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如晦闻言，瞬间绷紧了脊背。那一瞬，她想出了四种制服方清的手段，以及对峙时该说的话。

谁知方清目光一转，落到柳承德身上，他看上去有些迟疑：“你又是谁？”

柳承德咳嗽了一声：“我有一条规矩，那就是从不在九星界的人面前现身，而今你却看到我了，所以——”

方清反问：“所以？”

“……所以我决定废了这条规矩。”

方清轻笑了一声：“你是何人？”

顾如晦刚想随便编一个借口糊弄过去，柳承德就止住了她的话头：“老夫只是一介无名之辈而已。”

方清本来也就没打算把时间浪费在他身上，他重新把注意力转移回顾如晦：“久见了，顾如晦。”

顾如晦僵硬地点了点头，手却悄悄地摁上了青行剑的剑柄。

方清自然注意到了这些小动作：“怎么？杀了我一次不够，你还想杀我两次？”

顾如晦冷笑：“我杀你？明明是你陷害我失去灵根，害我一无所有！”

方清嗤道：“那明明是你诛杀无辜的凡人，咎由自取的恶果！”

顾如晦忍不住了：“你倒是说说，那大燕国太子怎么就不该死了？他作恶多端，坑杀降兵，他很无辜么？”

方清皱眉：“那大燕国的太子是你杀的？”

顾如晦也睁大了眼：“……你不知道？”

可她除了大燕国太子，就没杀过别的凡人。

柳承德左看右看：“你们说的是同一件事么？”

怎么感觉他们两个是在鸡同鸭讲？

方清眯了眯眼睛：“顾如晦，你可还记得小五么？”

顾如晦不明所以，点了点头。

方清深吸了一口气：“当年分明是你嫉妒和你同在一起的花魁春兰，所以对她痛下杀手，结果连累无辜的小五。他死后，春兰姑娘情深义重，千里迢迢来到九星界为情郎复仇。不过可惜，她只是一介弱女子，不比修道者。好在我行侠仗义，不仅帮春兰姑娘报仇雪恨，还为九星界清理了垃圾。”

顾如晦截停了他的话头：“等一下，你不是被她色'诱的吗？”

方清涨红了脸：“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顾如晦再问：“那小五是妖物这件事，你可知道么？”

方清张了张嘴，憋出一句：“他死了，你自然会往他身上泼脏水！”

顾如晦道：“好吧，就算是我嫉妒春兰，可我当时还没入九星界，不过一个弱女子，而小五好歹也算得上是堂堂七尺男子汉，他会被我所杀？你是认真的吗？”

方清终于陷入了沉默。

顾如晦看了看他：“我再问你，你说我杀了你一次，什么时候？”

方清迟疑道：“在我被逐出九星界的那一天，我刚下山，就遭到了偷袭。”

顾如晦叹气：“那个时候我的灵根已经被你毁了，一个毫无仙力的十六岁小姑娘，你还是打不过，你是认真的？”

说着说着，顾如晦忍不住走到他身边，比划了一下，方清至少高出她一个半头，已经是长身玉立的卓绝少年。

方清似乎也终于意识到了其中的漏洞，脸变得越来越红：“那究竟会是谁？除了你，我没有在九星界结过别的仇。”

顾如晦啧道：“那可难说！你这么贪图美色，保不准是调戏了哪位师叔的道侣。”

“我贪图美色？”方清忍不住了，“我哪里贪图美色？”

看他不承认，顾如晦干脆举例说明：“比如说花魁春兰。”

“我那是帮她行侠仗义！”

“再比如说齐苑师叔。”

“我那是为了成为她门下的弟子，特意说些好话来吹捧她。”

……那是好话吗？

顾如晦嘴角一抽，继续举例：“那还有阿莲姑娘。”

方清撇嘴：“我看你也没好到哪里去，除了你师父和你师兄，在座各位哪一个不是对着她哈喇子直流？”

……好像是这么回事儿。

阿莲的美貌简直脱离了俗世，超过了三界，相比之下，师父和师兄简直是圣人代表。

顾如晦扪心自问了一下，如果自己是个男儿身，究竟能不能抵御阿莲的诱惑？

……并不能。

意识到这一点的顾如晦叹了口气，默默地把方清身上的“色胚”称号给划掉了。

顿了顿，又把“驱火草事件知情者”这个也划掉了，他这么蠢，谁还会比他更蠢地来找他做这种逆天而行的血腥之事？

方清没忍住：“所以，顾师妹，当年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他改了称呼，语气有些小心翼翼的讨好，应该是想道歉的前兆。

“小五是妖，是师父把他收服的。柳三娘怕耽误青楼生意，没敢把有妖的事往外传，也难怪你不知道，上一世被春兰骗得这么惨。而这一世，春兰是为他殉了情。不然这误会还能再来一回。”

“抱歉，我……”

顾如晦挥挥手：“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反正我能重活一回，已经是很庆幸的事了。如果方师兄你当真要道歉，就不要把我的仙法说出去。”

方清迟疑道：“可是你救了我。”

顾如晦摇了摇头：“回溯之法乃是逆天而行，你应该明白的。”

方清颔首：“我知道了。”

“当年偷袭你的人究竟是谁？”

方清摇头：“我不知。如果不是你，那我便毫无头绪。”

