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酌月的剑一向快,顷刻后便入了古仙京,赶到老院长萧云鹤闭关所在的山洞。不过出去几个时辰回来,结界内山洞附近草木凋敝,仍有许多阴冷魔气从山洞泄漏出来。
到底重伤未愈,林酌月极速御剑后仓促落地,险些摔下去,所幸钟离净伸手扶了一把,“你冷静点,几位夫子都在,不会有事的。”
林酌月胡乱点头,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就往山洞里跑,钟离净和谢魇只好快步跟上。
山洞里魔气比外面更重,寒潭寒气也压不住,丝丝缕缕流窜在山洞内,勾得人心生烦躁。
钟离净和谢魇当即运起灵力妖力护体,看到寒潭边的石蕴,便跟在林酌月身后走过去。
“怎么样了?”
林酌月气还没喘匀,石蕴回头看向他们,顺手搀了他一把,朝钟离净和谢魇点了点头。
“无事,只是没料到隔着结界,魔种之间的魔气竟也能产生共鸣,老院长体内魔种有些躁动,勉强还能压制。不过看魔气越发重了,几位夫子决定择日不如撞日,今日便试试无觉寺的镇魂咒与五灵涤魂丹。”
天道院三位夫子都在山洞中,王夫子、赵夫子和云夫子三人分别立于寒潭之上、萧云鹤周身,正炼化丹气,直接渡入萧云鹤体内。王夫子年长于赵夫子,也更稳重些,知道林酌月带人回来了,往这边看了一眼,朝石蕴点头,接着掐诀引渡丹气。
“接下来便有劳代院长你们护法了,倘若出什么意外,你们尽快离开,封锁这处山洞。”
石蕴虽不赞同他的吩咐,也只能应是,“三位夫子放心,学生都明白,夫子们也要当心。”
林酌月用力点头。
云夫子正全力炼化丹气,由另外两位夫子引导渡入萧云鹤体内。随着丹气入体,萦绕萧云鹤周身翻涌的魔气肉眼看着被压制了下去,直到最后一缕丹气入体,归于平静。
赵夫子喜道:“丹药有用!”
王夫子沉声道:“药力还未完全吸收,莫要分心,赵师弟,云夫子,一同施法镇压魔种。”
二人齐齐应声,掐诀念咒。
三人是半步大乘乃至大乘期的修为,镇魂咒玉简给到他们手上,他们自是能很快学会的。三人同时施法,三束清正金光自他们手中凝起,倏然将周遭半丈魔气灼烧殆尽。
下一瞬,三束金光便飞向已然被清润丹气笼罩的萧云鹤身上,化出镇魂咒繁复的符文。
这镇魂咒出自无觉寺,本也属于禅宗术法,金光符文中自是透着一股降魔镇邪的佛性。
林酌月看得大气不敢出,攥紧了石蕴的衣袖。
钟离净和谢魇都是见过这镇魂咒的,镇魂咒这门术法在每个人施展时都不太一样,譬如阴九野,他使用镇魂咒,或许有自身此前积累的佛门功法为基础,便有玄妙禅意。而佘长老施展时却觉得有些晦涩难懂,不过效果还是可以的,并无太大差别。
谢魇得闲时跟钟离净说过,阴九野修炼过很多家功法,佛道皆有,实力不可轻易估量。
不过只要他给的镇魂咒有用,谢魇也就不骂他了。
眼下这门术法在天道院三位夫子这里,施法时虽说有些生涩,但三位夫子都未出差错。
镇魂咒与五灵涤魂丹双重压制下,萧云鹤周身的魔气一点点被灼散,眼看着药力由灵雾一点点被吸收入体,那镇魂咒也慢慢打上萧云鹤眉心,一团黑红魔气突然跃出萧云鹤心口,七窍跟着冒出汹涌魔气。
林酌月问:“怎么回事?”
王夫子神色凝重,“魔种开始反扑了,此刻绝不能收手!赵师弟云夫子,全力镇压魔种!”
