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摇曳,四下寂静。
柔和的光芒照耀着宴寒枝那张俊美的面庞。他攥着谢晚凝的手,将她的身子往前拉近一点。
“你受伤了。”
谢晚凝愣了几秒。
顺着宴寒枝的视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踝。方才打斗之时被那魔物抓伤,当时只顾及逃命,并未察觉什么。
如今宴寒枝一提醒,谢晚凝这才发现脚上的伤渗出的血迹已然染红了裙摆,看起来颇有些触目惊心。
谢晚凝望着宴寒枝,莹白的脸颊微微仰起,腮边露出个笑来:“我没事,只受了一点皮外伤,而且伤口已经没有流血了。”
“对了,你怎么来了呀?不是要明日才结束授牌仪式么?”说着,她往宴寒枝身后一望,“诗情、绒姐姐和萧亦炎他们怎么没来?”
宴寒枝眸子深了深,选择性地回答了谢晚凝的前半句。“恰好看见你的传音了。”
说着,他看了眼前方,开口道:“你先站这儿别动。”
谢晚凝点点头,看见宴寒枝朝着前方走去。
借着烛火,谢晚凝打量着四周的场景,囍房里依旧保持着大喜之日的场景。窗棂处贴着红绸剪花,檐上挂着红缎,地上铺着红锦,一副绣着鸳鸯戏水的水玉屛风与榻间阻隔开来。
眼下。
那身着嫁衣的郡王妃就躺在那屛风下,宴寒枝径直走到她身旁。蹲下身,用灵力探了探女子身上的气息。
“她……还活着吗?”
谢晚凝不知宴寒枝为何让她等着,她乖巧地站在原地,身子微微前倾,目光望向那躺在地上脸色灰败的女子。
“现在还活着。”
宴寒枝淡淡开腔。
谢晚凝听出来宴寒枝的言外之意。
“你的意思是说,她会死么?”
被魔物占据身子的凡人,大多在魔物从身体里出去时便已毫无生息。因阳气被魔物吸噬殆尽,自然性命难保。
但令宴寒枝微微有些诧异的是,眼前这个女子,被魔物缠了三日,竟还吊着一口气。
难道——
她身上有什么宝物傍身?
还未待宴寒枝察看清楚。
就在这时,一抹月白色衣袍在门边闪过。
“谁!”
宴寒枝眼神一凛,反映极快,冷剑出鞘朝着门外击去,身子转而瞬息移到了谢晚凝面前。
汹涌的剑意在半空中被折扇一挡,又落回宴寒枝手中。宴寒枝将谢晚凝护在身后,黑眸冷冷睨视着来人。
“小师妹。”
兰濯池面带焦急,跨步走进门槛。他收了收手中被打回的折扇,望着屋内一片狼藉,皱眉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好一招明知故问,以为她没看见他跳窗逃跑是么。
谢晚凝眼神盯着兰濯池:“你不知道?”
兰濯池一脸莫名,神色茫然:“我知道什么?”
他道:“我方才出府去了,没想到一回来便听李管家说,你已打开了房门,正与妖物斗法。”
说着,兰濯池低头一望,目光落在女子身上的嫁衣上:“她就是郡王妃?居然没死。”
“妖物呢?逃了吗?”
兰濯池一连串的问题砸下来,端的是无辜模样。
谢晚凝默默翻了个白眼,不愧是后期宴寒枝的得力下属。
这睁眼说瞎话的演技真是绝了,若不是谢晚凝亲眼看见他进了这间屋子,此刻都要深信不疑了。
明明就是他和魔物做了交易意在争夺魔器!此刻竟还装作什么都不知晓的模样。
只是令谢晚凝惊讶的是,听那魔物的口气,魔器已然成了兰濯池的囊中之物。而兰濯池拿了魔器,应当趁人还未察觉,跑远了才是,为何竟还回来了。
眼下不知兰濯池作何打算,且谢晚凝没有证据证明他与魔物勾结,自然不能打草惊蛇。
于是谢晚凝道:“魔物已逃走,不过……”
她犹豫了一会儿,故意道:“那魔物说了,它有样东西没拿,还会再回来。”
兰濯池闻言,果真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神色。他点点头,似在思索些什么。倒是没有再出言询问,而是脑袋一转,将眼神落在宴寒枝身上:“这位是?”
