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打在眼睑之上,蒙蒙透着疏落的影, 夏知桃稍稍仰起点头, 细密长睫垂下, 随着呼吸轻轻颤着。xiashucom
视觉被剥离,其他感观便格外清晰,林中静地能听见呼吸声, 拢着点若有若无的淡香,一点点缠上鼻尖,缓缓、慢慢地向下淌去。
夏知桃等了片刻, 结果张狂毫无声音,还傻傻地愣在原地, 一点动作也没有, 心中不由得叹了口气。
“分明是你说的,罚什么都可以,”夏知桃闭着眼睛, 轻声道,“咱们教主大人, 难不成出尔反尔, 要反悔不成?”
她声音清澈,含着几分笑意,长睫轻轻拢着,像是月牙儿般弯下。
这么一说,张狂终于动了。
有人轻轻靠了过来,五指小心抚上面侧, 从面颊轻缓下滑,稍稍抬起一点下颌。
张狂指腹带着点薄茧,触感并不柔软,却也没有料想中的粗糙,轻轻描过下颌边缘,动作极尽温柔。
鼻尖抵了上来,软软地蹭过肌肤,呼吸一点点收拢,暖云般抚过面侧。她柔软的如同一朵花,唇畔温热而绵软,蜻蜓点水般碰了碰,便移开了。
夏知桃睁开眼睛,便见对方坐在自己身旁,方才捧着面颊的手收了回去,修长五指紧张地拢在一处。
“抱歉,我不太会。”她耳尖红得厉害,乌墨眼瞳亮亮的,映着细碎的光,“我……”
张狂低垂着头,墨发自肩头丝缕垂落,遮掩了面上神情。夏知桃瞧着她这小模样便想笑,她从坐姿改为半跪着,伸手揽过对方脖颈。
“唔,”张狂没料到这一出,身子被压得歪了些,转头去望对方,“知桃?”
夏知桃揽住她,半压着对方肩膀,用鼻尖蹭了蹭对方耳廓,温软气息淌了进去,羽绒般轻轻挠过心尖尖,勾起一丝触不到、摸不着的痒意。
“没事,我也半斤八两,”夏知桃笑道,“以后来日方长,慢慢练习。”
张狂耳际更红了,长睫软软地垂下,嗓音干干净净,小声地唤她:“知桃。”
夏知桃道:“嗯?”
张狂弯了弯眉,她踌躇着,小声又喊了一声:“桃桃。”
夏知桃扑哧笑了,故意压着她耳廓,声音轻细似呢喃,软声道:“张狂小朋友,喊我干什么?”
张狂郁闷道:“我真不小,姜九黎那人不知怎么回事,成天就只知道胡说一气,就算去掉昏迷中的三十年,我也算是……”
她还真不记得了,从前的自己已经融在了灵脉之中,而对于现在的自己来说,生辰、年岁、朝暮这些普通而美好的事物,似乎都变得无关紧要了起来。
“我说是小孩,便是小孩,”夏知桃眨眨眼,理直气壮道,“都听我的。”
张狂笑了:“好。”
方才的感受太过美好,奈何对方跟个傻子似的,也不知道趁着这个绝佳机会,多占点时间,轻轻碰一下便跑了。
夏知桃想得心痒痒,正好对方乖乖巧巧地被自己搂着,一点儿都不反抗,她便凑了过去,轻轻吻了吻那柔软面颊。
张狂被她弄得有些痒,乌黑瞳孔蒙着点水意,眼角染着桃花似的红,道:“桃桃。”
“之前在宫中,我道我有心悦、仰慕之人,”张狂小声道,“是真的。”
夏知桃顿住了,揽着她脖颈的手松了,身子不自觉地坐直了些,喉咙没来由的有些干哑,气息微颤:“嗯?”
“那人一直是你,”张狂指尖绕着一缕发丝,软声道,“从最初开始,便没有变过。”
夏知桃愣了愣,旋即笑了,她用指节擦去眼角溢出的水汽,声音微微颤着,像是在笑,却又有些难过:“你个傻子。”
若是自己能早些明白就好了,夏知桃望着面前的人,只觉得心中柔软地陷下一块。
那么多零零碎碎的细节,那么多千丝万缕的关联,她却一直没有悉心留意,不断地反驳对方心意。
就这样,任由那小孩追赶了许久,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地等了许久,才终于等到个确切的答复。
顽固、执拗,像个傻子一样。
夏知桃心中蔓开一阵苦涩,像是离了枝头的枯叶,顺着风空落落地行着,不知归处是何。
她自诩自己并不是什么至善之人,也万万做不到尽善尽美,万事斤斤计较、小仇睚眦必报,简直就与崖山的“大义”背道而驰。这样的一个人,又怎么值得这极为纯粹,毫无遮掩的心慕与热忱?
见夏知桃低着头,没说话,张狂莫名有点委屈,小声嘀咕:“我是认真的。”
她琢磨着要不要把张斓之事告诉夏知桃,但又有点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一时落入了个纠结境界。
夏知桃轻轻缓口气,心绪稍微冷静下来了,她瞧着张狂一脸苦恼,伸手捏了捏她柔软的面颊:“小狂,问你件事情。”
张狂回过神来:“什么事?”
夏知桃托着下颌,眉眼间蔓出一个笑来,挑眉去看她:“你们反道第一,岐陵山还缺人手不?”