二人面色也紧绷起来,纷纷点头,全力倾出。
悬在萧云鹤眉心的金光符文也越发耀眼,随着三人联手,合为金光阵,封锁住萧云鹤。
阵中似有遥远钟声传来,震慑山洞中魔气,涤荡心魂,叫林酌月与石蕴不觉心神安宁。
然而压制过重,引来的反扑也更重,魔气只被镇压一瞬便往外溢出,几乎化为实体,在老院长身后张牙舞爪,狠狠冲撞金光符文。
三位夫子身形一震,又都咬着牙撑住镇魂咒。
“稳住!”
当时看阴九野镇压大巫祭体内魔种时仿佛信手拈来,轻而易举,可看到眼前这一幕,钟离净也不免有些担忧,“老院长修为早已是大乘圆满,道盟能与他称得上对手的也唯有各家老祖和白乘风,三位夫子修为虽高,可比起老院长还是稍稍逊色。”
谢魇也道:“这魔种附生在老院长体内,也是吸食老院长的生机修为而生,这样养出来的魔种魔气自然也十分强横,若想要镇压,比起萧先生和那些学子,要难上数倍。”
正如二人所言,老院长身上魔气越发强横,三位夫子勉强还能支撑,符文却无法再压制魔气,反被魔气反噬。三人中修为仅有半步大乘的云夫子闷哼一声,吐出一口血。
“云夫子!”
石蕴深吸口气,“我已迈入大乘期,还是让我来吧!”
林酌月喊道:“我也……”
他那大乘期根本就不稳,话还没说完,便被寒潭中的王夫子斥断,他一掌支撑镇魂咒,一掌为云夫子渡去灵力疗伤,“你们二人的伤都还未痊愈,此时不便插手!夫子们都还在,用不着你们这些小孩来逞强!”
石蕴和林酌月不约而同垂头,可又着实担忧他们。
没等石蕴再反驳,寒潭上忽而传来一声遥远鲸鸣,双鲸自阵中跃出,潮汐之力汇成法阵。
三位夫子顿感周身一轻,又见阵中溢散的魔气被潮汐之力逼回萧云鹤周身,哪里还看不出来此阵时在为他们助力?三人抬眼看去,便见钟离净抬指掐诀,眸中金光涌动。
“三位夫子只管封印魔种就是,我来镇压魔气。”
话音落下,双鲸虚影互相追逐着没入寒潭,金光大阵完善启动,将三位夫子护在其中,又引导寒气流转而来,寸寸消磨阵中魔气。
阵枢运转,将神力渡入三位夫子体内,三位夫子俱是一惊,而后毫不犹豫将这股力量运用到镇魂咒上,金光符文往萧云鹤眉心打去。那团黑红的魔气源头被彻底触怒,发出刺耳尖锐的嘶吼声,将要凝成实体的魔气涌向金光符文,势要将其撕碎。
这魔种嘶吼犹如魔音贯耳,叫石蕴和林酌月耳中刺痛,元神似乎也有过一瞬动荡,二人身前很快被设下一道妖力结界,正是谢魇。
石蕴缓过气,扶住身旁的林酌月,同谢魇道谢。
“多谢妖王。”
林酌月晃了晃脑袋,感觉元神归位了,才回过神,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身后谢魇二人。
尤其是钟离净。
即便钟离净没有对他出手,可他依然能感觉到神力的强大,这一手,绝对不是数月前的钟离净能使出来的,果真是修为大涨!
有法阵相助,金光符文未再被魔气逼退,但一时间也是僵持不下。因为三位夫子如今面对的不只是区区一个魔种,还有萧云鹤,在沉睡之中,他的力量也被魔种偷走了。
钟离净眸中金光一沉,抬手将更多神力渡入阵中,将镇魂符文渡上浩瀚神力,金光大盛。
镇魂咒符文骤然往下狠狠压去,那一瞬间,萧云鹤似睁开了血眸,紧接着,所有魔气被收拢起来,再无阻力,镇魂咒符文得以顺利打入萧云鹤识海,爆发出强烈金光。
身处阵中的三位夫子,也被刺眼金光闪得闭了眼。
寒潭边上的钟离净四人也一样,下意识闭上眼睛,很快便又睁开。彼时萧云鹤周身的金光慢慢淡去,为辅助镇魂咒而筑起的法阵也化为灵光散去,三位夫子不自觉退开。
萧云鹤的身影再出现在众人面前时,身体悬于阵中寒玉圆台上,他长发披散,仍是一身仙风道骨,眼底再无血色,犹如清风明月一般澄澈。在缓缓落地,站定在那方寒玉台上后,他脚步朝离他最近的赵夫子靠近,伸出手扶住险些跌倒的赵夫子。
“寒潭水深,师弟当心。”
赵夫子惊得瞪大双眸,反应过来反过来紧抓住萧云鹤手臂,喜道:“师兄,你醒过来了!”