谢晚凝心莫名紧了紧。
看见兰濯池从上到下地打量着宴寒枝,眼神里是谢晚凝从未见过的认真。
原书中宴寒枝好像是后期才和兰濯池搭上线的。
此刻兰濯池这样盯着宴寒枝看,难道是发觉了什么?
谢晚凝赶紧往前走了几步,想要挡在宴寒枝面前。
开口道:“他是我……嘶。”然而走得太急,裙裾不经意擦到脚上的伤,泛起一阵尖锐的疼痛。谢晚凝当即脸色微变,蹙眉望了望被裙摆遮挡住的脚踝。
兰濯池也跟着低头,这才发现了谢晚凝血红的裙摆。
“小师妹,你怎么受伤了?”
兰濯池说完,很自然地伸手去扶谢晚凝的手臂。
然而——
一抹玄色衣角掠过眼底,兰濯池顿住脚步,诧异地抬眼望去。
面前,谢晚凝猝不及防,整个人被一双强有力的手臂轻而易举地捞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里。鼻尖涌入一阵熟悉的、类似冷梅的清香。
是宴寒枝……
谢晚凝能感觉到自己的发顶抵在宴寒枝的下颌处,她忍不住想抬头,
但身子骤然一空,一阵天旋地转之间,宴寒枝已经将她整个人拦腰抱起。
谢晚凝盯着宴寒枝的下颌,有一瞬间身子僵直,正要动作。
宴寒枝已伸手按住谢晚凝的手,他垂眸敛眉,目光深邃,“别动。”
说罢,他抱着她抬脚朝外走去。
“我是阿凝的师兄。”
宴寒枝边走边看了兰濯池一眼,“我先带她下去治伤。”
潜台词:这里的残局就交给你了。
谢晚凝还是第一次从宴寒枝嘴里听见‘阿凝’这两个字。
她不由得一阵恍惚,什么时候,宴寒枝对她的称呼竟然变了?
恍惚过后又是一阵欣喜,那是不是能证明,宴寒枝对她的好感多一些了!
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兰濯池啪地一声展开折扇。
扇面抵在鼻翼间,兰濯池暗自纳闷。
这那里来的臭小子?
他盯了小师妹好几天,还没来得及上手,这小子居然比他还上道。
一来就当着他的面抱上了!
——
历经三日。
被困在囍房中的郡王妃终于被救出来。
郡王府此刻一阵轰动。
李管家当即便安排郡王妃住在离谢晚凝不远处的阁楼中。因郡王妃昏迷不醒,此刻府中数十个巫医尽数去了郡王妃处。
宴寒枝沿路抱着谢晚凝进了东厢客房。
他将谢晚凝放在榻上,叮嘱道:“你别乱跑,我叫人给你上药。”说罢便要起身。
谢晚凝忙不迭地抓住宴寒枝的手。
“诶,别去。”谢晚凝望了一眼屋外的场景。因郡王妃获救,府里侍一时准备药材,一时准备衣物……每个人都很是忙碌,脚步不停地在廊下穿梭,一双腿恨不得长出翅膀来。
她杏眼里满是怜悯,轻轻叹息了一声:“我的伤无碍,还是别去麻烦他们了,郡王妃的性命要紧。”
宴寒枝顿住脚步,回首,目光落在谢晚凝的手上。她骨节小巧、柔软的手指落入他宽大的手心里。这样望过去,像是他牵住了她的手。
见宴寒枝未曾说话,谢晚凝抬头。
四目相对,她撞进了宴寒枝那双幽深的眼眸中。而此刻他那双清冷漂亮的黑眸就落在她手上。应过来宴寒枝在看什么,谢晚凝脸一红,战战兢兢地将手抽回。
指间仍残留着灼热的温度,宴寒枝下意识地摩挲了一下手指,意味不明地开口问:“你会包扎伤口?”
“恩……”谢晚凝犹豫了一下。
想了想说道:“如果我说不会,你会帮我吗?”