顾如晦沉吟片刻：“那么，当初给你九节鞭的人是谁？”

方清道：“是师叔祖，你问这个做什么？”

顾如晦终于觉出了不对：“师叔祖？他为何会送你威力如此巨大的九节鞭？”

按理来说，他们都是新入门的弟子，是没有资格和师叔祖直接会面的，也就是入门试炼的时候，隔着远远地距离敬仰一下他本人。

方清皱了皱眉，他的脑子似乎终于开始有长进了：“不过师叔祖说我是天纵奇才，根骨奇佳，总之对我很是欣赏，否则也不可能让我来做齐苑师叔的炼丹师啊。”

听到师叔祖，顾如晦脑海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被点醒了，她干脆去看柳承德：“你说过，你要借我的手杀一个人？”

柳承德点头。

“你还说过，九星界就靠我了。”

柳承德继续点头。

顾如晦心底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大：“你要杀的……那个人……不会就是师叔祖吧？”

柳承德赞许地点了点头：“你很聪明。”

顿了顿，他叹了口气，“当初江旧宴听到这个答案，立刻就走火入魔了，所以说，他堕入魔道只是一个意外。”

顾如晦张了张嘴巴：“你——”

她还想说什么，可这其中的疑点却好像更多了。

按理来说，魔尊和师叔祖的实力应该是不分伯仲的，千万年来，魔界进攻九星界，九星界围剿魔界，也是见惯不怪的平常事了。

可，柳承德为何要把这样的事交给她一个九星界的人？倒不怕她拒绝配合，并且泄露秘密？

柳承德似乎看穿了她的心中所想：“交易的第四件事，就是你不许把这件事说出去。”

该死，她怎么忘了还有被迫签订下的交易？！

顾如晦气得脸通红：“柳承德，你果然卑鄙，你真是下了好大一盘棋。”

她想的果然没错，之前他教她仙法根本不是出于好心，而是为了对付师叔祖。

之前那几件交易都宛如儿戏，原来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

柳承德捋着胡子：“随便你怎么说，你最好把方清的嘴也管严一点，我对男人可没这么心软，我会直接把他困在永恒的黑暗里，就像你之前经历的那样。话说，你也不要想着违背交易，不然同样也会被困在永恒的黑暗。你去过两次，应该知道那是什么鬼地方。”

方清：“……？”

顾如晦狠狠地咬牙。

柳承德指了指她的身后：“说起来，你的那位师叔也受了重伤，你最好用我刚才的仙法也救他一救，不过这次不要回溯他的记忆了。”

顾如晦冷哼道：“不用你假好心。”

柳承德摇了摇头，挥手消失在了原地。

顾如晦闭上眼，聚起仙力，耳边却一遍遍地回响着柳承德的话语。

不，不对。

虽然一直以来的关于柳承德为什么要找上她教她仙法的疑惑都被解开了，好像还是有别的疑点。

譬如，他为什么从不在九星界的人面前现身？他和师叔祖实力相当，为何施展法力的时候会惧怕被他发现？师叔祖为什么要把九节鞭交给江子轩？交给方清也就罢了，江子轩毫无天赋，他为何会得到师叔祖的赏识？为何他也会出现在试炼之地？

算了，不管它。

师叔祖的实力和魔尊旗鼓相当，未必会因为她的仙法而被影响实力。

顾如晦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对李师叔施展仙法。

好在虽然只是献祭了一次，但仙法似乎还能用。

不然就只能献祭倒霉的方清了。

不多时，老李悠悠转醒，看到面前的顾如晦和方清正关切地望着自己，不由地咳嗽了一声，迅速翻身而起：“你们没事吧？那只妖物呢？”

顾如晦和方清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道：“那妖物跑了。”

“是吗？”老李疑惑，“怎么跑的？”

那只妖物分明很凶残，也不畏惧疼痛，怎么会那么轻易地逃走。

这边顾如晦正在绞尽脑汁地想理由，方清拦住了她，面带自信：“自然是李师叔气宇轩昂，气度不凡，把它给吓跑了。”

老李嘿了一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示意他们出去：“这话你给覃如风说，他准信，我可不信。”

方清微微一笑：“覃师叔哪能和李师叔比呢？”

老李点头：“这也有道理。你说说，它是怎么跑的？”

顾如晦：“……”

他居然上当了？

方清用上了当年吹嘘齐苑的辞藻：“师叔的身影好像高山远水那般雄壮，剑法就好像猛虎出山那般威武，相比之下，覃师叔就是个红薯……”

老李打断了他，正色道：“方师侄，他毕竟是你师叔，以后这种话切不能当着他面乱讲。”

方清立刻端正姿态：“是，弟子知错。”

“以后，你有空就到我这来，我们关上门偷偷地说。”

“……是。”

三个人出了木屋，那一瞬，差点被外面的光线刺得睁不开眼。

老李眯着眼睛看了半晌才看清：“哈，天空中有烟丸燃起，想必这红薯是遭了烤了！”

他笑着笑着发现不对，声音逐渐低了下去，三个人面面相觑。

九星界的烟丸不到必要的时候，绝不会燃起。

顾如晦瞬间就拔出了青行，召剑御剑一气呵成。

她一边飞快地向烟丸的方向冲去，一边在心中默念。

师兄，你可千万不能有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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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 3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