王夫子和云夫子俱是面露喜色,朝他走近过去。
“院长!”
“院长师兄!”
见状,钟离净撤了神力,眸中也涌现浅淡笑意,回头与谢魇相视一眼,心里暗松一口气。
方才察觉到魔气退去时,他就知道,一定是老院长清醒了,才会及时将魔气收敛起来。
谢魇也撤去了妖力,竖瞳含笑示意他看向寒潭。
钟离净回头看去,便见萧云鹤同几位夫子说话时正唇边含笑向他看来,似是颇为欣慰。
片刻后,几位夫子检查过萧云鹤体内魔种当真已被镇魂咒封印,且在五灵涤魂丹药效之下沉睡过去后,体谅石蕴和林酌月有伤在身,又担忧此前才发生过意外的学生们,众人便回到佛塔附近新建的药庐。
众人过来,便有学生报信,药庐里的萧沉收到消息匆忙往大堂赶去,一见到萧云鹤,伞下的双眸便泛了红,连忙走进来行礼。
“老院长,您可算是醒了。”
她之前收到消息也没敢过去,担忧体内的魔种仍会影响到老院长,留在这边照看学生。眼下终于见到不是在沉睡状态的老院长,本就是萧云鹤学生的她心中是极庆幸的。
没等她躬身,萧云鹤便抬手用灵力将她扶起来,依旧是往日般温和,“你身上有伤,先坐下。听闻你也身中魔种,着实受苦了。”
到底是唯一的女学生,又是同姓萧,沾亲带故有点关系,萧云鹤一向将她当做女儿看待。
萧沉也是将其看作父亲一般的存在,飞快眨眼敛去湿润水汽,抿唇道:“院长放心,我早就好了,体内魔种已经封印沉睡,今日在这里照看被魔种所困的学生都没事。”
她没忘记这是谁的功劳,转头看向钟离净和谢魇,二人已然取下斗笠和面具,正坐在大堂右侧,三位天道院夫子正对面的位子。
“这次多亏了小白和妖王,我才能平安回来。”
谢魇没敢应话,安安静静坐在钟离净身边。这些钟离净敬重的长辈,他是真的有些怕。
就算方才来时萧云鹤只是同他行礼唤了一声妖王,在他回礼之后就再没有同他说过话,也没有同钟离净说什么,他还是有些紧张。万一萧云鹤是另二个委婉的白乘风呢?
萧云鹤果真跟着看来,束起了霜白长发的他看去依然是一身缥缈仙气,也越发清雅温润。
“这阵子我出事,你们都辛苦了。如今我已醒来,小石和林酌月,你们都可以放心疗伤去了,还有小沉,这次若非我叮嘱你送人出去,你也不会受伤,更不会身中魔种,老师我对不起你,便是拼了命,也要在陨落之前,解决你身上魔种的问题。”
萧沉连忙摇头,“院长跟学生说这些就太见外了,学生不怕魔种,只怕不能报答师恩。”
“你们都安心养伤去,接下来的事我会解决。”萧云鹤无奈摇头,又望向钟离净和谢魇,“这次若不是妖王和小白也回来了,我也不能这么快清醒,更别提封印魔种。方才王师弟将这段时间的事都告诉我了,听闻妖王要借神池,我带你们过去吧。”
众人一听就知道,萧云鹤大抵是有话要跟钟离净和谢魇说,虽然众人都没什么意见,可与钟离净、谢魇交好的三个年轻先生还是不免有些担忧。林酌月是最藏不住话的,第一时间凑过来,笑嘻嘻地问:“那个,老院长刚醒,要不还是我带路吧?”