望着她小鹿般的眼神,宴寒枝轻笑一声。
他想说自己定然不会,更不会帮他。但话到嘴边翻滚了一会儿,居然没说出来。
随即,谢晚凝便看见宴寒枝走到房门前,将门一关。
然后卸下腰际长剑,朝谢晚凝走来。
谢晚凝坐在榻上。
他站在谢晚凝面前,蹲下身来,很自然地伸手,手指慢慢勾起她脚下的裙摆往上撩了撩。
谢晚凝本来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她是穿书过来的。毕竟在现代,露个大长腿都算保守的。
但此刻,一低头便能看见宴寒枝手指搭在她腿上。
那张俊美清冷的面庞上,竟微微泛着绯红。他眼神专注,修长分明的手指擦过她的肌肤,泛起一阵轻微颤栗感,谢晚凝心里头忽然涌上一丝异常的感觉,心跳得飞快。
“那魔爪有毒。”
耳旁忽然传来宴寒枝冷冽的声音。
谢晚凝垂眸一看。
果然,脚踝处被爪子抓伤的那一片肉都漆黑无比,像是被火烧焦一般。
宴寒枝抿着唇,望着谢晚凝脚踝处的伤口。
事先并不知晓魔爪有毒,爪子上的毒素会很快侵蚀血肉。宴寒枝庆幸还好他及时赶到,并未耽搁太长时间,否则谢晚凝就算不死,这条腿也非废了不可。
原本莹白如玉的肌肤如今变成漆黑一团的血肉,丑陋的攀爬在谢晚凝的脚踝上,延伸到小腿上。谢晚凝毕竟是个女子,是女子便改不了爱漂亮的毛病。
眼看着这腿上的伤如此丑陋,谢晚凝到底没忍住,颤着声道:“伤得很严重吗?我……我这腿不会要废了吧?”
“伤口若拖得再久一些,会。”宴寒枝说罢,从乾坤袋里拿出几个瓷瓶和几样什物,其中还有一把手指大小的尖刀。
谢晚凝眼睛一亮,“这么说,现在我的腿还有救?”
宴寒枝轻嗯了一声,拿出一黑一白两个瓷瓶儿。一瓶是药水,净伤口,清腐肉,一瓶是粉末,解毒止血。他动作熟练地在谢晚凝脚踝倒上药水。
“我先帮你清洗伤口,挑出腐肉,再行上药。”
倒上脚踝的药水冰冰凉凉的,一倒上去,黑色的毒血便褪得干干净净。随即宴寒枝抬眸望了谢晚凝一眼道:“挑腐肉可能有些许疼痛,你且忍忍。”语气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若实在害怕,就闭上眼睛别看。”
谢晚凝:“放心吧,我虽是女子,但也十分坚强勇敢的!”
宴寒枝扯了扯嘴角,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然后谢晚凝便看见宴寒枝拿出小尖刀,眼疾手快勾住腐肉往外一挑。
“嘶,痛。”谢晚凝瞳孔剧烈一缩,脚踝下意识地往后撤,却被宴寒枝紧紧握住。
他抬头,俊美的面庞凝着她,未了竟是轻笑一声。
语气带了几分玩味似的,“坚强?勇敢?”
谢晚凝:打脸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她一时有些窘迫,弱弱说道:“只是没想到会这么疼。”
宴寒枝像是早就猜到她会这般说,神色有一丝无奈。随即从乾坤袋里掏出了另一只瓷瓶,倒了一粒药丸出来,递给谢晚凝。
谢晚凝问道:“这是止痛的药丸吗?”
宴寒枝:“是毒药。”
一口将药吞到一半的谢晚凝咽也不是,吐也不是,杏眼瞪大,黑溜溜地望着宴寒枝,脸涨得有些微红。
宴寒枝有些好笑瞧她一眼。
“这毒药可以短暂地使身体失去观感知觉。”
“哦。”谢晚凝吞下,然后问道:“这个毒药可以对付妖物吗?若是用这个对付妖物,岂不是在妖物失去身体知觉时能尽快制住它们?”
“这个?”
宴寒枝摇摇头,眼神晦暗,淡道:“是专门用来对付修仙之人的。”
“啊,为什……”
谢晚凝问到一半,忽地顿住了话语。
她忽然想起来了,梦中黑水城里,她曾看有修士为了争夺物品,私下里除了设阵较劲,还会暗自用这种药。似毒非毒,无伤大雅,可却能最快达到自己目的。
宴寒枝是不屑于用这种药的人,所以他为何会有这种药,只能是因为——
曾经有人拿此药对付过他。
此药果真厉害,谢晚凝很快便觉身体失去了知觉。
自然也便没有了痛感。
她忍不住垂眸看宴寒枝凌厉漂亮的眉骨。
他挑得认真,动作极其熟稔,每挑完一下腐肉,便会及时倒上药粉。再催动灵力加以辅助,很快那本深可见骨的伤口便慢慢长出肉来,变成一个粉色的疤痕。
谢晚凝望着这一幕,忍不住出声问道:“你处理伤口这般熟稔,是修过医灵么?”