她笑道:“条件肯定很严苛,但我还是想试试。我这人吧,虽然境界着实低了点,但可以帮忙点个火,煮个菜,写写文书,整理物件什么的……”
话还没说完,张狂悄悄凑了过去,修长五指将她的手拢入掌心,睁大眼看向夏知桃,漆黑眼底映满了她的轮廓。
“什么要求都没有,”张狂软声道,“只要你愿意过来,便再好不过了。”
夏知桃弯了弯眉:“好。”
“不过,崖山那边还有些未完之事,让我稍微有些在意,”夏知桃思忖道,“之前老爷子确实是说过,小狂你的木槿灵根天下独一、绝无仅有对吧?”
张狂点点头:“确实。”
夏知桃认真道:“那你应该听过,槿华峰中外出游历的木槿仙灵,也同样是木槿灵根——待我回崖山后,我打算去槿华峰看一看。”
张狂期许地望着她,小声道:“那你什么时候过来?”
“放心,崖山这地着实没法呆了,我比你还急呢,”夏知桃笑了,“我就去看两眼,无论有没有线索,都过来寻你。”
张狂又点点头。
天色逐渐暗了,枝叶婆娑地吟,草木间生出零星萤火,缀着昏暗夜幕,似繁星悠悠坠落、坠落人间,落入她怀中。
夏知桃紧赶慢赶,恰恰好好在子韫师尊回来之前,冲回了宫殿之中。
也得亏宋祺与她谈了这么久,夏知桃若是再晚来那么一步,子韫师尊怕是便惊慌失措,带着全部弟子去寻她了。
“女皇已经应下了,”子韫仙尊温声道,“明日我们一同去煞鬼教之处,若是没有异样,便可以带着那头领回崖山了。”
弟子们齐声应好,但大家似乎都有些无精打采的,听完子韫仙尊吩咐后便回了房中。
隔壁那姑娘哭丧着脸,与夏知桃抱怨道:“张狂这一通将事情都搅浑了,我们这可怎么办?”
夏知桃安抚道:“教主她将事情尽数解决,我们难道不是乐得轻松么?”
“轻松是轻松了,”那弟子唉声叹气,“但这任务卷宗,可是算失败的啊!”
她揉着长发,苦恼地低下头:“我这月的份额就差这么一个了,原本想着子韫师尊在,肯定十拿九稳了,谁想到魔教教主居然来了……”
怪不得之前弟子们愁眉苦脸,一副打不起精神的模样,原来卷宗这般已经算是失败了。
夏知桃回想了一下自己目前为止,做过的所有卷宗,白鹤幽州云笈铸剑,再加上这次的宋国,好像无一例外的——全部都失败了。
这“战绩”未免太惨不忍睹了些,夏知桃头疼地摩挲着眉头,心道纪书仙灵们估计又得生闷气,暗暗地把自己记上一道了。
但她转念一想,自己马上都是要投奔张狂小可爱的人了,干什么还去在意纪书仙灵们的想法。
到时与整个崖山,所有正道为敌……想想还有点小刺激。
夜深露重,明月高悬。
弟子们大多都歇下,少部分也静心打坐。子韫师尊推开房门,踏入一片明晃晃月光之中。
本应有守卫巡逻的殿前,此时此刻空无一人、寂然无声,似有阴雾笼罩,沉沉地压迫下来。
子韫师尊拢了拢云袖,稍稍弯下身子,向着面前鞠了一躬,道:“尊主。”
阴雾蓦然晃荡,影影绰绰之间,描绘出了一个白衣身影。
他眉心一点似火红痣,衣袂细细压着滔天焰纹,立于云雾之中,神色似笑非笑,道:“子韫。”
“张狂将煞鬼教尽数屠尽,只余了头领一人,”子韫咬了咬唇,声音微哑,“被关押于宋国牢狱之中。”
男子似是早已料到这结果,不咸不淡地应了声:“带我去。”
子韫稍有些不情愿,回头望了眼身后,咬牙道:“你应允我之事——”
“子韫峰主,”男子毫不留情地打断她,“吾让你遮掩煞鬼教,故意失手毁掉卷宗,你却任由张狂将其屠尽,毁了这枚来之不易的棋子。”
他笑了笑,声音骤冷:“有什么资格与吾谈条件?”
子韫神色僵了僵,五指攒得死紧,半晌后,还是低声道了一句:“与我来。”
男子从容跟上她,两人极为迅速地穿过宫殿,以灵力将守卫镇压之后,进入了阴冷潮湿的牢狱之中。
地面以黑石铺就,寒气蒸腾而起,四周囚犯蜷缩在栏杆之后,而身着白衣的两人,与这浓厚黑暗之中,便显得格外突兀。
煞鬼教头领便被关押在最深处,身上被张狂绑了一圈特质铁链,以防他挣脱逃跑,伤及没有还手能力的宋国之人。
子韫站在远处,而男子身形一闪,便已然出现在了牢狱之中。
他踏着干枯稻草,身子向下倾去,高居临下地望着那“呜呜”求饶着的头领,神色轻蔑,不急不慢道:“可惜了。”
“令人失望至极,”他叹道,“比起修罗道来,还是差得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张狂:知桃要来啦,今天回家大扫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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