萧云鹤抬手给了他一个当头暴戾,“回去养伤。”
林酌月捂住头悻悻退开,再看谢魇也是爱莫能助。
谢魇轻咳一声,看向钟离净,便见钟离净从座上起身,朝他点了头,“天快黑了,走吧。”
见他如此利落,谢魇只好跟着起身。他这般拘谨,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在座的三位天道院夫子和三位天道院先生也都看在眼里,被安排去养伤的三个先生都跟鹌鹑似的,只有云夫子掩唇失笑,起身跟上来。
“小白难得寻我帮忙办事,我也一道跟上看看吧。”云夫子看向萧云鹤,语调一如往日那般柔和沉静,“院长师弟,你没意见吧?”
再温柔也只是表象,那声院长师弟明显不容置疑。
萧云鹤低咳一声,微垂下头,抬手让开道来,“云夫子与小白有约在先,我怎会有意见?”
可见天道院院长再厉害,也还是有人能治得了的,此前是师兄,如今是师兄留下的师嫂。
林酌月与萧沉低头忍笑,石蕴面上沉稳,眼底却也添上笑意,两位夫子便无需遮掩太多了,一个抚须轻笑,一个端着茶碗摇头。
眼看萧云鹤和云夫子二人先出了门,谢魇暗松口气,悄悄拉了拉钟离净衣袖,冲他眨眼。
钟离净看他这么出息,心中也是失笑,索性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直接把人拉出大堂外。
身后林酌月无意看见,眼睛一下子亮起来,莫名兴奋地抓住石蕴衣袖,跟他挤眉弄眼。
“看到没有?”
石蕴扯回衣袖,整了整衣襟,“少废话,别忘了院长让我们疗伤,走吧,你也该上药了。”
林酌月正想骂他不解风情,石蕴便抓住他手臂将人拽向两位夫子那里,同两位夫子告辞。
而看到了一切的萧沉懵了下,抱着青伞暗啧一声。
果然还是藏书楼更适合她。
神池,乃是天道院最神秘、又是无数学子最向往的修炼福地,这是谢魇第一次踏入神池。
池中灵气浓度极高,依稀透出几分仙灵气息,净透池面无声漂浮着金藤灵花,而这处灵池中的灵气源头,便是池中的金灵榕树。
谢魇眼底闪过一丝惊艳之色,回头与钟离净对了一眼,眼底已是笃定,若是两颗蛋能借神池疗养,损失的仙灵气息也许也能恢复。
钟离净来过神池,而且不止一次,自然是清楚神池中这一缕若有似无的仙灵气息是何等玄妙的,与两颗蛋出生后渡过天罚得到的仙灵气息又有几分相似,想来也是能够助两颗蛋早一些恢复,早一些破壳的。
为了自家两条还为破壳的小蛇,谢魇主动上前,拱手道:“早闻天道院神池乃是世间少有的神仙秘境,素来只有天道院学子才能入内修炼,这次能允许我带上两个妖胎进来神池养伤,还要多谢萧院长成全。”
萧云鹤并未因为他年轻、而且是钟离净的道侣便轻看他,颔首回了一礼,“妖王客气了,你与小白帮了我与我的学生在先,不过为了血脉后人借神池,我绝无二话。我对妖王也是早有耳闻,妖王能为了小白和妖胎寻来天道院,也叫我有些意外。”
谢魇看他态度依然温和,当真是如清风朗月一般,却也不敢掉以轻心,收敛起往日的不正经与自负嚣张,不卑不亢地笑叹道:“毕竟是我与阿离的血脉,断不能叫他们出事,先前在妖族,阿离又一直不放心萧院长与几位夫子,便只能来走一趟。”
钟离净环顾四周,跟在几人身旁踏水行至树下,便回头朝谢魇点了点头,“神池中有一缕仙灵气息,在树下灵气最为充裕,若老院长与夫子不介意,我想让两个妖胎留在这里养伤,试试能否愈合蛋上的裂缝。”
正如云夫子和石蕴所言,萧云鹤向来好脾气,对非天道院学生、曾经却也险些成为自己学生的钟离净也是极纵容的,他开了口,萧云鹤自是笑着点头,“说好了借神池给你们一用,你们想做什么不必多问。”
“多谢老院长。”
钟离净抬手轻抚腰间的空间玉佩,两道灵光便自玉佩中飞出,落到了树下的灵池水上。
黑发镜灵赫然守在闭合的蚌壳摇篮一侧,现身后看见众人第一眼,便是朝钟离净点头。
“主人,两位小主人还在沉睡,神力也还足够。”
摇篮中存放了存储钟离净神力的玉简,又命镜灵陪同守护,谢魇和钟离净这一整个白日依然放心不下。这会儿放出镜灵和摇篮,钟离净抬手一挥,等蚌壳摇篮缓缓打开,看到被神力环绕的两颗蛋才算安心。
“仙灵气息?”