宴寒枝:“未曾。”
谢晚凝奇怪,“但普天之下。除了医修,不是只有医灵才会修复伤口的口诀么?”医修不似剑修,满大街都是。医修比较严苛,且医修自恃门楣,一般医灵口诀不会外授。
宴寒枝动作飞快,很快便将伤口处理好了。
见谢晚凝还一脸懵懂地望着他,扯了扯嘴角道:“不修医灵,也可以得到口诀,你想学?”
谢晚凝点头如小鸡啄米,“想学。”
这样她若是受伤,就可以自行解决了!
似是故意逗弄她,宴寒枝的眼神在谢晚凝脸上停顿了几秒,看见她小鹿般的眼睛满怀期望。
半晌后,宴寒枝眼睫低垂,手指灵动地在谢晚凝脚踝上系上白缎,熟稔地打了个结。
这才慢吞吞地吐字:“很简单,杀几个医灵。”
谢晚凝:“……”
很好,很反派的回答。
***
“谢姑娘,大事不好了!”
屋外忽然传来李管家的声音,急促中带着恐慌,脚步跟跄地朝着这边跑来。
却见房门一声轻响。
一身玄色衣袍的男人打开房门,杵在门外,大半身子挡住屋外的光,自也隔绝了李管家的视线。他神色淡淡,语气颇为不悦地开口:“何事惊慌。”
李管家抬头,看见面前人宛若谪仙一般的俊美面庞,大脑放空了一瞬。
修仙的人长得都这般好看吗?
原以为他家郡王是一等一的姿容,没想到,人外有人。
前来除妖的这些修仙者,竟一个比一个容貌更甚!
敛了敛心神,李管家开口问道:“敢问阁下是……”
身后谢晚凝探出头来。
“他是昆仑仙宗掌门座下亲传弟子,宴寒枝!”
“噢,我知道了。”
李管家晃过神来,望着谢晚凝,拍一拍脑袋,笑眯眯地说道:“瞧我这记性,想必仙人就是谢姑娘提的,一定可帮我们救出郡王妃,捉住邪祟的那位师兄!”
身旁的谢晚凝点头如蒜。
闻言,宴寒枝神色微顿。
他来此,本是要亲自来带谢晚凝离开此处的。皇室里出过不少艳丽桃事,绝不是她一个女子能沾的。且看谢晚凝传音时曾提过,王府众人除了李管家曾说出郡王妃遇害那日发生的事。后续谢晚凝去求证时,王府众人一直对其遮遮掩掩,宴寒枝便隐约猜到此事必定大有文章。
说不定与从前那些曾听过的艳事并无区别。
而他,最不喜管这些情情爱爱之事情。
但此刻听见李管家说的话。
宴寒枝下意识地望了谢晚凝一眼。
看见她满脸信任地望着他,还冲他点点头。
宴寒枝沉默几许,黑沉眸光扫过面前这位李管家的脸,语气比之前稍温和了几分。
“方才慌张而来,究竟发生何事?”
李管家嘴唇嗫嚅了几下,眼神里似带着惊魂未定的惊惧,未了深深叹了口气。
“郡王妃已经醒过来了。”
此言一出,不仅谢晚凝觉得奇怪,就连宴寒枝眼神里亦带着诧异。
“既是郡王妃醒了,你因何惊慌?”
李管家道:“我不知怎么向仙人道明,仙人还是去看看罢。”
“郡王妃醒了以后,整个人便如同被抽去了魂魄一般,空洞无神。还是巫医一碗药灌下去,郡王妃才恢复了些神智。方才郡王妃说饿了,要一些吃食。老奴便依照巫医的吩咐,命丫头小慧端上了一碗血燕,里头还放了一些药材。”
说到这里,李管家擦了擦额头的汗。
颤声道:“谁知血燕端到郡王妃面前,她竟然……”
“竟然张嘴一口咬上了小慧的脖颈!”
谢晚凝惊了一下。
难道那逃走的魔物,竟附在了郡王妃的身上?
宴寒枝像是明白她所想,朝着她摇了摇头。
“不是魔物附身。”
魔物附身,不会给李管家报信的机会。
定会杀得整个郡王妃血流成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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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花月往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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