绢帕，仔细地擦掉顾如晦脸上那些竖七横八的泪痕。

顾如晦乖乖地仰着脸。

她自幼无父无母，在舅舅家没待多久又被卖到了青楼，在仙门又受尽了白眼，除了师父和师兄，其实也没什么人会对她好。

尤其是师兄，总是关心着她，宽容着她，处处都保护着她。

原本以为重来一世，所有的都变了样，包括师兄。

这一次，要靠自己一个人走下去了。

可万幸的是，她的师兄最后还是被自己找回来了。

这一刻的喜悦比得知自己重生时还要真实，还要确切。

正在顾如晦享受师兄回来的这个温馨时刻，魔尊又阴魂不散地出现了：“丫头，你还要不要完成试炼了？”

他的一句话，让顾如晦瞬间清醒了过来。

试炼！

现在还剩多少时间了？！

顾如晦赶紧站起身：“师兄，我得先去捉妖了！”

江旧宴没有动，他的目光突然沉了下来，死死地盯着顾如晦：“虚无魔尊，你什么时候缠上了我的师妹？你答应过我绝不会打扰她的！”

魔尊被突如其来的点名吓了一跳：“哈？你师兄认识我？不对，怎么你们一个两个都叫我魔尊？”

顾如晦无语凝噎了一下，毕竟他们三个人现在有两个都恢复了前世的记忆，就剩下一个柳承德还被蒙在鼓里。

而柳承德还在感慨着“你们师兄妹真不懂礼貌”和“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顾如晦定了定神：“柳承德，你出来吧。”

魔尊一口拒绝——虽然他现在只是附身在她的意识上，顾如晦也能感受到他在疯狂地摇头：“我不！我说过我绝不会在九星界的人面前现身！你就说他看错了！”

江旧宴没法听到他们之间的意识对话，因此目光仍是冰冷的：“虚无魔尊，你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我。只要堕入过魔道，就永远不会忘记魔的气息。”

魔尊满头雾水：“堕入魔道？哈？什么时候的事？问过我了吗他就随便堕？”

顾如晦叹了口气，觉得现在简直是鸡同鸭讲：“你先出来吧，我们都认识你。”

魔尊瘪了瘪嘴，显然不甘心，但犹豫再三，还是现出了身形。

一看到他，江旧宴的目光就更冷：“我们说好的，那桩交易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许牵扯旁人！”

魔尊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交易？你小子脑壳睡扁了吧？我只跟你师妹做过交易，你可别随便赖人啊！”

江旧宴惊了一下：“什……师妹，你答应了和他的交易？”

顾如晦没敢看他，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师兄会骂自己吗？会说自己是魔修吗？会觉得自己愚蠢吗？

然而江旧宴静默半晌，只是叹了一口气：“这是一条很辛苦的路。很长，很黑，也看不到尽头。”

顾如晦安静了片刻：“师兄看上去好像并不是很恨魔尊。”

江旧宴凝视着她：“因为我是自愿的，慧慧，为了你，什么样的代价都值得。”

顾如晦愣了一愣：“交易的内容到底是什么？”

江旧宴苦笑：“一言难尽。”

魔尊听不下去了：“怎么就一言难尽了？”

顾如晦截停了魔尊的话头：“柳承德，你没有发现很奇怪的事吗？我们都认识你，你却是第一次认识我们。”

柳承德沉吟片刻：“好像是这么回事儿。”

顾如晦深吸了一口气：“你还记得你之前告诉过我觉醒的仙法吗？只要有人献祭，我就能施展仙法，并且回溯时间？”

柳承德点头：“我是说过。”

顾如晦看着他：“所以说，我们两个人的时间都被回溯了，而且都回溯到了前世。”

柳承德张了张嘴，没说话。

“而前世，你选择了和我师兄做交易，让他堕入魔道。”

柳承德对此持怀疑态度：“此话当真？”

前世的他怎么会想到去骗一个大男人而不是去骗一个小姑娘呢？

……虽然这男人长得是有点好看。

……呸呸呸！

柳承德摇了摇脑袋，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甩出去：“好吧，那让我验证一下。我的意思是，你也回溯我试试。”

顾如晦看了看地上的江子轩，有些为难：“……人死不能复生。”

柳承德想了想：“你不是还有试炼么？我们把那只妖物抓起来，把它献祭起来不就行了？”

顾如晦点了点头：“那么我们现在要怎么混进选秀？”

柳承德看了一眼江子轩花里胡哨的尸体，嫌恶道：“我才不要穿女装！”

顾如晦：“……没人要你穿女装。”

江旧宴似乎想到了什么：“我之前乔装混进来的时候，曾经感知到那妖物的气息，那妖物只是普通的侍女，并非秀女。”

顾如晦眼前一亮：“那师兄可有什么留下什么标记吗？”

江旧宴的表情有些苦涩：“慧慧，师兄之前还没有恢复记忆，所以……”

所以他只是看着，并且眼睁睁地让那只妖物大摇大摆、堂而皇之、光明正大、万分嚣张地溜之大吉了。

顾如晦摆了摆手：“没关系，既然她不是秀女，那就好办了。引起的动静也小，应该不会被这里的人发现端倪。”

说到这里，她仰头望了望天：“时间不多了，所以得尽快动手。”

……

它死死地盯着上位的皇帝，目光贪婪。

虽然是仙法幻化出来的人，但身上仍留有龙气，想来是凡间某位九五之尊的投影。

若是能吃了他，说不定能逃出这里，不用再做仙门试炼的工具。

身边的秀女规规矩矩地站定，低垂着眼不敢抬头，而上位的皇帝则认真地打量着面前的女孩们，没有人会注意一个普通的粗使丫鬟。

它伸出了手。

只要能逃出这里……

“噗嗤——”

剧烈的疼痛瞬间贯穿了心脏，它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到一支毛笔穿过了它的胸口，笔尖落下的血色像极了朱砂。

“来了。”

它转过头，看到一个温润如玉的男子，一个俊俏伶俐的女孩和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

紧接着，那女孩的手中泛出了刺眼的白光。

它想要尖叫，想要逃脱，但最后还是被攫取了意识，眼前一黑。

……

柳承德的脚下踉跄了一步，大量的记忆瞬间涌入了他的脑海，支离破碎的画面逐渐拼凑出完整的故事。

柳承德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顾如晦本来不想管他，但是看他咳得都快把肺给咳出来了，还是于心不忍地拍了拍他的背。

柳承德抬起涨得通红的脸，看了看眼前的一男一女，突然哀嚎了一声：“有没有搞错？上一世你为了她跟我做交易，这一世你又为了他跟我做交易？你们故意的吧？故意的吧？欺负一个老头子有意思吗？”

江旧宴闻言，微不可见地勾了一下嘴角。

顾如晦：“……你怎么知道我是为了师兄跟你做交易的？”

她好像什么多余的话都没说过吧？

柳承德翻了个白眼：“动不动就喊师兄，动不动就‘我欠他的’，我从青楼一路跟着你到九星界，我就没见过你对第二个人好过！”

顾如晦嘴角一抽：“你别忘了还有我的师父。”

柳承德顿住，沉思，开口：“他是人吗？”

覃如风不靠谱到连担心自家徒弟都要让另一个徒弟出面摆平，他自问从地上拔根萝卜都比他都担当。

顾如晦：“……”

覃如风：nmd，为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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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