萧云鹤的语气有些惊讶,下意识走近摇篮,引得谢魇颇有些紧张地看过去。萧云鹤五感敏锐,很快便察觉站定下来,与几人笑说:“两位小妖王还未破壳,竟有一缕仙灵气息,而且……似乎还有一股神力?”
云夫子也瞧出来了,目光扫过其中一颗有着螣蛇印记的白蛋上,很快找到了一道裂缝。
“两个妖胎共用一缕仙灵气息,观其气息要比神池中那一缕仙灵气息弱一些,而且看起来,该是遗传了小白母族的蛟龙血脉,还有另外一半,似乎妖气更重,却看不穿。”
萧云鹤望向谢魇,“是螣蛇血脉,若我没看错,这妖胎得到的螣蛇血脉似乎颇为纯正。”
二人还什么都没说,他们就看出了七七八八。
不愧是天道院。
谢魇应道:“不错,正是螣蛇血脉,他们的螣蛇血脉比我这个生父还要纯正一些,刚出生便招来了螣蛇的天罚,也是因为渡过了天罚,才得到了仙灵气息。但原本,他们各自都有一缕仙灵气息,只因无量宗的惠元趁人之危,害得阿离重伤,两颗蛋也……能修补到这个状态,我与阿离,还有族中长老都已是耗尽了心神。”
提及惠元,谢魇眼底仍不可避免浮现出几分阴冷杀意,就算他早就死了,谢魇还是气恨。
又是天罚,又是被惠元重伤……
萧云鹤和云夫子闻言面上笑容皆淡了许多,云夫子颇为担忧地看着钟离净,又有些不解,“生育妖胎,本就会重损……同为道盟修士,那位惠元禅师为何对你们下死手?”
谢魇仍气不过,冷哼道:“那老秃驴一路从九曜宫跟着我们到妖族地界,趁我外出替妖胎抵抗天罚之际、阿离最是虚弱的时候,妄图夺走妖胎,吸收仙灵气息助其早日飞升,摆脱魔种与魔神。他分明认得阿离是白乘风的义子,却也不打算放过。”
钟离净温声道:“都过去了。”他递给钟离净一个安抚的眼神,便同两位前辈简单交待了两句,“后来惠元死于我们手中,而我也身受重伤,修为跌落,险些再生魔障,不过也因祸得福,走上了海神之道。这保护妖胎的神力,便是源自海神传承。”
“海神之道?”
