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号，也就是如今鹿鸣的思绪被突然打断。

因为有了健康的灵魂来补足身体的虚弱，中和之下他如今不至于像鹿鸣在时那样崩溃得全无力气。但伤痕累累的身体总是拖累了他的，不过他现在起码有拼尽全力挥刀一击的能力。

这是他仅剩的底牌。

而现在外面有人向着这里来了，他并不确定人是不是朝他来的，但他要做好一切准备，包括被带走的准备。

柴门窸窣响起，闩门的铁链被取下，门被打开。

鹿鸣略眯了眼偷觑外界天光，也是做出一副示弱姿态让人拿他出气能出得轻些。对于眼前这群恃强凌弱者来说，他越反抗只会迎来越重的毒打罢了。

人果然是向着他来的，两个山贼就他举行了某种交接仪式。因为他看上去像是进的气多出的气少，很经不起折磨，倒也没有再遭毒手。

鹿鸣一面装死，一面被山贼中的一人接手，扛了出去。

北风呼啸着卷过他发高热的身体，让他本就清醒的意识更加清醒，他在山贼的肩头上起起伏伏，意识到这就是他追求的“真”。

游戏公司只从史书中的只言片语模拟出的世界实在是差得太远。

山贼的鞋子踩在泥土上发出的咯吱声，铁锈味儿的风的气息，地上大大小小的脚印与车辙印，沿路上看过来迷茫而麻木的人类目光，这是周寅之前的时代。

而周皇的功绩他倒着背也可以背下来，只是他很难将史书上的周皇与现在那个会温温柔柔看着他笑的周寅联系起来。看着鹿鸣就是看着他，他就是鹿鸣。他也很难将现在百姓的生活环境与未来那个海晏河清的盛世联系在一起。

鹿鸣并不知道这个山贼要将他带向何处，但从方向来看他是将自己向寨子中心带而并没有出寨子，想来不是要偷偷带他去处死。而寨子中央住的是寨子最核心的人物，他很快想出山贼要带他去哪，并因此而不可控制地略微激动起来。

这个山贼极大可能要带他去行云那里，他会见到周寅。

接下来的时间他一面警惕着山贼，一面在脑海中不断思索着如果利用自己仅存的这一击达到对行云一击致命的效果。

如果做得不够，会唤醒他身体里的系统。

鹿鸣在脑海中模拟出千百种一击致命的可能。他匍匐在山贼的肩头像是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的弱者，但他的身体里蕴含着一股劲道，随时要人命的劲道。

这股劲道在见到房间中的周寅后简直要收敛不住。

他想要立刻杀了行云。

行云怎么能？又怎么敢！

扛着他的山贼自然察觉到肩上原本没多少气息的少年郎在见到狼狈不堪的女孩后顿时如同被续了一口命一样，同样他也察觉到少年郎火海般的滔天怒意。

但人被绑着又能如何？山贼觉得鹿鸣更像是被气得回光返照。

这里有头儿在，又有他们在门外守着，这看上去锦衣玉食的少年郎越是无谓地挣扎，只能换取越多的奚落罢了。

周寅怯怯将人迎了进去，声音小之又小地道了一句：“将人放在这里就好，他一会儿会亲自处置的。”

她声音再低一些就要让人听不到了，但偏偏卡在这个度上，既能叫人听到，又能展示出一种卑怯来，让人完全想不到她会说假话。

山贼将鹿鸣丢在地上，本想同行云打声招呼，然而对上周寅怯生生的眼后再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在门外了，并且顺便将门带上。

鹿鸣被结结实实地捆着丢在冰冷的地面上，脸却是向上仰望的。他像是朝圣者，虔诚而痴迷地看向周寅。

尽管她此刻落魄潦倒，狼狈万状。

周寅沉沉看他一眼，然后重新抚门检查门确实已经关好，才轻手轻脚地蹲下身子到鹿鸣面前，嘴唇动了动对他说：“我将行云捆住了，现在给你松绑，你不要发出很大的声音。”

鹿鸣愣住，他几乎怀疑是自己的听力产生问题。

谁将谁捆住了？

与此同时周寅已经孱弱地蹲在那里细致地为他解起绳子。

过大的信息量以及过强的反差让鹿鸣怔怔躺着，消化脑海当中的信息。他看看缄默而枯干的周寅，她浑身的血与她平静到哀伤的神色足够让他猜测出发生了什么。

他从未有过现下这种感觉，也不知该如何应对这种情绪。他情愿和周寅换一换，行云要做什么尽管冲着他来便是，不要伤害她。

可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她为了救他遭遇了他连想都不愿意去想的恶行，她本来有机会脱身的，只要她不管他就好。

他要杀了行云！

强烈的念头在他心中无限蔓延，他一定要杀了他！

但在他手上的绳子脱落下来的那一刻他却并没有用他来时想象中的千百招一击毙命中的任意一招去杀了行云。

他几乎是立刻坐起，本想拥抱周寅的双手却照顾她情绪地没有碰她。他想她现在一定厌恶被任何人碰到。

他痛苦地看着她，无声地用口型和她道歉：“对不起，对不起……”