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不老(中)

景宗主料到景山肯定会去师安那里,一早就给景山准备了一朵灵花,叫他带过去送给师安。

灵花来自南阳皇室,名唤千日寻,外形酷似白色芍药,底部环绕着七彩琉璃鱼,花身有重塑筋骨的奇效,底部的琉璃鱼有凝神聚灵的能力。

据景山所知,南阳皇室所有的千日寻数量不多,加上南阳那边素来不与修士往来,致使这千日寻即便是景山这等坐拥金山银山的人也轻易无法得到。而同类灵花中鲜少有千日寻这般既能瞬间重塑肉身,又能立刻恢复伤者灵力修为的效用,故而此花十分珍贵。

景山不懂南阳怎么会把这花送来,脸上不自觉带了几分诧异之色。

景宗主见他意外,就与他说起近日南阳有事相求,这才送了三朵灵花过来,分别给了景宗主,以及他的三师叔宿道安、大师伯陈元。

师安是陈元的弟子,这次受伤有宋诗居帮着看诊,外伤并无大碍,但三师叔所创的万物生治体不补灵,因此师安因受伤而折损的灵力修为是需要静养一段时间才能慢慢恢复的。可如今宗门大比是延迟并非不开,如果师安想要参加这次的大比,这事必然会拖累他,让他无法以全盛状态应敌。

景山了解大师伯陈元,心说大师伯门下弟子众多,在若水事件中受伤的不止师安一人,在这种情况下,即便大师伯有心把这花交给师安,也不能不顾及其他弟子,因此师安得不到大师伯陈元手里的那朵千日寻。

景宗主八成也想到了这点,这才让景山给师安带去这件礼物,一来希望师安借此彻底养好身子,二来希望师安受了这份情便不要太恨景山推拒他的事,别让景山在门内难做。

景山得了这花,不想负了师父的这份好意,转身就去了师安那里。

可他去的时机不对。

他到师安居所时,竟意外发现那坐落在山顶一向清冷的小院中多出了不少人。见此他有些意外,就掐了一道隐身符,悄悄走到西窗旁,想知这些人聚在一起的缘由。随后他在师安的房中发现了大长老陈元,以及门内那些原本看不上师安做派的师弟师妹,料想是师安这次表现不俗,又一人拦下了支撑着揽渊魔修的妖兽不周,这才让这些师弟师妹发现师安实力强悍,前景必然不会太差,方才献起了殷勤。

期间他站在窗外向房内瞄了一眼。

师安的住所依旧朴素,木制的小屋,古朴的青瓦,鸱吻左侧坏了右侧还在,居所整洁,却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两把椅子。西窗此刻开着,一如从前,景山就站在老旧的西窗旁,手旁是做工粗糙的窗扇。单看陈设,与过去并无不同,再看内里,景山又惊觉这还是他第一次来了师安这里,不知怎么张嘴招呼一声。

好在此刻围着师安转的人不少,他的位置不好,没能看到师安的脸,只看到了对方的右肩,心里也就不是那么局促。

不过不知是被吵的,还是心里欢喜,对方今日很反常,竟穿着一件茶白的浅色里衣。肩膀因被小师妹的身躯遮挡了一半,瞧着不像平日那么强势冷硬,反而有股子平和的淡雅,与对方平日的作风完全不同。

房外的景山觉得新奇,正想再瞧瞧,又见宋诗居突然出现,客气又不免疏离地向陈元问了声好。

“大师伯。”

与方才见面时不同,来到师安这里的宋诗居舍了那身素雅的白衣,换上了一身水绿色的衣裳,外面还颇为豪气地罩了一件浅色鲛纱,站在师安房中的样子就像是一支清雅的白荷,轻巧地落入了釉色温润恬静的绿瓶中,身上既有着清冷疏离的贵气,又有着朝朝暖意,矛盾,却也十分好看。

但此刻吸引了景山的不是宋诗居来见师安时,特意换了一身衣裳,也不是宋诗居漂亮的外貌,而是宋诗居从袖子里拿出的那朵花。

一朵上方有着白芍外形,下方有着七彩琉璃鱼底座的花。

那花景山很熟悉。

正握在他的手里。

而小师叔性子冷淡,十分小气,从不喜欢把自己的东西交给别人,加上小师叔不太喜欢师安,所以景山立刻就猜出来,这朵千日寻是宋诗居给师安讨来的。

意识到这点,景山拿着灵花的手不自觉收紧了一些。

同一时间,宋诗居已经拿着花坐在了师安的身侧。

景山琢磨片刻,觉得此刻不适合再进,就将花收了起来,转身走了。

说句心里话,离开这里的时候,景山不能说自己心里不落寞,毕竟之前他与师安的感情很好,基本上天天都黏在一起,因此,在他决定拒绝师安的时候,他就要做好与师安再无来往的准备,无关他愿与不愿。而来这之前这个念头虽有,但不重,不知会有什么感触,来这之后望着师安的身影,他清晰地意识到了两人即将渐行渐远的事。

为此他忍不住去想,如果之后他离开了师安,那他日后的日子肯定会无趣许多。

到时,他饿了就只能和小师妹偷跑出去胡吃海喝;无聊时就只能和师弟去抓鱼摸虾;想要出门采风时就只能叫着宜春师叔家的师姐;明日的丰谷节,就只能与师父一起窝在居所,叫上二三十个好友庆祝……

如果今日之后,他和师安分道扬镳,那他明日又能做什么——哦,他忘了,他明日约了左念喝酒,后天约了祝复去打兵器,大后天还要去给静慧买衣裳首饰。

说到添衣加妆,门内女子都处于爱美的年龄,东西既然要买,就都买。

至于大大后天,他还要去青城问候老友……三十天后,他还要去彭州参加……

等等!