萧云鹤和云夫子俱是惊愕。
萧云鹤先看向垂眸立在一侧的镜灵,钟离净上次离开天道院时,他也知道这预知镜灵认了钟离净为主,但此刻看镜灵在钟离净面前如此温顺,方才又称两个妖胎为小主人,萧云鹤便猜到镜灵是真心认了主。
有造化镜镜灵在,钟离净走上海神之道也不奇怪。
可思及千年前便已陨落的海神与海国的千年往事,萧云鹤仍是不免有些感慨,“海神陨落千年,如今曾经得到海神点化的海皇宫也即将出现一位新的海神,这便是宿命吧。”
云夫子蹙眉,“那这可会影响你……”她说着看向钟离净和谢魇,没再往下说下去,不过她的意思,谢魇觉得自己应当看懂了。
谢魇笑道:“阿离走上海神之道,我自然也会尽快跟上他,早日进阶,成为真正的螣蛇。”
钟离净轻轻弯起了眉眼,“在回来之前,我们已经做好了决定。这次去鬼窟总坛,本以为该结束了,没想到……不过我们如今境界都还未圆满,这样也能再多点时间修炼。”
看他们二人这般默契,云夫子弯唇一笑,打量起钟离净,“原先我观小白身上灵气无多,本以为你身上有伤,可若细看,便又觉得仿佛雾里看花,竟是看不出来你的修为了。直到方才在寒潭中你突然出手,我才发现,你的修为已经在我之上了。”
钟离净并未隐瞒这位向来关心自己的长辈,“这数月来,我也算经历良多,心中魔障已破,但离真正的海神还是差了最后一步。”
萧云鹤点了点头,“你们既然都决定好了,需要什么,我若能帮得上,尽管寻我就是。”
“我自然不会跟老院长客气。”
钟离净笑了笑,从储物戒中取出青霜灵剑,“险些忘了,此前院长借我的配剑让我在九曜宫商议讨伐极乐宫时借了您的势,否则那些老祖长老根本不会搭理我一个小辈。”
这配剑本是萧云鹤所有,他却没收,摆手道:“既然赠与你,便是你的了。何况我本也不赞同他们祸水东引,否则当时也不会离开天道院去寻魔神,你我也算里应外合。可惜的是那些老家伙都不懂我,他们一意孤行,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个局面。”
“对了。”萧云鹤看向他和谢魇,“王师弟说,方才青琅山二教主来过,具体事我还没来得及问,但小白和妖王都出去看过了?”
见两颗蛋在摇篮中自行吸收起神池中的灵气,根本无需钟离净与谢魇再喂了,钟离净便将方才出去所见三言两语说出来,末了道:“不过我应当还没有问到最重要的地方,便被慕有枝身上的禁制察觉,慕老祖他们究竟是如何打算,我也不清楚。”
萧云鹤神色沉重下来,“但既然连慕老祖都开始怀疑白乘风,这说明,我此前猜测没有错。”
钟离净面色也冷凝下来,“老院长是说,数月之前假冒魔神重伤你的人,也是白乘风。”
拿到萧云鹤让萧沉送来的鳞片时,钟离净就知道是白乘风,可到此刻,他仍心存侥幸。
萧云鹤知道他与白乘风父子一场,终究是难以接受的,遂叹道:“我也希望不是白乘风。”
谢魇怀恨白乘风已久,心下腹诽白乘风骗过了自家阿离与天道院老院长,实属狡诈,可知道自家阿离定会心情不好,便没有插嘴。
从萧云鹤口中得到确认之后,钟离净闭了闭眼,五指握紧长剑,“罢了,如今老院长能醒过来就好,只要他日魔神一现身,我必然不会再放过他。至于道盟与白乘风,老院长有何打算,不如先静观其变?”
萧云鹤听他已是有了计划,便问:“你打算如何?”
钟离净看向谢魇和镜灵道:“镜灵曾被魔神困于古仙京千年,魔神利用他推演过无数次未来命局,我与谢魇皆在他的棋盘之中。听闻白乘风打算收徒,我便有一个猜测。也许,如今夺舍了气运之身的魔神会换一个身份,借白乘风之势掌控道盟。”
谢魇这才开口,“回来前我已命人去打探这次论道大会,若是白乘风当真与魔神勾结,打算在这次论道大会让魔神重回道盟,我想,这无疑是我们诛杀魔神最好的机会。”
钟离净沉吟须臾,摇头,“不好说,魔种仍在,论道大会上各家齐聚,若那些老祖长老皆受魔种控制,对我们来说绝非好事。如今还有三月,我想,我们可以慢慢筹备。”
萧云鹤却笑道:“确实该从长计议,但若是能有那些老家伙相助,也许胜算会更高一些。”
谢魇问:“萧院长打算与那些老家伙联手?可万一他们当中仍有白乘风那样的内应呢?何况就算这些老家伙没问题,以我与阿离的身份,只怕他们不会轻易答应合作的。”
萧云鹤从容道:“妖王莫急,此前你们不是赠与那些老家伙五灵安魂丹吗?既然是与五灵涤魂丹相似的丹药,连我都能清醒过来,我想,用不了多久,他们便会主动找上你们。不过妖王的顾虑也有道理,我再想想,无论如何也不能叫魔神得逞。”
他今日才刚清醒过来,灵力恢复了大半,身上也还有旧伤在,云夫子见他脸色仍有些苍白,便出言道:“对付魔神,眼下若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但答应了小白要先为两个妖胎疗伤,不如还是先看看他们吧?”
萧云鹤按了按额角,恍然失笑,“是啊,险些忘了眼下的正事,想来若不能让两个妖胎顺利破壳,妖王和小白总是放心不下的。”
钟离净目前也只是有大致的想法,还没能确定下来,他也的确担忧两颗蛋,这便收起青霜剑,望向摇篮,“那就劳烦云夫子了。”
螣蛇蛋的裂缝连造化镜和极乐宫族老都没办法,云夫子自然不是说看看就能好的,她细细检查了一遍,便先回去查阅古籍了。钟离净也知道她今日为老院长镇压魔种时受了伤,让她不必着急,先养伤要紧。
萧云鹤也是刚醒,云夫子走时,他送人出去,也一并走了,天道院还有许多事等他处理。
外面天色已彻底暗沉下来,神池中却是看不到日夜的,那参天的灵榕树金芒依旧耀眼。
二人一走,谢魇当即松了口气,那端着的正经模样立马垮下来,钟离净都没忍住嘲笑他,“在白乘风面前可没见你这么紧张过。”
谢魇反驳道:“能一样吗?白乘风上来就喊打喊杀,话都不让我说,招人恨得很,但这老院长与云夫子倒是很好说话,难怪阿离离开天道院这么多年,依然敬重两位前辈。”
钟离净失笑一声,转头吩咐守在摇篮边的镜灵,“神池灵气充裕,外界少有能与之比拟的宝地,或许能助你早已疗愈本体伤势,你也趁机疗伤吧,我们二人照看两颗蛋。”
镜灵早就悟出在新主人这里的生存之道,自是乖乖点头,在灵榕树下寻了地方打坐疗伤。
谢魇眨了眨眼,牵起钟离净的手,“现在只剩我们一家子了,阿离跟我说说吧,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我觉得你一定有计划了。”
钟离净斜他一眼,挨着摇篮在池面上坐下,身下分明是流动的灵池水,此刻却如镜面一般,半点不沾身。他一只手被谢魇牵着,只能用另一只手为两颗蛋梳理池中灵气。
“是有些打算,不过还没确定,估计要回九曜宫一趟,还是等你的人打探到消息再说吧。”
谢魇挨着他坐下,毫不犹豫道:“那我跟你回去。”
钟离净看他一眼,没答应。
谢魇就这么盯着他,势要盯到钟离净答应不可。
“阿离。”
钟离净拿他没办法,敷衍道:“再说吧,我们才刚回道盟,都还不清楚道盟状况如何。”
谢魇就当他答应了,揉了揉他的手,支着下颌笑眯眯地看着他指尖神力引导两颗蛋的灵识有意识的吸收起池中精纯的灵力,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聊着天,“这神池不愧为天道院至宝,比起生机泉还好,两颗蛋一出来,灵识都比往日活跃了不少。”
钟离净当然也感觉到了两颗蛋的灵识对这里的灵气非常喜欢,想来对蛋上裂缝的修复是有好处的,“这里是天道院最好的修炼宝地,你不趁机修炼,试着融合护心鳞吗?”
说起这个,谢魇就唉声叹气,“与阿离一样,我感觉离最后一步还差一些,可想破脑袋也琢磨不出突破之法,估计是机缘未到。”
钟离净再是心急,也明白这种时候是急不来的,思索了下,斜睨谢魇,“你也信机缘了?”