这么一算,师安在与不在好像没差多少?

一边往山下走,一边掰着手指头琢磨这点的人终于惊讶发现,他的人生离不离开宋诗居和师安都挺精彩的。

想通了这件事,他豁然开朗,就连离去的步子都变得欢快了许多。

可能是老天见不得他这般没心没肺。

这般快乐地走了没多久,他那条腿就有了不适的反应。等再往下走上一段路,他踩在石阶上的脚一沉,在腿上移动的黑气不知何时化成了一只黑手,在裤子里拉了他一把。他一时不察,就要往前方扑去,下身犹如失去了知觉,僵到不知怎么移动。

这时,一条结实的手臂忽然从身后出现,环住了他的腰。他低头一看,发现环着自己的手臂并不细弱,但也与粗壮笨拙没什么关系,整体只停固在强壮却不过分臃肿这上,并简单地结合了力与柔的平衡,修长漂亮得宛如经由名家精心雕画过。只是出于紧张,这条胳膊卡在他腰间的时候力气过大,手臂蓄力,好似随时都能迸发出强悍的力气将他撕碎。

紧接着手臂的主人不问他愿意与否,手掌一动,轻轻松松就让他转了个身,摆弄他的样子十分简单,好像在摆弄易弯易折的细软柳条。

个子不矮身子不弱的景山猛然遭了这样一下,眼睛还有些跟不上对方的动作。

而在景山尚未反应过来的期间,来人已经蹲在了景山的面前,用一只青筋暴起的大手冒冒失失地掐住景山的脚踝,先将那只突然变冷的脚按在自己结实的大腿上,再用另一只手贴着景山冰冷的小腿,挤着宽松的裤腿一路往上,停在了黑气所在的方向,掐了一把。

介于对方的力气太大,景山一时没忍住,痛到弯下腰,转而压向掐着自己的人。碍于动作变了,他那一头长发就此顺着脸侧滑落,轻轻地落在了对方的肩侧。没过多久,伴随着清风几许,部分发梢就荡入了对方汗湿的脖颈,好似想要顺着那领口慢慢钻入,留下几分闹人的痒意。

可对方似乎感受不到这份烦扰,白肤如瓷,覆着寡淡冷意,好似冰冷的死物,并无半分触动。

而景山肤白,但不耐晒,肤色偏暖些。掐着景山的人肤白,不管艳阳怎么晒,都是病恹恹的无血色,看着就要比景山白一点。两方不贴近时,差距不显,一贴近了,手掌与小腿肤色不同,就有一深一浅的灼眼对比。

期间景山痛到皱眉,却也没有忽略腿上的黑气因对方这一掐暂时平复下来。

只是发颤的小腿被那收紧的大手勒住,腿侧肉挤在对方食指指侧,弧度柔美中又裹挟了一些不堪重力的娇气,将他此刻不喜吃痛的心思全部表明。

可掐着景山的人似乎不觉得自己扯着景山的样子有何不对,竟能面不改色地问景山——

“又不舒服了?”

景山吸了口气。

在中山路狭隘的岩壁山道中,腿部怨咒发作的他被人抵在岩壁之上,凝视着脚下即便弯起背脊也显得很有进攻性的身影,忍不住移开了眼睛,挤出一个有些不自在的笑脸,“我没什么事。”他说,“你如今受了伤,就应该老实留在房里歇着。”

听到他这般说,师安低垂着眼睑,淡淡道:“你走后师父与我说你曾来过,我就在想,你来了又不进来的缘由是什么?”

景山心虚地移开眼,嘴巴张开合上几次,到底给了一个十分敷衍的理由:“看里面人多,就想过会儿再来。”

一直不提那日表明心意之后如何的师安闻言扯了扯嘴角,漂亮的眸子随之眯起,语气不自觉有些冷硬:“那屋子里人少的时候你能进,人多的时候你不能进,这事说出去到底算我薄情,还是算你薄情?”

景山回不出来,就想先把自己的脚撤回来。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原因,他总觉得自己脚踩着的地方有着针扎般的不适。而且师安身形给人带来的压力太大,他脚下踩着的大腿紧绷得像是裹挟了师安心底隐藏不住的不悦怒火,肌理的线条在此刻好似化成了身后石壁的纹路,坚硬又块块分明,让他心底有着几分抵触。

可师安一向没有眼色,在这时还皱着眉用大拇指按了按他发酸的小腿,他一时不察,脚掌错过师安的大腿,往中间踩空,并向前栽了一下,正好撞在了师安的身上,鼻尖上随即迎来一股子淡淡的草药苦味。

所幸师安力气不小,身体又结实,能接得住他撞过来的力度,并像抓着小鸡一样,一下子按在了他的肩头,将他扶了起来。

他被师安摆弄了几下,竟有些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原文描写师安和宋诗居的对手戏时,惯用的一句——蛮力强悍。

……也不知宋诗居那般人物,到底如何能受得住手上没轻没重的师安。

旁的不说,就连他这种算不上纤弱的体魄在面对师安时,都有种由狼变兔的不适。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五章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