谢魇这是实在没办法才找的借口,但看钟离净俨然是在调笑自己,谢魇便也半真半假地抱怨道:“除了机缘未到,我也找不到其他理由了,要不等阿离成了海神,再来指点我?倒是我就做阿离最虔诚的信徒!”
钟离净笑了一声,轻轻摇头。
谢魇捏捏他手心,“怎么了?”
钟离净撤去神力,侧身靠在谢魇肩上,“连造化镜都看不穿你的未来,你又迟迟未能融合护心鳞,进阶螣蛇之路只怕是凶险万分。”
谢魇抬手揽住他腰身,闻言好笑道:“阿离怎么突然担忧我来了?我还怕你成为海神之后会忘了我呢,那我到时岂不是要哭了?”
钟离净无奈看他一眼,“我本为人族与蛟龙血脉结合的后代,能走上海神之道不过是侥幸,不过传闻中上万年前起世间便再无新神,海神已经陨落,后世再来接替他这条神道之人,真的也能修炼成神吗?”
这问题谢魇便不清楚了,他也从不会去想这些问题,“这条道最终会走到哪里,就要看阿离的造化了,不过若是可以的话,我宁愿不去做什么螣蛇,也要跟阿离在一起。”
钟离净笑而不语。
谢魇对他的反应颇为不满,垂首轻轻蹭了蹭他额角,“阿离怎么不说话?你不应该也说,就算是不做海神,也要和我做道侣吗?”
钟离净看他是又开始胡搅蛮缠了,便起身退开他怀中,谢魇眼疾手快,握紧钟离净腰身将人按在怀中,“阿离,不说清楚不准走!”
钟离净看向远处的镜灵,又看向谢魇,低声道:“难得有这么好的修炼之地,你修炼去。”
谢魇一看就知道他不是真的生气,便起了逗弄他的心思,低头贴近他,“那你先哄哄我?”
钟离净没再退后,只提醒谢魇道:“这里可是神池。”
谢魇嘶了一声,小声道:“那你先亲我一下也行。”
他说着将脸贴过来,指尖点了点脸颊,什么意思不言而喻,钟离净哑然,眼神颇为无奈。
可就只是亲一下脸颊,比往日收敛许多,钟离净不介意满足他的小要求,便抬头靠近。
将要碰到谢魇过分俊美妖冶的侧脸时,神池入口方向的灵气漩涡中倏然飞进来一道剑影,紧跟着,莫名兴奋地笑声穿透过来——
“老白,谢兄,我来看你们了!”
钟离净与谢魇都僵了僵,还是钟离净反应快,一把推开谢魇起身,便见那剑影飞了过来。
不只是御剑的林酌月,石蕴也来了,两人落地,如履平地般踏水走来,林酌月手里还提着个食盒,远远便冲钟离净和谢魇招手。
本来差点就得逞了的谢魇心情颇为复杂,却也只得狠狠摸一把脸,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来。
林酌月很快拎着食盒跑过来,“哎,有个摇篮!”
他一见到摇篮就要凑过去,却被他身后的石蕴一把拉住手臂,“妖王还在,别乱跑乱撞。”
到他们这个修为,远远就能看到摇篮里的两个妖胎,都还是两颗蛋,却覆着一层玄妙神力。
林酌月便也不靠近了,但眼神还是止不住往摇篮里瞟,“原来是蛋,但看去很不简单呢。”
被坏了好事的谢魇没好气问:“你们怎么来了?”
“老院长让我们来这里疗伤,说在这里面恢复得快。”林酌月嘿嘿一笑,提起了手里的食盒,“还叫我们带些吃的进来,说是有客人在,不能失礼。我带了灵茶灵酒,以为妖胎能吃点什么,还带了灵兽奶。”
听他说完,钟离净沉默了下。
谢魇也是嘴角一抽,蛋还没破壳喝什么兽奶……可林酌月这话,又叫他立马端起假面具。
谢魇轻咳两声,一本正经。
“萧老院长让你们来的?”
来得这么巧……
谢魇认真一想,登时警觉起来,莫名有种跟道侣去探望亲友,却被亲友针对上的错觉……
老院长不会劝阿离离开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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